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美人的继室之路赵安雨 第46章

作者: 标签: 豪门世家 甜文 古代言情

  大的在里面讲“胭脂,是用三种花草配成的颜料,有红蓝花,有茜草,还有一种记得是紫梗。好看是好看,却不如朱砂时候久。朱砂前朝就开始用了,贵人披红用的就是朱砂,教我的师傅却嫌朱砂太艳,很少在画画时用,多用西洋红。”小的快手快脚地把西洋红拿过来。

  秋风扬起袍脚,他露出满意而欣慰的神色。

  大的又说“这种花青,使用蓼蓝的叶子制成的,我用的最多,六小姐看,加上藤黄成了草绿,再添些墨色,变成了墨绿。”小的点头如鸡啄米,也拿了一根笔一个白瓷碟,跟着调色。

  男子微微点头,心里有些遗憾:若是珍姐儿还没嫁出去,和她六妹一起听云娘讲课,能涨不少见识。

  ? 第67章

  纪慕云的丹青课只上了两回, 就被七太太当众调侃了。

  彼时九月二十五日,她去正院给王丽蓉请安。舅太太严夫人在,两位姨娘在,媛姐儿在, 珍姐儿也在--七太太病重以来, 她隔两天便回一趟娘家, 一待便到晚上。

  王丽蓉枯干消瘦的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不时咳几声, 加上重重的熏香, 令人以为“是一具脂粉骷髅”了。

  “听说,媛姐儿近日长进了, 跟着纪妹妹画东西了。”王丽蓉有气无力地倚在贵妃榻中, 还不到十月, 身上披着厚厚的灰鼠皮毛袄子,腿上盖了一床白狐皮, 头上戴着抹额,仿佛外面正下鹅毛大雪。“我刚和珍姐儿说, 可惜珍姐儿嫁的早了些,要不然, 姐俩可以就个伴。”

  看起来,于姨娘刚刚知道这件事不久, 不敢吭声, 媛姐儿也耷拉着脑袋。

  纪慕云恭恭敬敬地答:“不敢当太太的话,妾身不过是闲了画画花样子,和六小姐商量商量, 年底快到了, 做些什么针线。”

  王丽蓉并没恼怒的意思, 唇边挂着微笑,“妹妹针线素来好,想来又有新花样了。如今你有昱哥儿,大概也腾不开手,我就是帮着珍姐儿问问,成亲的时候,你可许了她一套绣屏的。”

  是有这回事。

  纪慕云担保,“妾身已经想好式样,一共四副,定给四小姐绣的漂漂亮亮。”

  “算了吧,你如今是大忙人,就别折腾我的事了。”珍姐儿忽然开口,口气并不耐烦,“左右我不缺绣屏,爹爹给我找了一套梅兰竹菊的,用紫檀木一镶,既雅致又实用。”

  纪慕云笑着没吭声,本能地感觉到这位嫡小姐对自己的敌意,好端端的,怎么会?

  另一边,珍姐儿也正打量这位父亲的爱妾:梳了规规矩矩的发髻,戴了普通珠花,翠玉耳环,葱绿色素面杭绸对襟褙子,淡黄色罗裙,腰间带着日常的海棠花荷包--也不知道爹爹给她的那些绫罗绸缎奇珍异宝都到哪里去了!

  话是这么说,珍姐儿却明白,纪氏狡诈得很,到正院来的时候从不大红大紫,首饰也只戴最普通的,让娘亲和自己发作不得--冬梅说,纪氏这段时日狐媚得很,在双翠阁花枝招展地,把爹爹勾引的五迷三道,日日离不开。

  再一细瞧,纪氏眉目妩媚,红唇如花瓣,肌肤光洁如雪,腰肢细细的,哪里像孩子的娘?说待字闺中也使得--怪不得爹爹被蛊惑了!

  娘亲还病着呢!

  想到这里,珍姐儿狠狠瞪了纪氏一眼,仿佛纪慕云是母亲病重的罪魁祸首似的。

  这么一来,王丽蓉的话,她只听到后半段:“纪妹妹便替我去吧。”

  什么什么?

