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美人的继室之路赵安雨 第88章

作者: 标签: 豪门世家 甜文 古代言情

  一道道浓油赤酱的,与金陵大不相同,纪慕云夹一块虾仁,听着屏风另一边,孩子们开始背“中秋”诗词,不由暗笑:哪里都是一样的。

  月饼有府里做的,也有稻香村买回来的,她好久没吃自来红了,吃了一整块。

  孩子们背完了,吵着大人也背,曹延轩的声音便传了过来:“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

  纪慕云跟着在心中诵读,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他....殿试结果早就出来了,怎么还没定下亲事?

  明年这个时候,就是新的七太太陪着六太太那桌过节了吧?

  耳边欢声笑语,纪慕云独自黯然神伤。

  千里之外的金陵,曹家东府的气氛远远不如京城和谐。

  时间倒退一点,中秋节清早,三太太便到珍姐儿院子,谆谆叮嘱:“四丫头,今日是团圆日志,一年才一回,听三伯母的话,一会儿姑爷来了,可得欢欢喜喜的。”

  七月三十日,圣旨从京城六百里加急送到江西,八月六日,胡家锁入天牢,花希圣就地剥去官袍官帽,杖责六十,当场昏死过去。三天之后,花锦明快马加鞭、昼夜奔驰,从江西往回赶,到达金陵已经是八月十三日了。

  珍姐儿悻悻的,“我才不要。”

  三太太头大如斗,把丈夫和小叔子搬出来:“你三伯、五伯都这般说,你爹爹也在信里说,那事不怪锦明--四丫头,姑爷家里那个样子!”

  花锦明胞姐花锦香和三岁的孩子没能撑过这一劫,在天牢里死去了。

  珍姐儿默然,半晌才说:“知道了。”

  三太太松了口气,赶着两个丫鬟“去把四小姐的衣裳拿出来”。秋雨忙捧来一件石榴红绣百蝶穿花对襟褙子和水红色百褶裙,颜色鲜亮,适合过节的时候。

  三太太竖起眉毛,抬手就给了这丫鬟一下子,“你怎么当得差?没听见我和四小姐说什么?”

  今日过节,三太太只穿一件湖蓝色的素面锦缎褙子,鱼肚白百褶裙,戴一根玉簪。

  裴妈妈忙把秋雨赶下去,自去卧房翻箱倒柜,捧来一件月白色素面对襟褙子,珍珠灰百褶裙和素色鞋子。

  三太太这才转过身,安慰珍姐儿几句便说“外面事多,我先出去了,有事使人告诉我。”

  待三太太走了,珍姐儿悻悻地在贵妃榻上歪了半晌,去隔壁陪儿子,裴妈妈催了两回“舅太太怕是要来”,才去卧房换了衣服。

  果然,不一会儿舅母严太太便到了,送了月饼、果子和桂花酒,“你敏姐姐做的饼,姐夫酿的酒。”

  敏姐儿怀孕之后,丈夫加倍疼爱,连通房的屋里也不去,日日陪着敏姐儿。

  以前珍姐儿为姐姐高兴,如今一听,仿佛有一根钢针在脑袋里面戳。

  严太太察言观色,便没吭声,在喜哥儿处待了半日,便告辞了:“家里等着吃饭。”

  珍姐儿便叫小丫鬟给自己换鞋,打算送舅母出去,严太太却拦住了,“好孩子,不在这一时半刻。”又悄声问“姑爷可来了?”

  前天花锦明赶回金陵,风尘仆仆地来到东府,向三爷、五爷赔罪。

  彼时花家败落,又出了花锦香的惨事,三爷五爷便什么也不提,反过来鼓励他半日,花锦明方进内院去见珍姐儿。

  珍姐儿还在生他的气,赌气不肯见,花锦明在正屋外等了片刻,就去看儿子了,之后由禧哥儿兄弟几个陪着吃了顿饭,傍晚离府而去。

  昨日花锦明又来,在珍姐儿门外叫了两声,等了等,便去看孩子了。

  现在严太太提起,珍姐儿气不打一处来,“舅母你看他,我不过是让他多多向我赔礼,他却毫无耐心,转身就走了。”

  严太太叹了一声,把她拉到另一边次间,打发下去丫鬟,“傻孩子,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他家出了多大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提起花家,珍姐儿更加抑郁于心:花希圣能保住一条命确是万幸,碍于“家中三代清白者,方可科考”的铁律,花锦明花锦昭这辈子,也不能再踏入考场了。

  “舅母,我就是知道,我才~我才生他家的气。”当初定亲的时候,母亲就嫌花家不如曹家,看在花锦明年轻英俊,读书刻苦,又比她大几岁,才答应下来。如今花家成了罪臣之家,花锦明成了平民百姓,与自家天壤之别,珍姐儿夜夜失眠,不知如何是好。“舅母,他家这个样子,我我,我可怎么办?”

