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可口丁乐
他尤为记得那天金缕罗扇后遮掩的面容,也记得拜堂礼成,许诺生死不弃,白头永偕。
迎娶王妃,对别的兄弟来说都是喜悦之事,但那日众人冷嘲热讽的样子,好似想要看些笑话,他们以为沈旷娶了秦家孤女会很不乐意。
但不是那样,这门婚事他从没有不愿意过,更不会放手。
他这辈子只娶一位妻子,也只有一位皇后。
只有这一点不可能退让。
康平见皇帝立在门前,半晌不动,便代为辛劳上前叩门。
府中好似已做准备,迅速的开了府门,冬寻等在一旁,先向皇帝行礼,再带人走入了正厅。
其余人识相屏退,都不愿变成殃及池鱼的池鱼。
正厅当中,女子翩然而立,鹅黄浅素裙,简约却与其气质相得益彰,好似点缀在画中明艳的花蕊。
沈旷站在正厅当中,望着只隔了一日才见到的皇后,倍觉陌生。
三年夫妻,多少有些默契,都未说话。
一个眼中压着愠气,一个佯装坦荡波澜不惊。
“回宫。”沈旷薄唇挤出两个字。
“臣女恕难从命。”秦砚分毫未动,钉在原地。
自称还改了,说得还挺顺?
沈旷上前拉住秦砚手腕,向前一带,不容人抗争一般再次命令道:“回宫。”
秦砚扭着手腕,奋力挣脱开,撤开一步,提防的眼神绕着沈旷打转。
意思很明显,不跟他回去。
“理由?”沈旷压着火。
“臣女无能,自觉无母仪天下之才干,不配皇后之位。”秦砚念着准备好的答案,声音尽量平稳。
“臣女不是不可替代,前朝此前也对臣女颇有不满,一国之母并非一介孤女能享有之誉,还望陛下谅解。”
“皇后,何必在意他人言论?”沈旷觉得那都是无稽之谈。
秦砚笑了,他是皇帝,自然是不必在意他人言论。
她有什么?所有的仰仗都是别人给予,如何不在意他人言论?
她见与他讲不通,偏过脸,轻声说道:“陛下,臣女已不是皇后。您若一时改不过来,也可在皇后之前加个‘前’。以免旁人误会。”
前皇后?
疯了,都疯了,沈旷深吸一口气,平稳住即将爆发的心神。
“皇、后。”沈旷一字一顿。
“前、皇、后!”秦砚一个字一个字回过去。
两人僵持不下,都好似赌气一般谁也不认输。
“和离书已签,臣女已经不是皇后,还望陛下成全。”秦砚扬着脸说。
提起那和离书沈旷更是一股气冲到眼前,“你还敢提和离书?”
秦砚给自己壮胆,暗念秦家丹书铁券上的铭文,沉声说道:“那日分明提醒过陛下,臣女义务已经尽到了,徐尚书也再三问过。”
“陛下难道要说自己偶有疏忽?”
问也问过了,还是他让盖的章,这总不能怪她吧?
沈旷盯着秦砚,有火却不能发。
身为帝王,在承认自己事务上失误的自尊相当高,尤其是沈旷这种勤政的。
更别说是自己同意自己和离,但是却没看全那和离书。
明日前朝便会有关于皇帝的笑柄。
秦砚赌他不会承认。
沈旷压低声音:“你明知朕无意和离。”
“臣女不知。”秦砚理直气壮,“论迹不论心,彼时陛下同意,那便是同意,臣女又不知陛下无意。”
有瑕疵的又不是她,她只是利用了沈旷的瑕疵。
她不知?
沈旷谔在原地,没想到皇后能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
“好,论迹不论心。”沈旷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能被人气到要死还发不出火。
沈旷从袖中拿出和离书,早就见过的东西,但他从没想过是给自己的。
“朕倒要看看和离书没了,你还如何论迹。”
“嘶——!”沈旷双手直接将和单薄的纸张撕得粉碎。
没签过的和离书自始至终就必要存在。
秦砚看着那四散成碎片的和离书波澜不惊,转身从身后的红木箱中拿出两张纸递给沈旷。
沈旷手中一顿,见了皇后仍旧带了和善的笑容,他警惕地看向那熟悉的字迹,宛如影拓一般,分分豪豪,一字不差。
又是一封和离书!
同样第二页也盖了印记!
秦砚笑着看向自己的红木箱,掀开盖子,里面摞满了纸张。
不用辨认,都是一样的和离书。
“陛下,您想撕多少,臣女这里都够您撕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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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回
秦砚不是嫁给沈旷第一天就想和离的, 这人虽然话少,但在家里当个摆件还不错。
只要她当个贤惠的妻子,沈旷是不会过多过问她的事。
她想和离, 那是当了太子妃以后的事了,特别是皇太后拿壶酒之后, 越发觉得这日子过得没什么劲。
守着这么个人过一辈子,天天带着面具过活,迟早郁郁而终。
然后她就开始写起了和离书,几乎文本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从两年改成三年。
心情不顺写一封, 还是不顺再写一封。
两年攒下来, 那这也是不少。
沈旷从不理后宫之事, 看了中宫令也是让她自己去盖印, 那她偶尔想起来和离便盖两张。
多盖两张纸他又不知道。
但实际上她盖印的并不多,底下压着的都是没盖的。
只要让他知道, 她铁了心要和离, 而且还有很多和离书, 那就够了。
而她需要让这两箱和离书生效,只需要一句沈旷在大臣面前的允诺, 和大臣们的见证。
那么只要是跟那一模一样的和离书, 在众人眼中就都是原件。
撕毁也没用,她还能拿出新的。
无人辨认出哪个是真的。
沈旷盯着那一箱和离书,从心底生出的凉意蔓延至指尖, 他捻着和离书攥成一团。
整整一箱和离书, 应是早就想要与他和离。
但皇后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问, 直接与他和离。
若不是他早回来一步, 那废后诏书已经昭告天下,绝无挽回的余地。
而她又防着诏书未下,和离书被人撕毁,备下了那么多和离书。
铁了心不要这皇后之位。
不愧是将门之后,这才真叫杀伐决断,毫不留情。
俨然席卷而上的不是怒发冲冠,而是锥心之痛。
他也没问那和离书到底是怎么来的,只问了一句话,“皇后,那你这几日……只是做戏?”
前几日浓情蜜意全是假话?还是说只是奉迎他为了好同他和离?
秦砚眼眸微垂,倒不至于说全都是做戏。
若沈旷不是皇帝,她也许可能真的不会走到这一步。
但此刻,当断则断,不必再多言语。
“此前身为皇后,应当对陛下有求必应。”她沉声道。
秦砚抬眼对上前夫如同掉入冰窟的眼眸,斩断情丝对于她来说不难,对于沈旷来说也应当不难。
深宫中强求真情是最可笑的。
他面前的女子扬着细眉,眼中坦荡不留情,明艳如灼热光芒刺入人心,此前的温婉端庄不复存在,这才是真正的她。
沈旷喉结上下滚动,紧紧抿着嘴唇念着的是那“有求必应”四个字。
争吵时没有声嘶力竭,尽在沉默中无言拉锯,一字一句锥在心上成为未知缘由的伤口。
如若说和离书是让人愠从心生,而皇后这句话才是诛心之剑。
沈旷紧紧盯着他的皇后,执着的不愿承认,但终究是梗不过决心离去的人。
好,都是他强求的,是吗?
年轻的帝王终是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