  珍姐儿回过神,凝神细听,才明白母亲让纪氏“替自己去灵谷寺烧香”,月底便是药师佛诞辰了。

  “娘~”她莫名其妙地,大声说“我和锦明替你去就行了。让纪氏做什么?”

  王丽蓉却说“好孩子,你就在娘身边,哪里也不去。”珍姐儿顿时明白,母亲没多少时日了,不想自己离开一步,眼圈立刻红了。

  另一边,纪慕云也愣住了,进府两年,替王丽蓉进香拜佛的向来是程妈妈和夏姨娘。她下意识望向夏姨娘,被对方的憔悴枯黄吓了一跳--看上去,侍疾半年的夏姨娘少了半条命,不比王丽蓉好多少。

  这个时候,夏姨娘正投来嫉妒恼怒的目光,对姨娘来说,去庙里拜一拜,吃顿斋饭透透气,是难得的美差。

  王丽蓉笑眯眯地,“往年都是夏莲替我去,今日轮到纪妹妹,下回啊,便让于姨娘去吧。”

  纪慕云不能当众拒绝主母,略一迟疑,王丽蓉又问“身子骨可受的住?”

  她生昱哥儿半年了,刚刚还说“和六小姐画花样子”,总不能现在就变成弱不禁风。再说....乘车出门、去寺庙拜一拜、呼吸自由空气似乎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她情不自禁地动了心。

  “受得住。”纪慕云行个礼,“妾身听太太吩咐。”

  高坐玫瑰椅中的严太太放下手中的粉彩茶盅,用帕子压压唇边,“既如此,我依然自己去了,下回再同你一起吧。”

  严太太一个当家主母,王丽蓉的嫂子,总不能和妾室就伴。

  王丽蓉自然说“好。”

  又说一时话,王丽蓉剧烈地咳嗽起来,惊天动地的,似乎要把肺咳出来,严太太忙过去瞧,程妈妈几个熟练地捧盂喂水,夏姨娘尝汤药,于姨娘捶背,珍姐儿叫着“娘”,媛姐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纪慕云心里沉甸甸的。

  傍晚曹延轩来了,她把事情说了,“过几天就是药师佛诞辰了。”

  曹延轩露出诧异的神色,想了想,倒也没觉得太离谱,只问“你身子受得住吗?”

  纪慕云点点头,“又不用妾身走着去。”又不好意思地说,“妾身以前在家里,也是每月拜佛的。”

  还是年轻,喜欢出门逛,曹延轩笑着摸摸她乌云般的鬓发,“等以后,爷有了空,带你出去走走。”纪慕云高兴起来,“真的吗?”

  曹延轩笑道“那有什么不真的,五叔每年都带杨氏出门玩耍,杨氏和你合得来,几次想叫你,时间不方便。”

  纪慕云连连点头,曹延轩又叮嘱“浴佛节那日,我派谢家的和紫娟跟着你,外院安排车马,你把昱哥儿安排好了。”又有些懊恼“那天我安排了事情,三哥受了风寒,我需得和五哥,去官府布的道场点卯。”

  浴佛节是佛教节日,如今大周朝信奉佛教者甚多,宫中太后、皇后都是忠实信徒,连带皇帝本人,也神神叨叨的。底下官员,自然日益虔诚。

  提起儿子,纪慕云有些不放心,念叨“要不然,我便不去了”这回是曹延轩劝她了:“院子里那么多人,半天都伺候不好,日子也不用过了。你若不放心,便把紫娟留下来吧。”

  紫娟没成亲,纪慕云不放心,把牛四媳妇借来应付两日,心里琢磨,还是得给昱哥儿找个靠得住的奶妈。

  到了九月三十日,纪慕云穿件湖蓝色卷草纹对襟褙子,靛蓝绣白色折枝玉兰花色百褶裙,只戴一朵银珠花,素素静静一身。

  “冬梅跟我去,家里的事听绿芳和石妈妈的。”这是商量好的,临走之前她又叮嘱一遍,“中午便回来了。你乖乖的,知不知道?”