  严太太也束手无策,搂着她哭泣起来,“我的儿,怎么偏偏是你遇到这种事!”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珍姐儿越想越憋屈,日后媛姐儿敏姐儿,贵姐儿珠姐儿素姐儿秀姐儿,京城的堂姐妹们,知府家的冯碧云等等,各个夫婿争气,成了官太太、人上人,自己怎么抬得起头?

  “舅母,为什么把我嫁给他。”珍姐儿呜呜咽咽,把帕子甩到一边,“为什么偏偏把我嫁到他家!”

  严太太能有什么办法,哭道“好孩子,如今木已成舟,还能怎么样?你就看在喜哥儿份上,好好跟姑爷过日子。他家必定对你毕恭毕敬的,你呢,也别管那么多,把家管起来,带好喜哥儿,左右你手里宽裕,还有你爹爹呢!”

  珍姐儿嫁妆足足两万两,在亲戚中间不是秘密。

  难不成,以后他家就靠着自己的嫁妆了?珍姐儿想想就心寒。

  作者有话说:

  ? 第106章

  如今珍姐儿身子骨不好, 懒得动弹,午饭在自己屋里吃,傍晚到东府正院团圆。赏月、祭拜、观灯、分月饼、品佳肴,人人欢声笑语, 珍姐儿却欢喜不起来:花锦明没到。

  前两日都来了, 今天过节正日子, 他偏偏不露面了!

  她不由生起气来,端上来的嫦娥拜月月饼也不吃, 放下筷子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摇床里的喜哥儿小小的, 吃饱了就睡,两只小手伸出大红包被, 像一只心满意足的幼猫。

  说起来, 三爷长子是禧哥儿, 和喜哥儿同音,叫起来不便利, 大家族里一般会考虑换个名字,珍姐儿却执意给儿子起了这个小名。

  当初和花锦明说好, 孩子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都叫喜儿,珍姐儿默默回忆, 望着儿子的脸庞一时间恍如隔世。自己和他,也曾经肩并肩, 满心甜蜜地憧憬、期待过孩子的降生。如今自己拼命生下孩子, 好时光却回不来了。

  身后丫鬟低唤,脚步声响,她回不过神, 人呆呆地动也不动, 视野中忽然多了一个形销骨立、身穿麻衣的青年男子, 缓缓蹲到摇床边,用枯瘦的手掌轻轻触摸孩子的脸。

  他....瘦了这么多。

  珍姐儿几乎认不出丈夫了,泪水夺眶而出:“锦明,相公,大姑姐的事情,我前几日才知道的。我,你,你别难过。”

  花锦明默然,半晌才说:“是我对不住你。”

  听到这句话,生产时的恐惧、痛楚与身下汩汩涌出的鲜血,儿子落地虚弱的悲伤、惊恐与锥心之痛,丈夫走后的思念、担忧与怨恨,得知花家落难时的恐慌和后悔,像秋日凉风,打着旋儿把珍姐儿夹裹在中间了。

  她觉得丈夫总算知道自己的苦楚了,总算向自己认错了,眼泪如雨下,开始哽咽,随后抽泣,最后伏在自己的袖子上嚎啕大哭。

  孩子被惊动了,扭动着手脚,跟着哭泣起来。花锦明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还算好,平日照顾过堂兄的儿女,并不慌乱,颇有经验地双手把孩子托起来,哄两声,才交给围上来的奶娘仆妇。

  等哭声间歇,他望着人堆里的儿子,低声问:“两位伯母说,你一直没缓过劲儿,身子骨可好些?”珍姐儿用帕子擦擦鼻子,哽咽道:“哪有那么快,日日离不开药,范大夫说,要调理个一年半载的。”

  说到这里,她就此念叨起来:“爹爹说,让我们尽快去京城,爹爹在京城找了御医,是给宫里贵人瞧过病的,还从同仁堂送了药材;爹爹说,路上遥远,府里什么都有,到时只带喜哥儿用的东西就好,缺什么到了京城再买,我却想把东西都带上,多住些时日--爹爹最少要待三年的;爹爹说,京城物华天宝,地灵人杰,寺庙众多,虽寒冷些,与金陵各擅胜场;爹爹还说,京里伯祖父、大婶婶、六伯六婶和堂兄堂姐们,都盼着我们去呢。”

