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小椰
处理好了膝盖的瘀伤,萧祁马不停蹄地再次赶往了柔仪殿。他瞒着宋秋觅娶了侧妃,昨晚又将她一个人晾了一夜,自知理亏,此刻前去便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
宋秋觅坐在镜前整理鬓发,听到宫人通传太子来了,也没有挪动身体。
直到萧祁走到她的面前,唤了她一声:“阿觅。”
她才悠悠站了起来,对着萧祁行了一个简单的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萧祁见她神色淡淡,对他不冷不热,心中一下子就没了底气。
他蠕动着嘴唇,半晌才说了一句:“对不起,阿觅,是我负了你。”
然后又极快地补充道:“阿觅,你要信我,我心悦的人始终只有你。无论是宋霜眠还是谢婉玉,纳她们都只是权宜之计。”
他一口气说完,似乎生怕宋秋觅不给他机会继续说下去。
萧祁自认为自己方才的话皆是真心实意,宋秋觅再怎么恼恨他,回头回想,也会听进去几句。
若不是他突然当了太子,他定会遵守先前自己许下的诺言,与宋秋觅一生一世一双人,和美度过一辈子。
可他成了大雍朝的储君,一切就在悄声无息中发生了改变。
身为储君,必须要培养自己的党羽,势力,否则根基不稳,根本无法在激烈险恶的朝斗中生存下去。他母族势力不强,若想获得大臣们的支持,便只有通过联姻。
宋秋觅虽然是宋家的嫡女,但是她父母双亡,早已没了倚仗,而宋霜眠的父亲是如今的礼部侍郎,亲兄长今年春闱考中了贡士,亦是前途无量,如今宁国公府上下,包括已经退任的老国公宋阁老,都是将宋霜眠捧在手心里。
之前他去商谈婚事时,宋家想让他娶的是宋霜眠,但他以自己与宋秋觅情投意合,感情深重为由,坚持娶宋秋觅为太子妃。
宋家见他不肯退让,也就松口改让宋霜眠当了侧妃。
这才有了如今的情状。
萧祁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这是他随身佩戴多年的美玉,他如今打算将它送给宋秋觅,以示自己对她的情感从未动摇。
手在贴近她的腰侧之时,却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太贵重了,殿下。”宋秋觅启唇道:“妾身担待不起。”
萧祁的手僵在了空中,听她这般语气,心里难受了起来:“阿觅,我求求你,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不要这样对我说话。”
宋秋觅笑了:“殿下万金之躯,妾身岂敢。”
她本以为她对萧祁断情之后,便可以坦然面对他。但是,当他真正再次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做不到。
萧祁方年十六,因还在婚假期内,今日亦是身着红衣,他一身正红色四爪蟒袍,唇红齿白,正是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宋秋觅看着他,只觉得心脏不断传来刺痛。
十年感情,青梅竹马,如何能在朝夕之间就忘却。但是她必须要忘记,否则只会受伤更深。
于是她推拒了他的示好,也不愿与他交心。
纵使心中伤痛,面上也要表现出尊严。
萧祁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宋秋觅就像一团棉花,无论他说什么,到了她那里,都会被软绵绵地弹回来,寻不到着力点,令他心中的憋闷无处发泄。
她若是情绪激动也就罢了,至少说明她还在意着他,他便有挽回的余地,但她偏偏如今这般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人淡如菊的模样,令他如无头的苍蝇一般,越发焦躁。
萧祁很不甘,也不肯就这么放弃,他仔细琢磨了片刻,觉得她肯定是心中对他有气,才做出这副样子。
之前十年岁月,宋秋觅有多喜欢他,他比谁都清楚,他不相信她会就这么放弃他。
只要她把气发出来,她就会原谅他了。萧祁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于是他咬咬牙,对着宋秋觅道:“你打我吧。”
他拉着她的手,作势要往自己脸上带:“随便你怎么打我,只要你消气就好。”
宋秋觅本想挣脱他的手,但是发现挣不开。
她对萧祁说:“殿下,放开我。”
萧祁死死盯着她,仿佛放手她就会就此离开他一样,无论如何也不肯松。
“殿下,请您放开妾身。”宋秋觅平静地说道,“您如果坚持让妾身打您,自然可以。”
说实话,宋秋觅如果真是那种骨子里谨小慎微,恪守女德的女子,当初就不会与萧祁私定终身了,一些外人看起来的温顺,不过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做出来的样子。
萧祁迟疑了一下,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
宋秋觅深深看了萧祁一眼,似乎要将他最后的样子看一眼,然后彻底抹去一般,随后高高举起手掌,“啪”地一下往萧祁的右脸扇去。
她虽是女子,但多年绣工,时常要在一些硬物上穿针,手劲也不算小,这一掌下去,更是用了十二分的气力。
一下子将萧祁打懵了。
他的头被打歪过去,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个红色的掌印,然后迅速地肿起,他用手捂着右脸,愣愣地看着她,似是不相信她会下手这么重,又似是头脑震动,脑中空白,思绪还没有恢复。
片刻后,萧祁将手往嘴角摸去,低头看去,竟染上了血迹。
宋秋觅冷眼看着他擦拭着嘴角的血,丝毫没有愧疚之意。
他被她打出了血,她可是被他气得生生吐血。她早就想打他了,不为别的,只是看他不爽,单纯想出气。
既然他主动贴上来求她打,她怎么有不应的道理,于是,她不仅打了,还下了狠手,打得她手掌发麻,手心疼痛,但心中舒爽。
人固然有时要为了大局而忍耐,但某些时候,若是不任性一把,发泄情绪,时间久了,可能自己先郁结在心,气出了病。
宋秋觅抽出手帕,缓缓擦了一下手心,她知道萧祁在乎面子,因此也不担心她掌掴太子的事被传出去。
