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今霜
魏严自觉这番话说的很是妥帖,话里话外都一副循循善诱的口气。
被他殷切目光看着的江有朝:“……”
他按了按眉心,哑然失笑道:“我前几日便去国公府相邀了的,只是虞小姐另有安排,不凑巧罢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倒是主动邀约来着,可人家小姑娘不愿意,他能有什么办法。
“咳咳。”魏严清了清嗓子,颇有些尴尬地看了他一眼,“下次,下次再约便是。”
江有朝抬了抬眼,没说话。
人生中第一次鼓起勇气邀约小姑娘,他其实有些失落,只是想想方才幼莲明媚的笑,又觉得她没跟自己出来也是件正确的事,毕竟他又闷又不会哄人。
魏严看着他这副模样,摸了一把自己的美髯,心里有些洋洋得意。
瞧瞧,昔日运筹帷幄的镇北将军也不免为情所扰,像他这样的孤家寡人,反倒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天天都高兴得很。
两人心中各有想法,直到议事厅的纱帘被人掀开,刘将军端着两只小盅进来,给他们俩一人面前放了一个。
“统领,魏大人,这是我媳妇儿自己熬的酸梅汤,加了浓浓的桂花蜜,清热解暑,夏天喝这个最舒坦了!”
他拍着胸膛夸赞,十分自豪:“今儿不是乞巧节嘛,我本来想陪着媳妇儿穿针的,谁知道咱们今儿还不得闲。好在我媳妇儿心疼我,特意过来给我送汤喝。”
魏严尝了一口,点点头:“令夫人的手艺属实不错,你倒是有口福了。”
“嘿嘿。”
刘将军是在北地长大的,说起话来也很洒脱,见江有朝也跟着夸赞了几句,突然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咱们统领也马上就要娶媳妇了,怎么今儿也没去陪陪未婚妻啊?”
他语气诚恳,听不出来半点挖苦讽刺的意思,一双质朴的眼睛看着江有朝,仿佛非要听他回答似的。
江有朝:“……”
他瞥了一眼兀自低头偷笑的魏严,沉声道:“刘大人的差事都忙完了?”
刘将军摸着脑袋思考:“差不多了吧,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盯着那帮小兔崽子训练而已。”
御林军新进了一批新兵,都是权贵子弟,一个个细胳膊细腿的,看着就一副不顶事的样子,他最近都在盯着他们训练。
江有朝喉咙一滞,颇有些头疼地点了点桌子:“既无事,你还待在大营做什么?”
“啊?”刘将军一脸茫然。
魏严憋住笑,赶紧站出来打圆场:“刘将军,咱们统领这是心疼你呢,快带上令夫人回家吧。”
刘将军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感动地看着江有朝:“哦哦哦!多谢统领!您下次想喝酸梅汤就和我说,我给您拎过来……”
话还没说完,人就跑了出去。魏严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也向江有朝告辞:“夜深喽,老头我也先回去了。”
江有朝起身将他送出去,一个人又回了书案前。压下复杂的心绪后,他细细琢磨着与完颜互市的事情,脑子里有了好几个想法。
夜色渐深,长街的灯火熄了小半,吆喝叫卖声也少了些,之前还人潮拥挤的街上,行人也变得稀稀疏疏。
长风来敲了三次门,直到第四次的时候,江有朝才从案上抬起头,眸中一片疲倦之色:“什么时辰了?”
“亥时一刻了。”长风见他终于从公务里抽离出来,赶忙催着他回府,“老夫人已经着人来问过了,您快收拾着吧。”
江有朝揉了揉额角,应了一声。
两人是骑马回的,一路行处都有闲逛归家的百姓。临近镇北将军府时,江有朝看见门口停了辆黑漆漆的马车。
长风也看见了,腰侧的剑登时出了鞘:“属下先去看看。”
江有朝一拉缰绳,马蹄声慢了下来,他目光沉沉地打量着那辆马车,直到锦帘间闪过妃色的布料,光滑柔亮,一看就是品质极好的浮光锻。
江有朝若有所感,低声将长风叫回来,眼睛紧紧盯着那道身影。
马蹄声越来越近,车上的人也听到了。锦帘立马被人掀开,钻出来一个明艳娇俏的小姑娘。
手上不由自主地握紧缰绳到了对方面前,还没等他出声叫人,就看到女孩骤然亮起来的眼睛:“江有朝!”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久等之后乍然相见的惊喜,摊开的白嫩手心里,躺着一枚圆滚滚的银亮小球。
“江有朝,这是我拔得头筹赢来的奖品,送给你呀!”
夜色阑珊间,入眼便是晶亮的眸和盈盈的笑。
江有朝的喉结动了动,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他伸手接过香囊,声音涩然:“你……在这儿等多久了?”
“半个时辰了哦。”幼莲娇矜地皱了皱鼻子,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门口的侍卫说你平常戌时就回来了,今天怎么会这么晚。”
她轻轻软软地抱怨,江有朝的心就像是在青梅酒里滚了一圈似的,又酸又涩,偏偏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甜。
“是我不对,忙起公务忘了时辰。”江有朝立马承认错误,极诚恳地看着她。
幼莲摆了摆手,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算啦算啦,你和我爹爹都是大忙人,况且今日也是我不请自来,与你有什么干系。”
她眉眼弯弯:“既然礼物送到了,那我就先回府了哦。”
“我送你。”江有朝立马调转马头。
“不用不用!”幼莲灿然一笑,指着角落里牵马等着的虞青竹道,“有我二哥哥在呢。”
江有朝看过去,对上了一张咬牙切齿的脸,看着就心情不大好的模样。
“……咳。”
他摸了摸鼻子,看着幼莲上了马车,朝着令国公府的方向走了,还有些怔忪地站在原地。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舌尖抵着齿根,轻轻笑了一声。
*
翌日,幼莲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之后还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感觉昨日的疲乏都散了个一干二净。
苦夏伺候着她洗漱上妆,又捧了几个锦盒过来:“这是绣娘为姑娘新缝制的夏裳,姑娘今日可要挑一套试试?”