  她滔滔不绝地,是在安慰自己,也告诉丈夫“夫家不行了,父亲还会照顾自己一家三口的”。

  花锦明静静听着,目光平静无波,极有耐心地等她说得累了,不得不停下来,才说:“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一声。”

  定是丈夫打算给自己赔罪。得顾着他的脸面才行,珍姐儿矜持地想,叫仆妇抱着儿子去隔壁次间,自顾自坐回贵妃榻中,把洋红薄毯盖在膝盖。

  她得原谅丈夫,就算她受了再多的苦,再大的委屈,也抵不过丈夫没了姐姐。

  “上个月,家里商量着,把府邸挂到牙行,出手了。”花锦明的语气仿佛在说“街口卖瓜子的搬了个地方”,轻松而浑不在意,“东西已拾的差不多,大伯父大伯母和大堂嫂带着孩子先搬出去了,大堂兄和我暂时住在城里,等着父亲母亲回来。”

  府邸?珍姐儿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花家传了百年、数代人的祖宅?纵然比不上曹家,在金陵府邸依然有独到之处的祖宅?地理位置优越、如今托着千金难买的祖宅?自己随着父亲母亲去做客、相看的祖宅?自己生活过一年的沁雪阁?祖母住过的双鲤堂?丈夫读书的外院?

  一股脑卖出去了?

  她结结巴巴地,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你说,家里?”

  花锦明点点头,补充道“我们打算,住到金陵城西二十里路的八角庄去,我给你说过的,记得吗?”

  八角庄不是花家收成最好的庄子,却是花家景致最好的庄子,花家几代修葺,有树有田有水池,住的极舒服,有点像曹家的桃陇庄。成亲之后,花锦明本来想带珍姐儿去八角庄住几日,珍姐儿担心母亲的身体,之后守孝、怀孕,便没去成。

  珍姐儿是记得的,却顾不上了,蹭地站了起来:这么一来,自家岂不在金陵城中没有落脚之地?乡下,谁愿意住在乡下,吃饭、逛铺子、回娘家还要坐马车?

  “你家怎么这么,这么,这么荒唐?”定亲的时候,是把自己和花锦明的住处写在婚书里的!一时之间,珍姐儿想不出合适的语句,震惊变成愤怒,大叫起来:“以后你我住在哪里?你爹你娘亲、大伯大伯母住在哪里?你哥你嫂子住在哪里?你你你,你太过分了,我要告诉爹爹!”

  花锦明神色丝毫不变,不仅如此,反而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缓缓道:“我已给岳父写了信。等你身子好些,喜哥儿结实些,我送你去京城。”

  作者有话说:

  ? 第107章

  康庆元年八月十六, 中秋节次日,曹延吉带着博哥儿齐哥儿拜别父母妻女、长嫂侄儿,在通州码头挥别送行的曹延轩和宝哥儿,踏上往金陵的渡船。

  六太太与丈夫成亲多年, 感情甚佳, 算起来, 夫妻统共只分离过三回,其中就有数年前到金陵给珍姐儿过生辰、送嫁那回。

  丈夫儿子不在家, 六太太省了不少事, 每日打理家务,给公公回话, 到周老太太面前侍奉一番, 夜间对着空荡荡的卧房, 难免思念起丈夫儿子来,和值夜的贴身丫鬟拥着熏了香的绣被, 扳着手指计算日程“六爷该到何处,博哥儿莫要闯祸。”

  临走之前, 曹延吉打算“在金陵待个十日就回来”,还是六太太劝他“难得回去一次, 下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如多陪陪三哥五哥。”

  三爷是六爷一母同胞的兄长, 离别多年, 难免想念,曹延吉便答应了,加上从府里带了不少礼物, 又要从金陵买不少东西回来, 怎么也快不起来, 便定下“九月底再回。”

  这么一来,十月中下旬到了京城,也快进腊月了。

  过了九九重阳节,九月二十六日京城收到金陵三爷的信,曹延吉三人于九月初五到达金陵,住进东府,一切安好。

  六太太松了口气,到佛前拜了拜,和周老太太说了半日,盘算着“十月二十日前后,就该回来了”,吩咐针线房裁冬衣,又想起来“先给老爷和七爷宝少爷几个做。”

