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一直唠到要做晚饭杨柳才往回走,村里的大堰边上围着小孩,一个个探头往水里瞅,这是在水里找鸭蛋。杨柳往西看,她家的鸭子要是下蛋在水里,那就是喂鱼虾了。
“爹娘找你啥事?说这么久。”进门程石就问,他拿着磨刀石在打磨锄头,见她进来站了起来接过蓑衣斗笠。
“想小儿子了,我陪着说说话。”杨柳走过去问赵勾子他爹怎么说的,又把她娘说的还钱的事说了。
“你爹娘就是顾虑多,想的也多,我哪会计较这些。”他看院里没人,伸手摸上杨柳的脸,再轻轻揪了一把,“这么俏的姑娘都嫁给我了,爹娘就是说不还了我也没意见。”
“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杨柳拍开他的手,错身往偏院走,“我去看看春婶有没有让我帮忙的,你把蓑衣斗笠给赵叔他们送去。”
……
隔天一早,先前问的帮工都来了,程石足足雇了五个人,其中四个是杨家本族的,她们都是吃了饭来的,人到齐了就扛着锄头往地里去。
除了坤叔,杨柳跟春婶也扛着锄头下地。
至于坤叔,他要放牛看马,不热的时候赶牛压晒场,热了还要下堰在水边捞黑螺砸碎喂鸭子。
花生地里锄草,个字高的最受累,锄头不比人高,锄草的时候要弯着腰,程石哪怕自诩体力好,一天下来也直不起腰。
杨柳和春婶是手疼,用锄头磨手心,她俩不怎么干重活,手上没茧子。
抱怨归抱怨,歇一夜起来继续扛着锄头下地,如此三天,八亩花生地也都刨了一遍,不再有杨老汉嘴里比花生秧还高的草了。
一人一天一百文,杨柳拿出账本,让程石把一两半工钱记上,她认了几个字,但还不会上手写。
“麦后咱们逢集去镇上卖鱼吧,这光出不进的日子我看账本都心慌。”杨柳放下墨条,仔细琢磨,越发觉得这个念头好,“咱家的鱼卖得贵,要是等到秋后入冬了一下子都打捞上来,以这个价钱恐怕不好卖。”
程石琢磨了下觉得可行,他也跟着算,“镇上逢双是集,但我们的鱼也不是卖给去赶集的人,所以只要有空就能去镇上,只打一天二两银,一个月也能有五六十两。”
“那不是赶上娘在武馆的工钱了!”杨柳猛拍腿,绕过桌子抱住程石的肩膀,嘴里念叨发了发了,“卖了鱼再买便宜的鱼回来做成熏鱼,不用等入秋,平常就能把熏鱼放铺子寄卖。”
“好主意!”
夫妻俩陷入日进斗金的美梦,猛不跌听到春婶的惊呼声也不在意,却不料几息的功夫,她隔着院墙喊:“老坤头快来把这臭鱼扔出去,都长蛆了。”
程石/杨柳:……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章
小两口跑出垂花门刚好瞧见坤叔提着一串鱼往出走, 人走远了臭味还在,杨柳扯着袖子捂住鼻子,一手在面前扇风, 她不等又拐进后院的男人,快步走进偏院。
春婶皱着眉把熏肉房的门窗都敞开散味, 熏烟里夹带着腥臭味一股脑冲了出来, 杨柳走近刚好扑了个满面,比臭茅坑还熏人,她不假思索地转身就跑, 出门的时候撞上程石,她拽着他的衣襟往前院走。
过了片刻春婶也出来了, 她端起桌上的凉开水漱了漱口才说话:“鱼皮熏干了,鱼头鱼肚子里面的肉坏了, 我拿筷子去戳了一下,里面的鱼肉像豆腐一样烂软挤了出来……”
“得得得,饶我一命,春婶你打住, 可别再说了。”程石光听她说都忍不住呲了牙, 他也端了茶碗喝了口水, 纳闷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坏?”