幼莲选了一条青色带接天碧莲叶的,倒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明媚娇憨。
她闲来无事,便待在书房里为自己绣嫁妆,直到栖风苑那边差人来请,说是寿王妃携世子上门道谢,要她也一同去听听。
听听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丫鬟说完,幼莲失笑:“好了,你回去禀告婶婶,我马上就到。”
迎春嫌他们搅扰自家姑娘,埋怨道:“咱们与寿王府非亲非故的,一向没什么来往,怎的今天稀罕的上门了?”
幼莲隐隐猜到原因,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懒得理会他们的弯弯绕,却没想到回了家都不安生。”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且去看看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等她到了栖风苑,徐春慧正和寿王妃闲话家常,世子梁景延坐在一旁喝茶,见着她进来,三人都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
幼莲轻轻福身:“臣女见过王妃、世子。”
寿王妃笑吟吟地叫她起来,那张雍容华贵的脸上满是感谢:“不必多礼,你是景延的恩人,自然也是王府的恩人。”
梁景延恰到好处地起身弯腰,颀长挺拔,月白色银纹团花锦衣舒展无褶:“小姐多次相助,在下铭感五内、不胜感激,特与母妃上门道谢。”
他如松如竹地站在那儿,很是儒雅风流。
幼莲想起昨天晚上差点被马踢伤的小女孩,嘴角划过一丝讥讽,意兴阑珊地应和:“臣女只是顺手而为,即便没有我,想必世子也能想出好方法的。”
寿王妃脸上笑意更浓,瞥了一眼世子道:“莲丫头就是这样自谦,景延当初便是瞧中了你宽和心善这一点,闹着要本妃向府中求娶呢。”
“若是没有赐婚这一遭,想必你早已是王府板上钉钉的世子妃了。”她笑着打趣了一句,似乎真的在为此事感到惋惜。
徐春慧皮笑肉不笑地掀了掀眼皮,手里的茶盏“啪”得一声放在桌上。
作者有话说:
香囊是基于收藏在陕西历史博物馆的唐葡萄花鸟纹银香囊描写的,不过花纹改成了并蒂双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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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
◎横刀夺爱的剧本,现在到了江有朝手上◎
“王妃说的哪里话。”徐春慧语气凉凉,“我们家姑娘娇生惯养,国公爷一直都想着多留她几年,从未定过亲相过人家,又哪来世子妃的说法?”
她瞥了幼莲一眼,幼莲瞬间心领神会:“是呢,若不是陛下有旨,我定要待在家里,直到婶婶烦了我才成呢!”
徐春慧笑着点了点她:“你呀,一直都是这副长不大的性子。”
寿王妃看着她们俩一唱一和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可她今日的确是故意来恶心人的,所以现下也不恼。她弯唇一笑,落落大方问道:“是么?本妃当初特意托了徐夫人说和,想来是徐夫人传话不够尽心吧。”
幼莲眉梢轻轻一挑,诧异地看向徐春慧,看见对方忽然坐直的腰时,垂下眼帘咬了咬唇。
徐春慧心中暗骂一句嫂子白氏的不着四六,面上装作若无其事:“这……我从未听嫂嫂提起过,莫不是她匆忙间把事情给忘了?”
她先前虽向幼莲提过一嘴,却没说这话是白氏传的,保住了白氏的颜面。可如今被寿王妃当众点出来,权衡之下,干脆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白氏身上。
“我这位嫂嫂呀,最是操心家中诸事,想必是忙活间不小心忘了王妃您的吩咐,我改天定让她向您好好赔罪。”
寿王妃勾了勾唇,没说话。梁景延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幼莲身上绕了一圈,安安静静地喝茶。
等把他们送走,徐春慧才温声向幼莲解释:“寿王妃去岁的确说过,可我当时就已回绝了,今日这一遭,属实是我没想到的。”
幼莲本来就没想抓着这件事不放,闻言摇了摇头:“我自是相信婶婶的。”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幼莲才从栖风苑出来,百无聊赖地在花园里散步。迎春服侍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真的不介意寿王妃的话吗?”
女儿家的名声如何重要,当初寿王府有意求娶,既托了徐夫人传话,二夫人怎么也该知会姑娘一声,而不是叫人指到脸前了才匆匆忙忙地承认。
幼莲长睫轻落,面上带起一个疏离的笑:“于婶婶而言,孰亲孰疏,我自是知道的。”
正如每年往徐家送的添了几倍的节礼,亦或是常常被叮嘱要与她亲近的哥哥们,再或者是二婶婶旁敲侧击的世子之位……她不是不知,只是装聋作哑,图个表面圆满罢了。
“左右哥哥们对我的情谊,是不掺半点利益的,我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苦夏笑着点了点头:“姑娘能看明白,才是最重要不过的。”
幼莲想着方才寿王妃的话,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苦夏,你叫乐秋仔细盯着寿王府,若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第一时间告诉我。”
“姑娘的意思是……”迎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可,可寿王妃图什么呀?”
幼莲苦笑:“我如何能猜透她的心思,只能防患于未然,尽量警醒着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