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今霜
江老夫人走了之后,她想着干坐在榻上等也有些无聊,随意拿起一本前朝的野史翻看。看到讲少年将军白袍银甲退敌的纪要时,思绪忍不住发散到了江有朝身上。
她给他准备过很多浅色的衣服,但真正白袍银甲的装扮却没见过,也不知夫君穿上是什么模样……
幼莲独自坐在榻上,连手中的书什么时候掉下去了都不知道。直到一只大手将书稳稳接住放在桌上,深沉眼眸扫过书上轻袍缓带的文人画像,长眉微挑:“原来夫人喜欢这样的。”
幼莲睁大眼睛:“???”
她低头看了看桌上的人像,又抬眼望着面沉如水的夫君,轻咳一声:“……其实我方才看的不是这一页。”
江有朝的目光紧紧跟着她,听见这个回答也没什么反应,只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幼莲今日一直待在家里,穿了件素色长裙,外头是妃色绣海棠的褙子,衬托着明艳昳丽的美人面。衣裳虽然简单,发髻和妆容却是仔细收拾过的。长发松散挽起,斜插了支红玉流苏步摇,眉间远山黛慵懒舒扬。
“夫君不是在宫里吗?”幼莲实在受不住他灼热滚烫的眼神,别过脸问道。
江有朝没有开口,俯身将她抱起放倒在软榻上。方才沐浴完换好的衣裳又被扔在一边,门窗闭得严严实实,将屋内这场胡闹同外面喜气洋洋的声音隔绝开来。
窗户近在耳边,幼莲分神还能听到丫鬟们议论自家主子成了太子少傅的事,一个个高兴的不得了。
她还要再听,就被江有朝叼着耳垂轻轻磨了磨,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欲气:“专心些。”
幼莲难耐地仰起头,手指不自觉攀上他的脖颈。无力滚落的时候碰到手臂上的伤疤,她下意识地摩挲着那道疤痕,靠在他怀里急急地喘着气。
叫过水以后,江有朝抱起她到了拔步床上。
幼莲的目光在他身上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最后摸着胳膊上新添的刀疤,时不时低头替他吹一下,眼里满是心疼。
没过多久,江有朝把她提起来放在自己腰间,又忍不住亲了上去。
他很想她。
见到她的那一刻,就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等终于沐浴完躺在床上,幼莲已经没力气心疼他了,甚至还抬脚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当然,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之后,她就又滚进了江有朝的怀里。
幼莲:“我还以为,陛下会留下和夫君说说话呢。”毕竟刚封了太子少傅。
江有朝抱着她:“陛下宣了孟尚书留下,让我先回来了。”
其实是他自己想她想得厉害,席上也没怎么听皇上说话。乍然听见皇上开口让他留在宫中的时候,脸上一瞬间闪过的失望让皇上都气笑了。
幼莲笑着仰起头看他,眉眼弯弯:“还没恭喜夫君升官呢。”
看出她脸上的骄傲自豪,江有朝之前还毫无波澜的内心,突然也生出几分喜悦意来。
能让她高兴,也很好。
他赶了好几天的路,方才在宴上被众人敬酒恭维,回来又尽兴地胡闹了一场,没躺多久就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幼莲看着他的睡颜,凑上前亲了亲他因为待在边关变得有些粗糙的脸,窝在他怀里也睡着了。
一时间,房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第95章 ◇
◎正是一片好春光。◎
大军得胜,皇帝给众人放了五天的休假,用来犒劳忠臣良将在战场上为国效力的功劳。第二日幼莲醒来的时候,看见身侧坐着看兵书的某人,还忍不住愣了下神。
江有朝随手将书放在桌上,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醒了?”
从昨天回来以后,他就很喜欢做这些小动作,不过分暧昧,却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亲昵。
幼莲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就又闭上眼躺了回去,锦被往上一拉,还带着没睡醒的困倦:“没有醒没有醒,我还是好困……”
昨天下午就闹了一场,夜里又被他哄着抱着胡闹半天,她现在还有些睁不开眼睛。
她摸索着拉了拉他的手,语气委屈巴巴:“我原先都不用早起的,没道理夫君回来了,反倒要我三更眠五更起地受罪……”
江有朝哑然失笑:“睡吧。”
他穿衣裳的动作很轻,出去时还特意吩咐了迎春和苦夏,让她们不要吵醒她。幼莲昨天半夜用了些点心,现下应当还不太饿。
等他一走,迎春探头看了看里边安安静静的卧房,脸上的促狭怎么遮都遮不住:“夫人前段时间一直担惊受怕,夜里也睡不安生,如今可算能睡个好觉了!”