“天太热了, 再加上还有火烟熏,哪会不坏,做熏肉腊鱼多是在入秋下霜后。”春婶扯了扯身上的单衣,继续说:“上个月做熏鸡熏鸭的时候早晚还离不了薄袄,现在早上宰只鸡, 搁到晚上都生了臭味。”
程石看向杨柳, 见她点头, 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刚起的念头还没过夜就被打破了。
春婶不知道小两口眉来眼去为哪般,她估摸着臭味散的差不多了,放下茶碗去偏院继续做饭。走过月亮门了又拐过来,问:“你们摘回来的枇杷是打算自己吃啊还是卖?放了几天也都捂软了,再不吃也烂了。”
“知道了。”程石应声,他琢磨片刻拿了铁锹去后院的墙边挖坑,“热天酿酒也容易坏,我挖个深坑埋进去试试。”
杨柳闻言也拿铁锹准备帮忙,被拒绝后去厨房拿个干净的木盆,提枇杷筐出来剥枇杷皮。
春婶做好饭,程石也挖好了坑,杨柳把手中剥了皮的枇杷喂嘴里,端了木盆用锅盖盖住,洗手去前院吃饭。
饭后她继续剥枇杷,春婶洗了碗把糯米蒸上,程石把去年酿酒的陶罐用开水烫一遍放太阳下晒着。
糯米蒸熟,枇杷倒进滚烫的糯米饭里焖一会再盛放在木盆里捣碎,雪白的糯米饭跟黄澄澄的枇杷果肉混在一起,撒上酒曲放至没了热气再装进罐子里。
程石跟坤叔合抱着大几十斤的陶罐慢慢放进后院的土坑里,再埋上土拍平,他起身看到硕果累累的葡萄架,说:“等葡萄熟了就把这罐枇杷酒挖起来,如果没坏,再酿一罐葡萄酒。”
“葡萄酒也是这么酿?”杨柳问。
程石没回答,他进书房把他收藏的书都翻出来,从头翻至尾也没看到用葡萄和糯米一起酿甜酒的只言片语。
“咱们试一试,大不了就是浪费些粮食。”他合上书揉了揉眼睛,拉着拿毛笔描字的媳妇回屋睡觉。
“早些睡吧,明天要割麦了。”
……
鸡叫三声,天色刚蒙蒙亮,村里的人早就下了地,地头的杂草上露水未干,狗在草丛里蹿过一趟又一趟,狗腿上的毛被露水打湿,还沾了青的碎草叶黄的花瓣。
东边天露出绚丽的橘黄色日光,日光慢慢驱散绵白的云洒向劳作的农夫农妇。杨柳取下草帽扇风,用缠了布条的手背擦擦脸上的汗,抬头四望,村里的烟囱徐徐冒白烟,她看到春婶走过水井,忙摆手,大声说:“这就回去。”
程石和坤叔听到声也直起身,看了看身后放倒的麦子,拿着镰刀往地头走,赶走卧在稻草上的狗,放下镰刀坐地上搓草绳。
十来个稻草绳搓好,春婶也走到了地边,她在地里瞅了瞅,“割了不少啊,你们回去吃饭,我在这儿看着。”
“打好捆就回去。”程石一身灰布衣裳,脚上是耐脏的黑鞋,淌了露水又沾了土,早就脏的不成样了,不谈健壮的体形和俊朗的脸,他现在跟村里的庄稼汉打扮无异。干活也很是熟练,弯着窄腰把麦子搂做一捆,一脚踩草绳,一手拽着稻草绳穿过麦捆,绷起膀子打个结。
杨柳和春婶两人合力才能把麦捆绑紧,坤叔一个人,他比不上程石的动作,却比她俩又快些。
清点了麦捆的数目,三个人带着两只狗往回走,路上有也要回去吃早饭的,也有吃了早饭匆忙往麦地里走的,遇上简单招呼一声,继续各忙各的。
刚走到村中间,红薯和板栗朝西瞅了一眼就竖起耳朵朝回跑,杨柳见它们僵着尾巴一副要咬人的模样,她推程石一把,“你快跟上。”
“红薯!板栗!回来!”程石边跑边训,看到家门外站了个人,听到声转过身才认出是他大姨姐,回头对杨柳说:“是大姐来了,你跑两步。”
狗认亲戚,红薯和板栗认出了门外的人,摇着尾巴嗅了嗅,蹲在门口等主人开门。
“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杨柳掏出钥匙开锁,不等推开门,两只狗先撞了进去,进了院子目标明确地跑到墙边去喝水。
“刚来没一会儿,先去的爹娘家,前天在镇上碰上了村里的人才知道家里今天割麦,我跟你姐夫来帮忙。”杨絮进屋了没落座,掐了两朵栀子花,对倒水搬凳的妹夫说:“你们不用招呼我,我说两句话就走,你们赶紧吃饭,趁着日头还不烈再去地里忙活。”
“不急着走,你说你的,我们吃我们的,也不急这一会儿。”杨柳洗干净手去锅里端饭,让她姐随便坐。
春婶早上蒸了肉包子,煮了薄豆粥,切了咸鸭蛋,炒的小青菜,还拌了腌酸苔,都摆桌上看着也挺丰盛。杨柳一口气喝了半碗稀粥,问她姐:“你吃饭了吗?要不再吃点?”
“早上在家吃了饭过来的,你吃你的。”
“芸姐儿呢?你跟我姐夫都来了,孩子是她奶奶带?”杨柳拿了个肉包子咬一口,看到里面的油觉得有些腻,又挟条蒜苔喂嘴里。
“也带来了,我过来的时候还在睡。”想到不满三个月的小闺女,她也不再耽搁,说:“过来也没旁的事,就是喊你们晌午到家去吃饭。”说完起身就往门口走,“不要你们送,你们吃你们的。”
杨柳还是拿着包子送她出门了再进屋,她一个包子还没吃完,桌上的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已经吃完两个肉包,有肉打底了才端碗喝粥。
“大姐来的不巧,昨晚刚把枇杷霍霍光。”程石拿个小点的肉包递给她,“再吃一个?”
