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追风的糖醋里脊
掌事妈妈穿红戴绿,扭着水桶般的腰,笑容堆了满脸:“周公子,可算是见您来了。哟,这位爷是…”
周时身边端坐一玄衣男子。掌事妈妈觉得面生,但从他的穿着打扮,浑身气度中察觉出此人并非俗辈。见贵客不想开口,掌事妈妈很有眼力见儿的退下了:“您先谈正事。若少了什么东西,尽管再传。”
周时面上露出滴水不漏的微笑,取了一锭金子扔到掌事妈妈怀里。掌事妈妈笑的花容失色,捧着硕大的金锭子点头哈腰:“我明白,明白。老规矩,这层厢房都包了,方圆几里,不会有人影。”
“下去吧。”
“诶,是,是。”
掌事妈妈心情愉悦。这家伙,她三个月不开张都赔不了,笑眯眯的关上厢房门。见门外廊上头一个黑衣小厮经过,她怒骂道:“你!哪个房里的?赶紧滚开,不知道这房里有贵客么?”
小厮头也不抬,只点了点头,离开。
屋内,一灯如豆。四人围桌端坐。北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先开口:“善行寺修建过了大半。正如谷太宰所料,大多的油水都进了荣妃哥哥荣威的口袋里。”
周时冷哼:“荣家这步棋走的倒不错。宫里有荣嫔以色事人,宫外又有荣威揽油水。”
“言帝抱恙那几日,是荣妃一直侍寝。”
谷太宰双手合拢,思量片刻,只道:“季夫子所言不错,这事不能再慢了。”
周时瞥了一眼身旁的信王。他们干着急,信王却迟迟按兵不动。
谷太宰知晓信王腹怀心事,也没有多言:“荣家那边正在四处勾结兵力。兵部除了王政,马平等几人,旁的怕已经是被收买进去了。荣家这次出了血本。”
周时笑道:“谢谷太宰,季夫子多做绸缪。外头天色不早,今日阴雨缠绵,二位恩师注意休息。我已经叫了马车,等在外头。”
烛火惺忪。
谷太宰与季夫子一同下楼。
雨丝如注。七月注定多水。
望着沉闷的天色,季夫子向好友询问道:“信王殿下迟迟没有动作,怕是还顾念着那些旧事。”
雨势瓢泼,小厮为两位夫子打着伞。
谷太宰只抚摸胡须:“众人都说,信王殿下雷霆手段,杀伐狠绝冷戾。可他们不知,信王殿下是最注重情感的那位。他怕是忘不了先帝的告诫。”
季夫子点头称是,犹豫片刻:“兄友弟恭,立长为继是好事。可这境况不同。言帝上位短短十年,夏朝各处进奉膏腴,百姓连年苦于沉苛的税收。民心不稳,水怎能载舟呢?”
谷太宰摇头:“多说无益。我看着天色尚早,夫子何不到我府上,你我二人许久没有对弈过了。”
季夫子露出微笑:“我也正有此意。”
—
周时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出来。
他转移话题:“我听说,你家那小美人儿前几日游船听雨,不小心被蛇咬了?可有大碍?哎呦,听见这消息,我可是心疼坏了…”
李邵修盯着他。
周时挥了挥手:“诶,我不过随口一说。江姑娘柔弱,我只把她当做妹妹看待。”
他正色道:“你也知道,我心里有人。”
李邵修皱眉:“刀尖舔血的日子不好过。”
周时苦笑一声,放下手中酒杯。
他们二人感情慎密,已经有十几年余的交情,也没什么需要防着对方的事。
数十年前,黄金台,先帝悬赏重金,在军中选拔人才。谁也未曾想到,最后撕斗在一起的是两位年纪相仿的少年。
不打不相识。
周时苦笑着看着手中的羽扇,神情幽深难测:“还是当皇帝好。万人之上,身居高位…自然有人愿意扑着上去。”
李邵修为他斟满了酒。
酒能解愁。
一时间二人无话。
—
与此同时,楼下次等间一厢房里。
女子调笑声音起伏回荡。一群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衣襟大敞,喝着花酒。
“唉!还不如前几日没去游船呢。”其中一人道,“惊鸿一面后,这几日我对那小美人儿是日思夜想啊。心里痒痒…”
“你别说了。人家现在可在信王府上住着呢。想必是清尘脱俗,并非我们所能沾染的。”
那人呸了一声:“得了吧。我可见过不少清新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儿。你是不知道,都是装出来的!只要你银子够了,她们在床榻之上可不是那个样子,能把人的魂儿都缠出来!”
那人丝毫不收敛,臆想:“和小美人儿相比,这些都是俗物。”
他一把推开怀里娇笑的陪酒女郎,大笑:“那小美人儿叫什么来着…江,柔安?”