萧祁终于回过了神,他第一时间觑着宋秋觅的表情,发现她面上并无心疼之意后,内心一下子跌入了寒潭,冷得发抖,比火辣辣的脸还要疼。
“妾身冒犯了。”宋秋觅施施然地说了这么一句,虽然语气中完全听不出来她觉得自己冒犯了太子。萧祁眼巴巴地看着她,也没见她有打算原谅他的意思。
他知道今日是无望了,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踟蹰半晌,只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捂着脸萧瑟地离去了。
宋秋觅目送他离开,待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才松开自己自方才就一直紧握着的手。
她将手抬到面前,缓缓展开,白皙如玉的指尖上沁出了许多小小的血珠。
她之前砸玉杯被划伤了手指,才将将结痂,又因打萧祁崩坏了伤口。
宋秋觅的几处指腹上都有不浅的伤口,但萧祁,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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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礼觉着圣上或许对东宫的那位有几分上心,于是宋秋觅回去以后,就叫了人多看顾着那边。太子红肿着脸从柔仪殿内出来的事情也很快就传了过来。
他在心中啧啧称奇,这太子妃,从今日发生的一件两件事来看,就不是个寻常人物。
萧问渊听见消息的时候,笔尖微微顿了一下,复又在砚池上重新蘸了浓墨,不置可否:“倒是个什么都敢的。”
先前他还想着,她指不定回东宫后受到欺负,便默许了王礼的多余举动。
现下看来,该担心的是别人。
不得不说,她今天的举动都很合他的意,心情尚好之下,他从不吝惜给他人嘉奖。
萧问渊挥毫在铺满案面的宣纸上写下几个大字,他的书法功底深厚,多种风格掌控自如。作大字时,是一贯大开大合,挥洒潇然,浓重浑厚的墨意在笔下成形,最后一笔落下,他的声音沉沉响起:“叫她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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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指腹
宋秋觅送走萧祁后,在藤廊下看了会书,没多久就感觉有些疲乏。
她想着今日是经了不少事,便让尺素去通知膳房先上晚膳,早些用了好歇息。申时四刻,她将将用完膳,却收到了宫人递进来的一封信,说是王公公亲自叫人送过来的。
展开一看,脸上是抑不住的诧异,她如何也没有想到,圣上会在此时宣召她过去。
虽然心中不解,但宋秋觅依然迅速地踏上了路程。
萧问渊下午在南书房,此处是太极殿附属区域之一,位于其靠后的位置,比之两仪殿更靠近前朝,通常是皇帝用来召开五人以下的小朝会,商讨军机秘事的地方。
历代以来,此处都忌讳后宫女眷入内,但萧问渊好像丝毫不顾忌这些,径直让她去南书房见他。
宋秋觅心中忐忑,不过也相信萧问渊不是故意为难她,应只是单纯地觉得算不得什么。
以今上在朝中的掌控力,有哪个臣子敢在这种小事上置喙。
她放松了一些,走到南书房门附近,王礼的徒弟张仪守在门口,已经眼尖地看见了她,积极地向她示意,又俯首恭顺地为她推开了门。
她纳闷于张仪对她过分的热情,不过此时她无暇想太多,因着她很快就踏进了殿门。
一进去,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别有压力的气息就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帝王在龙案后远远坐着,向她投来目光,她因为正低头行礼,并没有看清他视线中的意味。
只听见他缓声道一句“免礼”,而后往一旁的软椅上虚虚一指:“坐。”
宋秋觅慢步挪了过去,软椅就摆在龙案的另一侧,天子的左斜方,与他之间,只有短暂的距离。
她坐了下去,有些紧张,放置在腿上的两手紧紧交握着,在脑中飞速思索着萧问渊叫她过来的意图。
转了一圈以后,想到的只有今日下午发生的那件事——她打了萧祁。
于是她在头脑里快速编排着合适的言语,以应对萧问渊接下来的问话,好将自己摘出去。
是她大意了,圣上或许忌惮太子,但也不会对太子被打这种事情视若无睹,到底储君也是代表着皇室的脸面。
萧问渊早就将宋秋觅微变的神色,转动眼珠的情态尽数收入了眼底,他心中轻哂,却并没有点明。
“把手拿上来。”帝王淡淡地抛下一句话。
宋秋觅怔了一下,皇帝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她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是下意识地听从他的命令,把手拿到了案上。
尔后陡然想起,自己手上还有不少的伤口,一时间想收回去,又发现萧问渊正凝视着她,因此僵在了原地。
萧问渊垂眸,少女的手指纤细如葱管,皮肤白皙细腻,唯有指腹处有着许多不合时宜的细碎伤口,令美好的画面产生了刺眼的割裂感。
他从案上拿过来一盒药膏,打开玉盖,用指尖挑起一点,细细抹开在少女的食指上。
药膏是淡绿色的,在少女泛着微粉色的指腹上慢慢化开,渐渐与肤色融为一体。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并没有看宋秋觅的脸,只是低首,全神贯注地集中在她的手指上,细致温柔。
宋秋觅的手指顺着胳膊,一直到她的半边身子,都彻底僵住了。
就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完全动弹不得,喉咙似乎被什么卡住了一般,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亲眼看着,帝王的指尖在她的指腹上碾磨。
萧问渊常年习武,手指上生了一层薄茧,为她上药的时候,只感觉他微微粗粝的肌肤滑过,留下的不仅仅是药膏的清凉,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