杨柳接过,说等桃子熟了再给她家送些桃子去。
吃了饭,杨柳从井里提半桶水把粥碗和筷子冲洗干净,舀半碗绿豆泡着,又脚步匆匆往地里去。走在路上她眯眼看了看天,离二十七只剩六天了,她记得上辈子她死的那晚下了很大的暴雨,要趁着下雨前把麦子收进粮仓。
她家的麦子不多,年前买的地少,麦子也就种了四亩,四个人起早贪黑连割带拉,第三天的傍晚,地里的麦捆都转到了晒场上。
赶牛碾麦是男人的活儿,程石和坤叔打麦的时候,杨柳拿着镰刀往娘家去。胡大庆来忙了两天把驴车留下人跑回去看铺子了,杨大姐还留在家帮忙做饭。
晒麦秆的空档,程石也会拿了镰刀去帮忙,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他只庆幸请了长工来,下蛋的吃食的结果的,山里跑的水里游的都不用他操心。
紧赶慢赶,二十六这天,两家的麦子都收进了粮仓。当晚坐在院子里乘凉,杨柳就察觉出风里带了水汽,天上的星子也少了许多。很明显的天象,晒场里还铺晒着麦子的也不睡了,连夜赶牛碾麦子,能灌袋的灌袋,不能的先把晒干的麦捆往家里搬,准备着天晴了再搬出来晒。
外面吵吵嚷嚷的,程石把碗里的绿豆汤喝完,进屋拿出灯笼,让杨柳先睡,“我出去看看,能帮忙的我去搭把手。”
种过地流过汗的才知道其中的艰辛,在地里刨食的就指望着地里的庄稼丰收,临了了淋场雨,麦子发霉出芽,对家里条件不好的,可能要两年才能缓过这个损失。
杨柳把刚晾干的头发扎起来,进屋拿块儿头巾包着,跟上他一起出门,“我也去看看。”
“还不累?”
“等下雨了再歇。”
两人出门往东走,径直往村里的晒场去,这时候也不讲究是不是同族的,见到忙活不过来的就去帮忙,程石力大,他就去扛麦包或是搭草跺,杨柳提着灯笼拿扫帚扫麦粒。
她知道雨明晚才会下下来,今晚不用这么急,但她不能说,也不敢做这个担保,万一天气有变,她承担不起村里人的怨气。
灯油烧尽,天上的月亮已经隐进了云层,黑漆漆的夜色,凌乱的脚步,到了半夜人也累了,都没心思再说话。
杨柳找到程石跟他说一声,她先回去睡觉。
“我送你回去。”
“不用,离家没多远。”她摆手,快步走进夜色里。
程石把手里的木叉随手递给旁边的人,追上杨柳,把她送回家才又拐回去。
……
男人什么时候回来的杨柳不知道,她饿醒的时候纱帐外昏沉沉的,挪开搭在腰上的手,她披上外裳下地。
“睡醒了?”春婶听到脚步声回头,“饿了吧?锅里留的还有饭。”
杨柳点头,先倒了碗水喝,她看屋外狂风大作,院子里落了厚厚一层树叶,天上乌云滚滚,她想起了她遇害的那个下午。
“已经下午了?我睡了这么久?”她有些迷糊。
“还没到晌午。”春婶把饭端了过来,看了眼天色,黑压压的,看样子今天要下场大暴雨。
“堰里的水还要放……”
“老坤头已经去了。”春婶拉住她,“你先吃饭,吃了继续去睡,我看你脸色差得很。”
脸色差?杨柳??吃了饭回屋,路过铜镜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眼下青黑,嘴唇也爆了皮,这哪像是熬了一夜,活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她脱了衣裳躺上床,拉起薄被搭在肚子上,刚闭上眼就昏昏沉沉陷入黑暗。
这时,天上突然爆起一声惊雷,紧接着一道闪电凭空炸在程家的后院,程石被惊醒,掀被坐起来,他看了眼毫不受影响的女人,下床推门出去。
春婶也紧张地跑进来,看到他安全无虞地走出来,拍着胸脯说:“哎呦,吓死我了,雷刚好打在你们睡的屋上面。”
院里高过屋顶的桂花树无恙,葡萄架也没受影响,程石站院子里仰头看,头顶的乌云翻滚,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床上沉睡的人不知外面的动静,她陷入了一场真实到可怕的梦。
作者有话说:
后一章有些长,可能要到后半夜才能发出来,大家明早再看
第七十一章
昏黄的天色, 飞沙走石的狂风,杨柳一手遮着眼挡灰,一手搂着木柴往屋里走, 快进门了被村里的小孩喊住。
“小柳姐,有人让我给你带个话, 你爹让你给他送蓑衣和斗笠到山里。”
“好, 我这就去。”编着两条大辫子的姑娘把木柴放在灶房里,取下挂在墙上的蓑衣和斗笠,匆忙锁了门往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