廊前经过身披墨色狐氅男子脚步一顿。
那人丝毫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走到窗前大声喧哗:“什么时候能找个由头,见那小美人儿一面,就算是只摸一把手,我也心满意足了。”
紧闭的木门忽的被踹开,四分五裂。
里面人人呆愣,只见进来的男子面色阴沉如修罗。他抽出佩刀,架在男子肩头,寒凛的剑气将桌子劈成两半。
有识人的门客胆寒大喊:“信王殿下!”
那人闻言,肝胆欲裂,只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
“刚才,你说什么?”李邵修问。
“信王殿下,刚刚小的是在说胡话…”
“很好。”
那人身体抖若筛糠,就只差吓尿出来了。他感到那柄曾经一剑斩杀五人的利刃紧紧贴着他的脖子,只差片刻就能把他的项上人头割下来。
“本殿若再听闻这些污言秽语,你说该如何?”男子的声音凉薄如水,落在他耳朵里如同剧毒蛇蝎避之不及。
“本殿会把你的脑袋拧下来,悬挂在这酒楼前。”
“是,是…”
剑离开脖颈,男子感到一阵劫后余生的后怕,冷汗浸湿满脸。
忽的,众人惊呼,寒光一闪,一片带血的耳朵落到桌上。
“还有你们。”
李邵修垂眼望向跪在地上的一群蝼蚁。
“是!是!我们再也不敢随意议论小姐了…再也不敢了,殿下饶命…”
信王殿下慢条斯理的擦拭了剑刃污血。
寒光半点,屋内气氛凝结至冰点,如同地狱中的冤魂索命。众人两股战战,哪里还敢抬起头来,恨不得把眼睛埋到地板里面去。
—
王府。
李邵修回殿中,径直奔向侧院。还未进门,他便听见了女子之间谈笑嬉闹的声音。
“她今日怎么样?”
“回殿下的话。姑娘已经好了很多了。今日的药已经按时服下。”红掌福身一一回答。
“今日谁来府上了?”
“是英国公家的二小姐,和硕郡主。她与姑娘相识,约莫是晌午那会儿来的,这会儿还没走。”
月上中天。李邵修撑着伞,缓步迈上玉阶。
窗内,两个姑娘坐在一处。对着铜镜在描眉。
那圆脸姑娘姿态亲昵,勾着江柔安的脖子不松手,另一只手拿着眉黛,细细的涂在她眉上。
脸几乎要贴上了。
有些过于亲昵。
李邵修皱眉。
和硕郡主笑着,她很想和江柔安贴贴脸,高兴道:“这黛眉笔的颜色很衬你的脸色。咦,或许也不是,还是说你的脸色衬这只黛眉色呀?”
话语声停滞片刻,和硕郡主不经意间看了眼窗外。
朱廊前一扇白伞抬了下,高鼻薄唇,玉冠束发,伞下那张光风霁月的脸一寸寸露出来。
对上信王的视线,和硕郡主心中一怔,忙放下黛笔,起身行礼。
她们几个人,都多信王殿下有莫名惧怕的心思。如今信王殿下回府,和硕郡主心中莫名惴惴不安,觉得自己不能再多呆了,和江柔安约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江柔安不解和硕郡主为何走的这样快,但见她坚持要走,还是起身送客。
轻薄的雨幕中,江柔安看见了李邵修。
她不受控制的联想到那日她受伤之后信王的举止。
以及不可忽视的酥麻,仿佛由脚踝顺着骨骼蔓延到了心里。
他们远远望着,两个人谁也没有主动开口,弥漫在其中的氛围似乎有股琢磨不透的古怪。
江柔安开口:“世叔安。您怎得来了?”
李邵修:“你的伤如何了?”
“托世叔的福,我已经全都好了。”江柔安很快将心头那股古怪之感压下去。她邀李邵修进屋中,倒了杯清茶奉上。
茶杯掀起,清淡的茶水中飘着几股花瓣,清香与热气扑面而来,透露着精致巧雅的女儿心思。
江柔安取来糕点,话头在齿间打了个圈儿,真心实意的轻声道:“那日要多谢世叔。”
李邵修道:“无事。”
他不经意看向她,小姑娘捧着茶杯的手抬起,绣着莲叶何田田的宽大袖子垂落,露出欺霜赛雪的腕子,上面缠着一条细细的红线。
不由得令他联想到别的东西。
李邵修别开眼。
他道:“前几日你说想练的《东楼赋》,我已经找来了。明日晌午后去书阁等我。”
江柔安眨了眨眼,她前几日说想要看《东楼赋》了么?她怎么不太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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