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可口丁乐
甚至有一日来了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踮着脚往桌子上放了三枚铜钱,糯糯地说道:“阿姐,我想……想给隔街的哥哥写个婚书。”
婚书她还真没写过,写的都是和离书。
秦砚笑着抱着她坐到了板凳上,问她:“隔街哥哥叫什么呀?”
小姑娘想不起来,秦砚只当是她一时玩笑,就顺便教她写了半天的字。
果然写了半天后,小姑娘拿着好看的字跑了出去。
秦砚去的只是一个寻常茶馆,富贵算不上,只是简简单单供人喝茶聊天,听听书的地方。
高门贵府的小姐们很少来,也没人认得她,倒也自在。
有高兴地找她来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有时也有一厢情愿最后碰壁的。
小茶馆也变得门庭若市,客人多上了很多。
偶尔路过的京兆尹对这群人唏嘘一声,你们知道那是谁吗,就让人代写书信。
不过有时也有些奇怪的客人,比如今日。
“秦夫人,我也想代写一封书信。”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秦砚一听便抬头了,这叫她秦夫人的可不多。
一看是中书令宋元霭,穿着一身便衣坐到了她对面的板凳上。
“宋大人,好巧。”
“不算巧,下官想求您办点事。”宋元霭拱手,姿态做足,“多有打扰,还望您见谅。”
“宋大人不必客气,不知是何事?”秦砚转念一想,中书令能有什么事求她“您可是想……娶续弦?”
宋元霭发妻病故多年,家中就一个独子,找她难不成为了这事?
让她代写情书?
“不是不是。”宋元霭连忙否认。
“您也知道下官此前办了错事,多有对不住您,但如今是真的没办法,才来的。”
“若是办不好,下官这脑袋都保不住。”宋元霭面露愁容,瞄了前皇后好几眼。
“大人不必如此说,你们也是秉公办事。”秦砚还是有些心虚的,虽说是她要和离,御史台她倒不可怜,中书省也跟着罚也是有些倒霉。
“不如说说所遇何事?”
“月中东瑜使臣来访,要定下通商国书,只是这拟诏的字迹,总要挑个好看些的。”
“下官平常在西盉境内发布诏令,那字迹看不过也就看不过吧,但这可是国书,马虎不得。”
在长安城一板砖拍下去,能砸死好几个不是状元就是探花的京官,谁能比谁字迹差多少?
但是一众人等中总要有个比较的,中书省那就是字拿得出手,靠笔杆子吃饭的。
直到他们遇到了皇后的中宫令,哎,漂亮!
宋元霭眼神暗示一番,但秦砚还没听懂,他接着说:“下官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请您代写这封国书。”
“下官年事已高,早就不写那东西了,字实在拿不出手。您看……”
“?”秦砚满心疑惑,你拿不出手,中书省那都是吃干饭的?
宋元霭人精一样的心思,怎么会看不出纰漏,连忙感叹:“唉,中书省好几十号人,竟是找不出一个能写的。”
“毕竟是陛下交给中书省的活,也不好请隔壁同僚代劳,那不又成我们的罪过了吗?”
宋元霭说得逻辑完整,没有退路,只是秦砚还是疑惑万分,她就不算外人了?
“傅大人呢?”秦砚不禁问。
“前几日骑马摔了手。”
“和大人呢?”
“练功断了脚。”
“冉大人呢?”
“头痛失眠夜不能寐,看见公文就想悬梁自尽。”
还真是找不出人写这东西了?!
“而且吧,东瑜使臣这次来的是个女子,长公主的女儿,若是女子所写国书,那使臣会高兴很多。”
他们听闻是这样的,那郡主不喜男子,但此刻不管真假,只要借口颇真,那就行了。
“那使臣一高兴,是吧,咱这通商协定就签了,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秦砚被唬的一愣一愣的,竟是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如此……”秦砚总觉得这事诡异,但害人中书令罚了半年俸禄,倒是很过意不去。
“如此也不会让娘娘,哦不,夫人白写。”宋元霭见前皇后松口,立刻跟上,“您看给您开一万两怎么样?”
