明月藏鹭 第72章

作者:小鱼卷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浑身上下并无什么冗余的饰物,身穿一件藕荷色襕袍,只腕上绕着一串佛珠。

  他目光淡漠地扫过此时狱中的景象,目光在触及到地上的袁县令的时候,倏然很轻地挑了一下眉。

  袁县令分明不认识面前的这个少年郎君,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直觉这个人,不是能被钱财所左右的。

  这点直觉来路不明,就算是袁县令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矮小而干瘪的身子像是一条死鱼一样在地上缩了下。

  袁县令很想问问这个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把自己抓到这里来,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一位贵人。

  原本嘈杂的牢狱在傅怀砚踏进这里的一瞬间静了下来。

  他实在是与这周围的环境有点儿格格不入,矜贵得像是从话本子里走出来的一般。

  方才还在啜泣的姬妾有点愣怔,显然也没想到,走进来的居然是个这般年轻的少年郎。

  她们身在垣陵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么个人物。

  若说是什么时候得罪,就更加是无从谈起了。

  “陛下。”金鳞卫躬身问,“这些人应当作何处置?”

  傅怀砚随手拨了拨自己手上的佛珠,“该处理的处理,该放的放,应当不需要孤多说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缓步走进,看到蜷缩在地上的袁县令,俯下身来,轻声问道:“今日……是哪只眼睛看到的她?”

  ——她?

  方才的人,唤这个少年郎君什么?

  陛下?

  袁县令的手被麻绳捆在一起,他干瘪的皮肤被磨出一道很深的血痕。

  他在地面上扭动,口中念念有词,恍然不敢看面前的人的模样。

  垣陵这样的地方,就算是刺史都没见到过,更不用说是京官,而此时的人……陛下?

  传闻中的这位新君,腕上有一串价值连城的檀珠手持。

  袁县令残存的意识让他忍不住看了看这个少年郎君的手中,随意把玩着的,正是一串檀珠手持。

  但是,怎么可能会是陛下?

  袁县令猛地开始咳嗽起来,口中都是混合的血沫。

  纵然是在上京,都不一定能看到新君,垣陵这种小地方,怎么可能会见到陛下?

  但若不是的话,这群人又为什么要诓骗一个将死之人呢?

  傅怀砚低眼看了看,笑了声,随后对身边的金鳞卫吩咐道:“两只眼睛都剜了。”

  袁县令听到这话,干枯的手指在粗粝的地面上抓着,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个蜷缩的虾子。

  他口中含糊不清地突然开口问道:“今日的那个小娘子……皇后?”

  这位袁县令其实从刚才开始,神志就有些不清醒了。

  所以此时说出口的话也全然没有逻辑,全是疯话。

  傅怀砚听清他的话,很轻地挑了下眉。

  “皇后?还不是。”

  他大概是今日心情难得很好,很是有耐心地为袁县令解释道:“但她想是的话,就可以是。”

  作者有话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俗语

  最近都是很勤劳的卷呢!快夸我(挺胸)

  红包~

第61章

  垣陵的初夏空中时常弥漫着淡淡的雾气。

  说是雾, 不如说是水汽更为贴切一些。

  晚间有流萤绕着河道极快地一闪而过,摇橹船的老者坐在船头,口中吆喝着江南地带的方言, 越飘越远。

  傅怀砚今日从离开小院开始, 手指就一直摩挲着自己的下颔。

  川柏跟在他的身边左看右看, 还是没有看出那处有什么不同。

  大概是川柏打量的视线太过灼热,傅怀砚也察觉到了,“看什么?”

  川柏连忙低头,匆忙道:“属下不敢。”

  傅怀砚手指碰着自己的下颔, 只是随意地笑了声。

  垣陵并不大,从牢狱走回院落, 不过就只是半柱香的功夫。

  傅怀砚缓步走回巷弄的时候,恰好碰到之前那位大娘正站在巷口前,对面站着一个身穿缁衣的书生, 正在交谈着什么。

  傅怀砚对旁人的事情一向并无多少兴趣, 刚准备抬步经过的时候, 大娘却恰好看到了他, 唤道:“小郎君!”

  大娘喊出这句话以后好像就有点儿后悔,想了想片刻又道:“瞧我老婆子这记性, 是官老爷。”

  傅怀砚顿步,稍稍抬眼,正好对上了一旁站着的那个书生的视线。

  那书生也不过是刚过弱冠的年纪, 看上去有些腼腆,手在自己的缁衣之上抓了一下又松开,小声对大娘道:“大娘……”

  大娘笑着为书生介绍傅怀砚道:“这位啊, 就是小娘子的兄长了, 瞧瞧这浑身上下的气度, 还是个官老爷,比咱们这垣陵县令官儿还大呢,这是特意前来垣陵看小娘子的,还不赶快给官老爷问个好。”

  小书生红了红脸,期期艾艾地对着傅怀砚道:“……兄长。”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摆了摆手,“啊,不不,官老爷。”