  最后一句话是对昱哥儿说的,小家伙“啊”地一声,像是说知道了。

  不多时,紫娟和谢宝生家的来接,她亲亲儿子的脸蛋,便跟着两人走了。今日领车马的是外院管家周红坤,对她颇为恭敬,依旧不爱说话。

  路上车辆行人如炽,不少都是朝着寺庙的方向去的。离灵谷寺远远的,车子就慢了下来,磨磨蹭蹭像蜗牛,半日才进了寺庙大门。

  照这样下去,回家就太迟了。纪慕云和紫娟、谢家的一商量,便戴了帷帽,有周红坤和护卫带着,走着去了大雄宝殿。殿前依然排了很长的队伍,烟火缭绕,几乎看不清佛像的影子。

  纪慕云昨日是派了小丫鬟问过夏姨娘的,“以前姐姐去庙里,做些什么?有什么注意的?”彼时夏姨娘在王丽蓉院子,满心不乐意,却也不能说“不知道”,把要做的事情说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几人才挤进大雄宝殿,在佛前虔诚祈祷,施了香油钱,又到殿后领了开过光的符纸,原路出了宝殿。

  紫娟笑道“姨娘可要吃顿素斋?寺里的八宝豆腐和素丸子是很出名的。”

  夏姨娘每次都吃过饭再走。

  纪慕云却舍不得儿子,“还是回府吧,两位就在我的院子吃一些,人多热闹。”

  正说着,路边一棵大伞般的树下,一位穿着酱紫团花杭缎袍子的老妇人一声不响倒了下去,引起小小的骚动。纪慕云看时,那老妇人双目紧阖,,两个小丫头像没脚蟹,一个抱头一个呼唤“老夫人”

  天气不热,应该不是中暑,纪慕云心想,大概是平时有什么疾病。

  紫娟不愿管闲事,见人越围越多,低声道“姨娘,我们走吧?”

  纪慕云略一迟疑,见周围看热闹的多,帮忙的少,又见那老夫人头发花白,不由心生怜悯,走过去问“老夫人平日吃什么药?可带在身上?”

  小丫头一个伸着脖子朝宝殿张望,另一个慌慌张张打开个香囊,把里面的药丸子倒出来,又从随身带的茶壶倒水。折腾一气,老妇人嘴巴闭得紧紧的,水喝不进去。

  纪慕云叫来冬梅,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个荷包,打开来,有个小小的白瓷瓶,揭开盖子自己先嗅了嗅,才告诉小丫头“藿香正气水,不但能祛暑,还能清神醒脑,祛除胸闷、恶心。”

  果然,白瓷瓶在老妇人鼻子下面一放,老人家就皱起眉头,下意识避开脸庞,喜得小丫鬟直叫,很快,老妇人睁开眼睛,在纪慕云几个的搀扶下吃力地坐起来,靠在树上。

  “您可是不舒服?可有对症的药?”纪慕云问,又解释“我是路过的。”

  老妇人点点头,用温水服了两颗暗红色药丸子,“不要紧,老毛病了。阿芬回来没有呢?”小丫头忙道:“这就去。”分出一个人,飞也似的跑去了。

  老妇人这才抬眼打量纪慕云,“老身这厢谢过,不知小娘子是哪家的太太小姐?”纪慕云笑道:“您客气了,举手之劳,哪用得着谢字。”

  几句话功夫,原处一个翠绿色衣裙的妇人提着裙摆,飞也似的跑来,后面跟着两个抱满香烛的仆妇和刚才的小丫头,个个呼哧带喘。

  见人家来了人,纪慕云也就功成身退,向老妇人告了别。

  回到马车上,紫娟和谢家的都说“姨娘心肠真好。”她笑一笑,心想,就当积德行善吧。

  回到家里,紫娟两人把她送回院子,执意不肯留下吃饭,纪慕云便叫小丫鬟,给两人带上点心鲜果。

  至于昱哥儿,玩了沙包看风筝,见她才想起来“一上午没见到娘亲了”,哇地一声哭了。

  傍晚曹延轩来了,说起今日“香火气极盛”,又问“灵谷寺如何?”她笑道:“人多的走不动路。符纸给太太送过去了。”

  曹延轩满意地点点头,洗了手抱着昱哥儿,“娘亲今日去了庙里,你想不想去?再长大一点,爹爹带你去。”

  作者有话说:

  ? 第68章

  药师佛诞辰没能带给王丽蓉好运气。

  三天后下午, 天空阴沉沉,紫娟身边的三等丫鬟燕子急急忙忙来了,进屋就福了福:“姨娘安,奉老爷的话, 请姨娘立刻到正院去。”

  正用拨浪鼓逗着儿子的纪慕云心中陡然升起一种“该来了”的感觉:这两天晚上, 曹延轩并没歇在双翠阁。“好, 坐一坐,我换身衣裳。”又低声问:“可知是什么事?”