宋元霭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官印加盖,国库所出,如假包换。
“?”秦砚瞪着大眼睛看那推过来的银票,觉得那抠门的中书省好似改了性。
“您要觉得不够,这还只是定金,想要多少都成。”宋元霭豪爽开价。
“不必不必,举手之劳。”秦砚虽有疑虑,但不好推脱,更不好收钱。
但是,那是一万两银票啊!
“不行不行,这钱您得拿着。”宋元霭不容人推脱,还补上一句,“这可是国书,值得值得,您安心收下。”
“明日下官便派人到府上接您,多谢多谢。”
宋元霭强行让带来的侍女把银票塞给冬寻,挥挥衣袖便走了。
反正也不是中书省的钱,陛下还交代不必省着花,给谁不是给。
冬寻看着手里的银票,主仆两人面面相觑。
还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中书省分内阁和外阁,内阁在皇宫内,在外宫广明大殿旁不远处;外阁在六部之前,方便和六部交接事务。
秦砚坐着马车到了中书省外阁,被中书令迎了进去。
此前她还从未进过这中书省的衙门,今日一看简约奢华,应有尽有。
听说避免各部攀比,那三省六部的府衙都长得差不多。
秦砚被安排在了一处无人的厢房,她看着那个陈设布置倒是有些眼熟,看着有点像凤仪宫。
倒是会享受。
她也不挑什么,不过是写一封国书而已,他们要写什么内容她抄上就行了。
而且,一万两银子,抄一封文书罢了。
算起来比她和离可合适多了。
只是,秦砚想的太简单了。
“您看,这得改个字。”
“这句话得换一下,劳烦您再写一遍。”
一封国书一上午改了五六七八次,秦砚每每都默念“那可是一万两银子”。
写了一上午,秦砚揉着肩膀迈出屋门,正打算看看庭院中养的荷花,但一抬眼却见到了对面连廊下,沈旷正跟宋元霭说着话。
他怎么过来了?
秦砚转身回了屋内,撇撇嘴,以前也没见他亲临宫外府衙。
果然那人跟了进来,见她还是那副有些不大习惯的样子,为自己解释一句:“只是处理公事路过,便过来看看。”
秦砚不语,回到了桌前继续写国书。
沈旷没话找话,“这差事可还顺手?”
“嗯。”秦砚平心静气。
“觉得还合适?”
“价格合适,有何不可。”她这钱又不白挣,拿的心安理得,还算舒服。
沈旷掂量一阵,价格合适。
屋中忽然静默半晌,沈旷好似很久没见到她如此专注写字了,一笔一划,落笔生花。
因是国书她写的更加仔细,眼神完完全全落在了那字字句句上。
“您有事?”秦砚最后一句落笔收尾,皱着眉抬眼问道。
沈旷看了她半晌,都要把人看烦了才说:“东瑜使臣来访,国宴之上,国母之位空悬属实有些受人非议。”
“不知可有空闲……”
秦砚听明白了,这是临时找不到熟练皇后这活的人,就又想起她了。
还想让她回去装一天皇后?
想都别想!
“只是来用一顿饭而已,你不必做什么,只是……”在我身边待上一个时辰。
“这饭在哪吃不都一样?”秦砚不去看他,不大情愿。
“但这顿饭利国利民。”沈旷沉声道:“使臣周游列国,知晓周边不同风土人情,更是会带来一些趣闻妙事。”
这说得秦砚有点心动,使臣见多识广,见闻也更靠谱些,机会不多得。
秦砚抿着嘴唇,装作不太上心的样子,“您也知道,这差事不能白干。”
这一上午给中书省干活她明白了,朝廷的钱不白拿。
沈旷是个爽快人,“一百万两。”
秦砚瞪他一眼,一百万两,一顿饭?
那也不是……不可以想想。
沈旷以为她嫌少,补上两个字,“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