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满枝
高岩很震惊:“你说什么?”
清辞道:“校尉,我从小将卫昭养大,心里紧张他。难免多想,他去了一天仍没有回来,我去州牧府,却说州牧已经睡下,连门也不让我进,我又听过外面关于州牧的传言,一时心急。”
高岩听她如此说,也皱了眉。
他从小跟在郭夫人身边,对州牧的性格也了解,州牧是位时分自大且傲慢的人,他是万万容忍不下属下狂傲,也忍不下手底下有属下立了大功的。这样的,往往受他猜忌,很快便革职。
可卫昭却不同,一路高升。
他心下也觉得不好,上马便飞奔而去。
现下夜深,街上没人。二人骑得飞快,冷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清辞高高扬起马鞭,心下什么也想不起,乱成一团。
只盼着这一切只是她多想。
最好是多想了。
他们二人很快就到了,高岩不似旁人。下人拦着他,他伸手推开,带着清辞往里面走去。
二人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清辞叫住高岩:“若是去卧房,卫昭是不肯去的。卫昭来的时候,还有几位谋士也在府中,州牧议事的地方在哪里?”
他们二人去了州牧的书房。院门外没了人,夜色静静,却有震耳的声音传来。
窗户剪影上有两个人在拉扯。
清辞急得额头立马出了汗,她只觉得大脑嗡嗡地响着,什么也顾不上了,提步便跑过去,竟比高岩的步伐还要快。
屋内。
州牧差人燃着香料,让人浑身乏力的香,他已提前吃了解药,并不影响。卫昭却有些无力地站在书架前,手中高高举着一只名贵花瓶,砰一声砸在州牧身上。
他力道大,砸得州牧呲牙咧嘴,大喊道:“卫昭!你别不识抬举!跟了我有什么不好?明日我就让你当大将军!”
卫昭眼神冷冷,像是藏着把要出鞘的刀:“你最好别过来。”
州牧不停步,他实在心痒痒,卫昭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人,让他就此放弃绝不可能。他刚想继续出言劝他,后脑突然被一重力击中,紧接着,就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依旧有红包
第56章
卫昭并不害怕, 也未惊慌。
他虽力气受限,到底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先不说以他的本事本就可以制服州牧,他身上还藏着清辞送的小刀。
他只是犹豫不决。
若是借此得罪州牧, 兖州就待不下去。可如果今日不得罪, 照着州牧的性子, 他往后也是留不得的。
正在他思索间, 清辞忽然出现,她手中高举一盒甚是眼熟的木匣子, 重重落在州牧后脑上。州牧眼一翻晕倒在地。
清辞下手时并没考虑太多, 她先是被窗户上的剪影骇到了,紧接着便听到屋内两人的声音, 她顿时怒火上头, 什么也顾不得了,举起手中的东西就砸上去。
砰的一声巨响。
清辞被吓住了, 打了个颤便跑去卫昭身旁:“......卫昭?”
她嗓音微颤。
因不知卫昭在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话不敢多说, 生怕伤到了他。只见他衣裳虽然整齐穿在身上, 面颊却白,双臂软弱无力地抚在架子上, 红着眼看她。
卫昭还当出现了幻觉。这个时候, 阿姐早应该躺在床上睡觉才是。自从来了兖州, 她人便有些懒了, 除了去后院种菜养鸡,其他一概不管。他不敢相信阿姐会出现在这, 可当她走来时,他的鼻端便涌入熟悉的皂角香,合着他的衣裳是一样的味道。
他本没受过多少苦, 也没多少委屈。州牧的心思他一直都是清楚的,只一概不理。可见着了她,眼眶忽然就发酸了,他只觉自己仿佛吸入了大量的迷香,四肢都没了力气,双腿一软,即将倒地的瞬间被清辞揽在怀中。
卫昭声音亦无力:“阿姐,这香里加了东西,我没力气了......”
