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满枝
“刘秀才这些天一直没回家,也不知去了哪里鬼混。是卫昭这几日养的很好,前日里已经能下地了......”
“那就好,我去看看他。”
刘秀云倒是急了:“你就不能歇歇再去。”
清辞却觉得自己半点不累,这几日在县城做的最多的是帮米店抗米,虽然她的能力有限,但给的钱多。
况且米店的老板是位心肠极好的妇人,许是见清辞年纪轻轻,又是个不怕吃苦的,不仅多给了她些铜钱,还许诺她,往后去米店买米,给她便宜。
于是清辞干得越发卖力,这几日甚至还觉得力气也增多不少。
只是脸皮被晒黑了些。
虽然心底仍旧是有些在意,但没法子,脸皮白了不能当饭吃,再说,她也不是曾经注重皮相的孟家大姑娘了。
“阿婆我不累,你瞧瞧这是什么?”清辞将身后的小木箱子拖出来。
打开后,里面是满满的一箱白纸。
“这是......”
“赚钱呀!”清辞拍了拍腰间悬挂的鼓囊囊的钱袋,脸上的表情既欢快又激动,“我找了个新活,给书斋抄书呢,他们说我写的字好看,写一本能有四文钱,都能买半个肉包子了。”
“好好好,小辞现在都能撑起一个家了,从前夫人给你请的先生都夸,说孟家的大姑娘,聪明伶俐,就是静不下心,如今总算成大人了,也能凭着这些赚钱了。”
清辞只是笑笑。
她弯下腰将纸箱子放在屋内朝阳的地方,怕潮湿弄坏了纸。又将钱分成几部分,分别放在家中的某些地方。
剩下一些塞进了荷包跟内兜里。
随后丢下一句去去就回,便小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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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才不回家,蒋氏跟卫昭的日子过得也清闲。蒋氏也有功夫照顾些卫昭,只是她身体总归不好,只活跃一会儿,便耷拉眉眼想睡觉。
“昭儿,别坐在门口,你身上伤还没好全,小心受了寒......”
卫昭坐在门口的木凳上,说着是要来外面晒太阳,可目光总时不时地瞥向东南方,那一户小小的房屋。
他身上的伤都结痂了,只是还不敢大动。只在手里夹着跟细草根,打发时间。
他在地上化了一道、两道、三道......
“已经十天了。”
他的语气闷闷的,嗓子已经恢复了原样,声音听着带着股冷冷的奶气。目光盯着地面被划出的痕迹,过一会儿又抬眼望向不远处,旋即低下头。
清辞老远就看见卫昭蹲在门口,走近了发现他不知道在地上划拉什么,面色看起来很是不好。
有点像是初见时的模样,她便有些发怵。
清辞弯下腰,声音低低道:“怎么在外面?”
她话刚落,卫昭便倏地站起身,吓得清辞好大一跳。往后退了几步,这才缓过神。
卫昭乍一见到清辞,脸上首先浮现的是惊喜,随后便被懊恼取代。
他每过一会儿就抬头看的,怎么会没看到她呢?
卫昭小心往前走了半步,靠的清辞近了一些,想要问一问怎么这么多天没来,可又怕会让清辞不喜,到最后竟然憋出了一句:“......你十天没来了。”
清辞没觉出话里浓浓的怨气,反倒因为先前瞧见卫昭蹲在门口,直觉他又受了冷待,语气也不好了:“在家这几日有好好养伤吗?”
卫昭乖乖回答:“有的,已经好了大半了,只是还是不敢大动,会、会有些疼。”
卫昭想起那日昏迷时,他一遍遍喊着疼,而清辞不厌其烦地哄他,让他心里被灌满蜜似的甜。
后来又听娘说他若是有个兄长该多好?当时他也顺着去想,是呀,清辞若是自己的兄长该多好?
可这件事他不敢说,只能在心里偷偷地想了一遍又一遍。
蒋氏很快就发现了清辞,忙将她招呼了进来。
这几日刘秀云来的勤,蒋氏也知晓了清辞去城里做什么,不禁夸奖道:“小辞是个吃苦耐劳的,你这么上进,往后日子定不会差。”
清辞也没有谦虚,蒋氏夸她什么就受着。活脱脱一副腼腆的少年形象。
说话期间,卫昭很乖地坐在一旁,只是很快他就坐不住了。
他养伤这几日,从来没有沾过水,从前也不大在意。可是现下,闻着清辞身上浅浅的皂香味,他便越发觉得浑身难受。
总觉得身上的气味臭的熏人,只得不情不愿地挪动木凳,离着清辞稍远些,再远些。
生怕她闻到。
蒋氏看眼卫昭,忽然起身:“我突然想起来,郎中说昭儿受伤这些天不能沾水,等过几日,伤口结痂了最好洗一洗,正好今日太阳好,娘去烧点水给你洗身子。”
卫昭的身体突然僵硬。
清辞听完蒋氏的话,微俯下身子嗅了嗅。
小男娃的脸色瞬间通红,黑黢黢的眼珠子愣神似的盯着清辞。
清辞道:“是该洗一洗了,身上还有血味呢。”
蒋氏很快就将水烧好了,随后便见她将袖子撸起,招呼道:“昭儿现在还不太能动,娘帮你洗一下。”
卫昭却突然躲进清辞身后,一只手试探似的抓住清辞的衣角,语气低低的,还带着羞意:“娘,我已经是男人了。”
蒋氏便道:“可你自己不能洗,做不了大动作啊......”