  燕子跟着紫娟常来双翠阁, 已经熟了, 左右看看就压低声音:“太太....”

  她便明白了,回房穿一件月白素面绸缎褙子, 莲花白百褶裙, 卸了首饰, 洗去脂粉,叮嘱绿芳石妈妈几句, 匆匆出了院子。

  正院人来人往地,小丫鬟在厢房熬药, 却安静的古怪,屋檐下站满脸生的丫鬟婆子, 纪慕云便知道,相熟的太太奶奶八成都到了。

  果然, 她上了台阶, 见几间屋子挤满了人,东次间是男客,西次间的夫人们或站或立, 都用帕子拭泪, 卧房传来珍姐儿和男人的声音--不用问, 是花锦明。

  纪慕云找不到两位姨娘,知道她们八成在王丽蓉身旁,东边屋里有男客,便垂首站在正屋角落。不一会儿,媛姐儿也赶来了,见到纪慕云点点头,便挤进王丽蓉卧房去了。

  掠过片刻,秋实匆匆忙忙跑出来,“太太要见宝少爷。”

  宝哥儿还小,估摸是大人们想避着他,又怕过了病气,现在没这个必要了。程妈妈匆匆带着宝哥儿进了屋子,一进就再没出来。

  不知不觉间,便等到暮色四合,乌鸦低旋,阴云密布地,气氛仿佛凝住了。

  忽然间,卧房传来一阵哭声,珍姐儿声音格外凄厉,叫着“娘”,宝哥儿也啊地一声嚎啕大哭,纪慕云听见曹延轩安慰的声音和花锦明的交织在一起。

  尽管早就知道“王丽蓉病入膏肓,时候不长了”;如今真到了这一日,一个年轻的、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纪慕云还是落了泪。

  四声云板过后,当天晚上,曹延轩与三爷三太太、五爷五太太、曹慎夫妻商量着,把王丽蓉的丧事定了下来:

  王丽蓉上面还有长辈,停灵五七之数,三日后发丧,王丽蓉生前信奉灵谷寺,便请了灵谷寺的高僧来家里念大悲咒,办法事;

  西府摆开流水席,供客人们吊唁,男客由曹延轩接待,女客由三太太为首。

  大事定下来,别的就好说了,三太太唏嘘起来,“年纪轻轻的,说走就走了。”五太太却说:“七叔,宝哥儿那个样子,夜里可得小心点,莫让受了惊。”

  想起满脸通红、几乎昏厥过去的儿子,曹延轩也不放心,“打今日起,我带在身边。”

  曹慎点点头,端着茶说,“老七,上回问你,你说等一等,一等等到如今,你明年,是考还是不考?”

  明年三月,是大周朝三年一次的会试,亦称春闱,于京城举行。曹延轩想赴春闱,过完年,就要赶赴京城了。

  从前朝延续到大周朝,学子遇到父丧、母丧,是不能参加科考的,出了孝期才能赴试;妻丧就模糊多了,朝廷没有明文规定“不许参考”,重情义的等一等,少数人便打擦边球。

  上一届金陵便有个考生,妻子病重便离了家考进士去了,运气不错,一考考中二甲,金榜题名那日,妻子的丧闻还没到京城。不过,时间长了,这件事传扬开来,大多数人说他“薄情”,上峰刚好是个夫妻恩爱的,对这人横竖看不顺眼,这人仕途便也坎坷起来。

  曹延轩已经想过了,叹一口气,“眼瞧该过年了,我若走了,一大家子人找谁去?再说,宝哥儿珍姐儿那个样子,我也走不开。”

  五爷唉声叹气,双手笼在袖子里,“又是三年。老七,你这运气也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