  十月初三,是王丽蓉去世双周年,是为大样。

  说起来,曹家祖籍金陵,族人在外地去世,再远也要扶棺回乡的,京城并未另立坟冢。曹延轩便带着子女纪慕云去了西山大相国寺,请了僧人做法事。

  宝哥儿在佛前垂首礼拜,献上从家中带来的鲜果点心和母亲爱吃的菜肴,用自己的钱买了黄纸香烛。

  媛姐儿早早在家里叠了元宝,连着院子里采的鲜花,一并奉在灵前。昱哥儿比去年烧周的时候懂事些了,一听要磕头,扑通跪在蒲团上,磕得十分卖力。

  下山的路上,曹延轩扶着怏怏不乐的宝哥儿肩膀,安慰道:“你姐姐姐夫在家中,必定给你母亲办得十分体面。你不是也写信回去了吗?”

  宝哥儿点点头。他年纪渐长,和父亲叔伯、堂兄堂弟日日相处,心性坚毅起来,懂得也更多了,一日比一日明白“母亲再也不会回来”。每次这么想着,心里像有一把又细又长的针刺在胸口,一动便疼一下。

  纪慕云亦是怅然:今日没见到石燕燕,以后,也没机会了吧。

  按照古礼,出了双周,孝子女的孝便又轻了一层。

  十月十五那日,曹延轩和鲁常宁约好,结伴到雍和宫进香。

  雍和宫乃前朝天子潜邸,名头之大,香火之盛就不用说了,每逢初一十五,都有天南地北的香客彻夜守在山门之外,只求一柱头香。还没进山门,马车和香客便排起长长的队伍,远远望去,庙宇上空白烟袅袅,几乎像失火了。

  两家马车走走停停,到了山门便不得不下车,男子在前,女眷戴了帷帽,在护卫的保护下挤到雍和宫最里面一进的大雄宝殿,拜了佛,布施了银子,求了开过光的平安符。

  按照惯例,应该在庙里小歇。雍和宫坐落在四九城内,四四方方地方狭小,不像大相国寺、灵谷寺之类有供给香客歇息的厢房。一行人只好原路返回,行了半个时辰,停到城里有名的砂锅居。

  曹家是派了人来过的,在二楼订了个包厢,依然是男子在先,女眷在后,陆续在包厢两侧落座,中间有两扇镂空菊花屏风隔着。

  鲁家今日来了两位太太,两位小姐。媛姐儿是见过鲁常宁夫人的,忙忙上前拜见。鲁夫人笑着扶起她,介绍身边一位穿墨绿褙子的高个子妇人:“我们家老爷的嫂嫂,今日一起拜佛。六小姐叫一声大太太便是。”

  媛姐儿忙给鲁大太太请安,鲁大太太是个爽朗性子,说着客套话把她扶了起来,细细打量:面前的曹家六小姐身材高挑,肤色白净,容貌端庄秀丽,穿件月白色素面对襟锦缎褙子,玉簪绿百褶裙,腰间挂着靛蓝色绣白梅花荷包,因在孝里,戴了京城流行的景泰蓝珐琅镶蓝宝石长簪,腕上一双翡翠镯子,打扮得素净清丽。

  虽是庶女,眉目间却有书卷气,举手抬足颇有大家风采,显然是家里精心培养的。鲁大太太心里暗赞,明白妯娌对媛姐儿的赞誉由何而来。

  媛姐儿起身,拉着带在身边的昱哥儿给两位太太请安。两位太太对昱哥儿十分亲热,问了些“几岁了,真是个好孩子”之类的话,赏了见面礼,鲁大太太又送了媛姐儿一个鼓囊囊的香囊:“头一回见,拿着玩罢。”

  媛姐儿道谢,落落大方地收下了,又和两位鲁小姐见礼。

  两位鲁小姐像鲁常宁一样开朗爱笑,又是见过的,很快就和媛姐儿像朋友一般了。

  菜肴一道道上来,有砂锅居拿手的砂锅白肉、火爆腰花、九转肥肠,和砂锅豆腐、漕溜鱼片之类素菜。隔着一道屏风,另一席已经热闹起来,能听到鲁大人爽朗的笑声和曹延轩称赞“惠中”的话语。

  女眷们围着四仙桌,斯斯文文吃起饭来,昱哥儿在家听母亲说“若是听话,下回还出来玩,若是淘气,便不带你出门”,乖乖坐在桌边,吃了一碗饭一块糕饼,一点不给大人添麻烦。

  两位太太见媛姐儿轻声细语地,说什么昱哥儿便听什么,一看便知,媛姐儿在家里是常带弟弟的,心里更加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