清辞听了他这话,又见他一脸颓丧,心里早就疼得发酸,她半托半揽抱住他:“没事了。”
她看眼躺在地上的州牧,眉头蹙起。院子外面传来脚步声,是方才看门的小厮叫了人来,正要冲进院子里,却听高岩的声音响起:“我找姐夫有话要谈,你们来做什么?”
“可是......卫将军......”
“关卫将军何事?他也来了,我怎么没瞧见!”语气带上不耐:“怎么我如今说话都不管用了嘛,想跟姐夫单独见面都不成了?”
“大人息怒,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这就走。”
脚步声哗啦啦退去。
高岩走进,将门关上,看向书架前拥着的两人,又看眼地上躺着的州牧。面色沉沉。
清辞挡在卫昭前方:“多谢。”
卫昭却忽然笑道:“高岩,你有一位好姐夫呢。”他有气无力地趴在清辞肩膀上,许是语调阴阳怪气,让清辞看他一眼,他就垂下眼睫,声音低低道:“方才你们不来,我都快吓死了。”
清辞握住他一只手,微微用了力。
今日之事,本就是州牧荒唐。错也不在别人,可就因为他是州牧,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有对的份。
卫昭今日不从,难不成往后日日都不从?且今日清辞打了州牧,这是事实。等州牧醒来后,难免心生怨恨,怕是再不会重用卫昭,保不齐,会将他除掉。
若是今日只有清辞卫昭两人,还可以想些法子拖延几日,可高岩......
高岩将州牧拖到了床上去,看看他后脑勺的伤,忽然开口:“流了好些血。”
卫昭贴着清辞的耳廓低低笑:“阿姐力气好大。”
他气息灼热,清辞往旁边偏了偏头。
她虽然不像卫昭日日练兵,可早些时候下地干活练出了力气,在将军府也没怎么闲着,后院的蔬菜地全是她一人种的。力气虽不很大,比起旁人也够用了。
清辞现下在意高岩的态度是什么样的,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
高岩是州牧的妻弟,本应是极亲的关系。可方才他的举动,分明是有意替他们遮掩的,再者,郭夫人已经不在了,高岩待州牧,还会如往日般忠心吗?
她心里存了疑,试探问道:“校尉要给州牧请郎中吗?”
高岩摇摇头:“只是小伤,包扎就好了。”他将州牧的下袍撕下一长块,系在他脑后,忽而问道:“不知将军此后有什么打算?”
高岩看过去。
他是卫昭麾下的,只比卫昭大了几岁,平日里走得近,是最了解卫昭的了。从没见过他像今日这般,发生了这样的事,却还笑得出来,眼睛都弯起来,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的情绪似的。
卫昭似乎有些困了,半垂着眼,没说话。
高岩当他没听见,又重复问了一遍。
卫昭又笑:“要在这里说话?”他动动腿,有些酸了,怕将全身力气都压在清辞身上,往外抽了抽身子,刚想换个姿势,清辞又扶上来,被她手臂碰着的地方立马燃起一团火,烧得他浑身舒畅,他心情极好,唇角弯弯道:“来我家。”
高岩就和他们二人,大摇大摆走出了州牧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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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猖狂自有他猖狂的缘由。
起先他一直小心翼翼,只为了守住这份前程,好让阿姐过上好日子,不再像从前那般受苦受累,只为了一丁点的钱,每日便要早出晚归。
后来许是有天赋,身边又有肯教导他的人,譬如李昌平,譬如高岩。又有阿姐抄的书籍,她看得书多,记忆也好,凡是记着的都写在纸上,他每日读,懂得就越多,对于用兵之事就越发顺手,且每次都能出奇制胜。
州牧看重他,事事顺从,越发助长他的性子。以至于后来,他手下有精兵,州牧手底下却多是阿谀奉承之辈,出了事无一个能顶上去的,就拿准了州牧不会将他怎样,做起事来越发随着性子。
卫昭知晓州牧的荒唐处,没想到他竟真有胆子动到自己身上。
高岩道:“先前州牧去郊外祭祀,已经惹的各州有怨言,要起兵攻打兖州。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州牧暂且不会将你怎样,可往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卫昭坐在椅上,清辞在他旁边坐着。他听了一会儿,便往旁边歪,要清辞用手撑着才能勉强坐直:“是啊,明天他醒来也没胆子要我怎样。”
高岩皱眉盯着他:“......你现在身体这么弱了?只是一点香料而已,怎么现在还没好?”