卫昭便扯扯指尖捏着的灰色衣角:“你帮帮我吧。”
第15章
今日天气好,日头高高挂着,晒得地面石子发烫。
蒋氏为了避嫌去了屋里,院子里只有清辞与卫昭。
卫昭整个人泡在木桶里,只有脑袋露出水面。
他大抵也是觉得不好意思的,脸蛋红红的。但他自己又动不大了,除了求助清辞外,没有其他办法。
桶里的水波微微荡漾,卫昭有些害羞,坐在里面就没有动过。只一双黑亮的眼睛偷偷望向旁边的清辞,被她察觉视线后,又迅速垂下,只盯着荡漾的波纹看。
清辞则是有些无奈,以及一丝不可言说的尴尬。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只是来看一下卫昭的恢复程度,怎么就变成了帮他沐浴呢?
她明明也是个大姑娘啊,可偏偏这句话又不能说......
只能咬着牙帮卫昭褪了衣裳。不断地安慰着自己,不过就是个半大的孩子,怕什么?
她盯着桶里卫昭露出的脑袋,甚至在想,是不是蒋氏故意等着她来,才提起卫昭要洗身子的,不然要帮早就帮了,何必在她来时再提呢?
想的多了,清辞便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都是人,也没什么差别。何况卫昭在她眼里还是个小娃娃,只是帮着脱一脱衣裳,擦擦身体而已。
男人之间不都是这样的吗?
清辞不停地给自己打着气,她到底还是觉得这种行为太过亲密,眼神还是不敢看他。但瞧着卫昭被水烫的通红的脸,就觉得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还是个小孩儿不是吗?
清辞清了清嗓子,问他:“水温行吗,要不要加点热水?”
卫昭摇头:“日头挺晒得,刚刚好。”他又偷偷瞥了眼清辞,见她视线没看自己,便轻轻地转动了下身子。
他一动还是有些疼的,所以只能慢悠悠地擦着。
清辞见他动作缓慢,便知道他肯定是伤口疼了,长呼出口气,盯着卫昭被烫红的皮肤看了几息,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而后她直接走过去。
“你身上有伤,我来吧。”
卫昭倒是扭捏起来,两根小胳膊虚虚挡在胸前,垂下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害羞似的,快速眨动着。
水珠被他从睫毛眨落,滴在水面上。
清辞伸手进去,荡起更大的波纹,语气挺严肃的:“都是男人,害羞什么,把手放下,我给你擦擦。”
卫昭被迫将手拿下,随后便疼得皱了眉。
清辞扛了几天米,做了几日的粗活,力气变大不少。又见卫昭身上实在脏,没伤的地方便用了些力气,只几下便搓的发红。
她倒是觉得满意。
清辞是那种做起事便要做到满意的性格,她既然已经上了手,就不再矫情得这儿不敢碰那儿不敢碰的,是以她将卫昭洗得干干净净。
连他的头发丝都用皂角搓得香喷喷。
卫昭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娃。
先前他的头发乱糟糟,随意扎在脑顶,现下洗干净了,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脸蛋白嫩嫩,还沾着些正午的日光,很漂亮,像是天上的仙童。
卫昭有些不安又带着羞涩地迎着清辞打量的目光,动都不敢动,被盯得不自在了,便摸一把还湿答答的长发,断续地问道:“还、还脏吗?”
清辞满意地摇摇头,像在欣赏一件由她亲手打造的上好瓷器般:“很干净呢,还香香的。”
卫昭的脸彻底红了,连气都不敢大喘。
蒋氏越发感激清辞,尤其是见到与清辞格外亲近的卫昭时,她便体会到类似欣慰又难过的情绪。
她只听卫昭谈起过清辞一遍,那是卫昭刚刚从人贩手中逃回来时,他没有多说,只告诉她路上遇见好心人了。
此后她便发现卫昭总望着某一个地方发呆。
蒋氏知道自己不算是称职的母亲,她愧对卫昭。可让她去改变现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跟刘秀才生活了几年,虽然今时不同往日,可是她到底还是存着些感情的,总是想着也许某一天他就变好了呢?
只是不知,有没有这一天的到来。但她偏傻傻地等待着。
想到这些,蒋氏难免伤感,看着院内的清辞,便莫名有股温和的情绪拂过内心,她不由感激道:“多亏了你,自从我夫君变了性格后,就没见卫昭再笑过,连我也不亲近了......”
清辞垂下眼,语气淡淡道:“任谁整日被打,都笑不出来。”
蒋氏听出了清辞的话气不好,越发低眉敛目,恨不能将自己变成个透明人:“是,你说的对,我都知晓,可是我若离开了刘安,便什么都不是了。你是男人,自然不懂。”
清辞抿紧了唇,想着忍一忍,可是瞧见从屋内端着水出来的卫昭,难免压不住气。
她抠着上衣的边角,低着头,生怕让蒋氏瞧见她面上的恼怒,怒其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