  傅怀砚垂着眼看他,随手拨弄了一下手中的檀珠。

  大娘瞧着这小娘子的兄长暗暗咂舌,笑着道:“我这老婆子原还在担心小娘子新寡,又是无依无靠地来了垣陵,还在担心小娘子身边没个知冷热的人,想着给她做做媒。官老爷与你家妹子不是有几年未见了吗,官老爷是不知晓呢,就以小娘子这个模样与性情,就算是新寡,也是根本不愁嫁的。”

  大娘朝着小书生努了努嘴,“瞧瞧,小娘子搬到咱们垣陵还没多少时日呢,这前面那间两进院子的书生就来找老婆子我打听了几次,今日听说小娘子从县丞府中被救了回来,着急慌忙地来找了老婆子我来问问情况呢。”

  傅怀砚的目光从小书生的身上一晃而过。

  大娘大概是怕这位小娘子当官的兄长有些瞧不上这小书生,虽说这想了想也寻常,但是这毕竟是邻里邻外的,她还是免不了对着傅怀砚夸赞那小书生道:“官老爷寻常见识的人多了,这小书生啊,是不比那些当大官儿的,但是好在人上进,书念得也不错,家里也算殷实,铺子与田地,一年也能收成不少。”

  川柏原本落在傅怀砚身后,是去处理一些之前牢狱中的事情。

  此时刚刚返回这里,就听到大娘这样的一番话,他惊疑不定,偷偷觑着傅怀砚的神色,只看到他看不出什么具体的情绪,就这么站在那里。

  前有一个霍小将军,后又有一个小书生。

  大娘一向都喜好做媒,此时瞧着这邻里也登对,对着傅怀砚劝道:“官老爷也不要怪我多嘴,先前我自然也是与小娘子说过这个事的,小娘子只说她才新寡,不想着多考虑这些,但是这好郎君一共就这么多,说不得挑挑拣拣都是别人选剩下的,早做打算也好。”

  “官老爷既是为人兄长的,就算是小娘子一时半刻的没这个打算,你能代为张罗张罗,也是好的。”

  川柏越听,越觉得有点儿头皮发麻。

  他此时甚至都不敢去看傅怀砚的神色,只是匆匆走上前去对大娘道:“我先替我们家大人谢过大娘,但是……这些姻缘之事嘛,也不是什么小事,我们家大人自有论断,就不劳烦大娘过多操劳了。”

  其实这话说得委婉。

  但是听在旁人耳中的意思却有点儿明显,是这官老爷瞧不上这小书生呢。

  大娘神色有点儿讪讪,心道也是,毕竟那小娘子的兄长是个当大官的,这书生虽说是殷实,但也谈不上是什么阔绰人家。

  与官宦这样的门楣相比,是有些不够看了。

  场面一时有点儿诡异的静寂了下来。

  半晌了以后,那小书生才红着耳朵,声若蚊呐地道:“在,在下家中虽,虽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但,但若是官老爷愿意相信在下的话,在下日后一定会对姑娘仔细照顾,不会让她受委屈分毫。”

  他越说到后面,就越流畅了些。

  小书生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

  傅怀砚抬起眼,只看到此时天色渐晚,明楹提着灯从小院中走出。

  她好似并没有想到自己出来面对的是这样一幅景象,提着灯的手稍微一缩,随手抬眼,却恰好对上傅怀砚倏然转过来的视线。

  方才小书生说出口的话,明楹也听到了。

  她原本正在院中拎着来福,想到今日因为它而被傅怀砚讨要谢礼的时候,教训了它好久。

  之前咬坏院子里的菜蔬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咬了别的。

  她在院中拿着一根树枝对着来福教训了很久,耳提面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然后就听到前面的巷弄中一直传来人的交谈声。

  她离得有些远,其实听得并不是很真切,但是能听到一些夹杂在其中的词句。

  所以才提灯走了出来,刚刚踏出院门,就恰好听到方才小书生说出口的那句话。

  其实巷口的这个小书生,明楹与他往来并不多。

  只是因为之前采买的时候,那书画铺子的老板一边称着卤味,一边让这位小书生帮忙把书籍整理一下交予店中的客人。

  后来偶尔撞见,这位小书生每次看到明楹的时候,也都像是个受惊的兔子一般,与她打了个招呼以后就一下子跑得老远。

  之前大娘想要为她说媒的时候,明楹其实也并无多少诧异,只是借口自己新寡,暂且无暇想这些。

  却没想到居然恰好遇到傅怀砚,还与他说起此事。

  她提着灯的手一顿,看着傅怀砚开口唤道:“阿兄。”

  她此时唤的这一句,倏然让傅怀砚想到了之前他在春芜殿中的那晚。

  那日,他本该知晓自己不该前去见她,却还是忍不住,在夤夜之时,悄然无声地前去了一次春芜殿。

  是因为他自知自己心中潜藏的卑劣心思。

  当初明楹在睡梦之中轻声呓语了一句,他没有听清,再俯下身时,却又再也没听到她出声过。

  而在此时,远离盛京千里之外的垣陵初夏晚间,傅怀砚倏然后知后觉。

  她当初睡梦中呓语的那句——

  就是阿兄。

  傅怀砚指腹轻轻碰过檀珠上的佛陀雕刻,慢条斯理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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