卫昭面色讪讪,索性装到底:“我也不知为何,坐也坐不起来,许是用料猛吧。”他低下头去,眼底带着丝因撒谎而浮现的慌张,怕被看出来。但他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清辞的声音,只后背攀上一只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他的背,带着安抚,他的底气一下子就足了,道高岩:“你去那屋里待一会儿,保准你也没力气。”
高岩半信半疑地啊了一声,看看清辞又看看卫昭,不再多问。
清辞一直在旁边听着。
高岩与卫昭的关系确实要比她想象中好许多,二人谈话并没有太多避讳,也没有因为州牧有所忌惮。她松了口气,出去吩咐人做些热汤送来。
见清辞走了,卫昭这才慢悠悠坐直身子,没了方才的虚弱,直叫高岩瞪直了眼:“原来,她不是你阿兄,是你的阿姐。”
卫昭微微惊讶:“你怎么知道?”他的心蓦地沉下,目光冷冷盯着高岩。
高岩道:“你自己叫她阿姐,叫那么大声,我能听不见?”
卫昭啊了声。他在外人跟前一直唤她阿兄的,没想到在高岩面前倒是忘了装了。他打了个哈欠,望望门外没瞧见清辞的身影,有些不快地垂下眼:“是我阿姐没错,她刚才在我不方便说,我也想问你一句,你呢?你还打算在他手底下吗?”
高岩张张嘴,面容纠结。
卫昭下了剂猛药:“原先是因为他是你姐夫,可是现在,你还当他是姐夫吗?”
高岩蓦地攥紧了拳,再抬起头来,眼圈红了,眸里藏着亲人去世的悲恸:“你要怎么做。”
卫昭笑了。
高岩留下又说了几句话,要走。
卫昭碍于现在正处于被迷药弄得浑身没有力气,不便起身,清辞就跟着高岩送出门。
高岩一路都很紧张,出门前卫昭一直瞪着他。他本是想说一句不用送的,但没说出来,现在清辞走在旁边,叫他又想起卫昭那阴冷冷充满威胁的一眼。
他闭紧嘴巴。
他跟在卫昭身旁,是知道卫昭有个心上人的。从前以为他没经过女人,一直拉着他往烟花地里跑,可卫昭却从不跟着他们胡闹。坐在旁边,只是拉着那些女子不停地问,他曾听过几句,无非是“怎么讨女人欢心”这类的话,他就断定卫昭有心上人。
可从不见卫昭提起,反倒将兄长时常挂在嘴边。
兄长生病了,急着回家。得了好东西,也急着回家给兄长。像个没断奶的小娃娃,离了兄长就不成了。
高岩不喜卫昭的这些行为,还说过他。却不曾想,原来兄长不是兄长,而是姐姐,还是被他偷偷放在心上的姐姐。
高岩上马,回头看眼门外站着的清辞。
她穿一身灰色长袍,长发束在脑顶,用木簪插起。浑身无多余的饰物,与卫昭那恨不能穿金戴银的做派截然相反。却如一根修竹立在风中,眉目清俊,眼神湛亮。
她微微笑着,立在月色下,像下凡的仙子。
高岩骑马往前走几步,想起前几日瞧见清辞与李绰在街上的场景,二人日日往来。李绰人虽荒唐,可长相却不差。他就替卫昭担忧起来。
看二人的相处,清辞似乎并不知晓卫昭的心意,或者说,即使知道了也不当一回事。可怜卫昭都快弱冠了,连个女子都没经过,他暗自叹息,忽得调转马头,到了清辞身边,下马。
清辞没想到他去了又返,微微诧异:“校尉还有何事?”
高岩道:“我有话要说。”
清辞道:“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