苦夏笑着点了点头。
江有朝自觉已经替幼莲吩咐妥当了,哪知道他才去了书房没多久,幼莲就被人从被窝里拉了出来,闭着眼睛坐在锦衾里面挨训。
徐春慧左看看右看看,还是对幼莲这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十分有意见:“送礼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没想到当家主母还在房间里赖床呢。”
她伸手帮幼莲拂去散乱在脸侧的青丝:“快起来吧,外头还一大堆事等着你招呼呢。我进来的时候,几个管家都快忙疯了。”
两位皇子离京,五皇子爆冷入主东宫,朝中许多官员战战兢兢地观察时局,原先跟着二皇子的更是早就为自己寻起了出路。
而如今炙手可热的江有朝就成了最佳人选,各家各户的礼不要钱似的往过送。冯管家拿不定主意,又不敢来打扰主子们休息,只能先搪塞过去。
幼莲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歪歪缠缠不想起床:“叫夫君自己去吧,他惹来的麻烦事,合该他来处理……”
声音越说越小,直到被徐春慧敲了下额头,她才吃痛地捂住脑袋,不敢再出声。
徐春慧在外人面前脾气涵养都好得很,此时都快被气笑了:“应酬往来是主母的事,你叫伯英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接手。”
她看了一眼幼莲眼下的青黑,叹了口气:“罢了,谁叫我今日过来瞧你了呢,外头我先替你招呼着,莫要去叫人打扰姑爷。”
幼莲蠢蠢欲动的心思顿时收了回来。
不过对徐春慧方才说的话,她也没什么触动。难不成她嫁过来之前,府里的人情交往都是冯管家一个人说了算不成?既然以前都看顾着,现下让夫君管管也无妨。
她理直气壮地抱着被子又睡了过去。期间江有朝还来看过一眼,见她睡得香甜,就没有打扰。
幼莲又睡了半个多时辰,才慢悠悠地起来用早膳。
徐春慧替她张罗完各府的贺礼就先回去了,临走的时候终于想起来自己这趟过来准备说的正事,给丫鬟留了口信。再过几天就是虞青松与施芮所生孩子的满月宴,他们不准备大办,只打算一家人简单吃个饭。
幼莲听了,有些愧疚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要是婶婶不说,我还真把这件事给忘了。”
迎春连忙宽慰她:“奴婢一直替您记着呢,冯管家那边也备好了送礼的册子,就等夫人过目呢。”
江有朝给她夹了一个菌菇肉饼。
不到半个巴掌大的小饼,皮薄馅厚,厨房送过来的时候特意提了一句夫人最近爱吃。
幼莲边用膳边同他商量:“咱们把满月礼送得丰厚一些吧。洗三的时候赶上宫变就没有大办,如今孩子们满月,哥哥怕咱们风头太盛,惹了旁人的眼,就也从简了……只是我总觉得有些歉然。”
江有朝颔首:“库房的钥匙都在你手上,若还有什么缺的,尽管让长风来找我。”
他早上吃过了,此时只是为了陪着幼莲,稍稍动了几筷子就安静地喝茶,颇为享受同她这样简简单单待在一起的时间。
用过早饭,两人一同去和江老夫人说了会儿话。
老太太年纪大了,虽然总自诩自己不爱说教,但这么长时间没见,且知道江有朝又带了新伤疤回来,还是忍不住把他数落了一通。
最后还细细夸赞了幼莲一番:“若不是有你媳妇在家里照应着,这将军府都要乱翻天了。”
江有朝默默听着,显然也十分赞同。
幼莲在旁边有些不好意思,俏脸微红,一双柔荑在他手里被揉了又捏,直到出门后接受了众多丫鬟小厮的目光洗礼,才别别扭扭地把手抽出来。
抽了一下,没抽动。
幼莲抬眸嗔了江有朝一眼,眼波流转,衬着白皙微粉的美人面,说不出的魅惑。
江有朝喉结微动,牵着她往回走。
幼莲瞧着他的侧脸,突然有感而发:“夫君此次出征,好似没怎么被晒黑。”她踮起脚尖,仔仔细细看着他的脸。
江有朝不自然地抿了抿唇。
他向来皮肤白,去年走了一趟邕州,回来的时候晒黑些也没太在意,养养就白回来了。直到第一次方朔过府,幼莲晚上端详着他的脸,不经意地感慨了一句:“果然还是皮肤白的更好看。”
这次回京之前,江有朝犹豫半天,还是叫长风绕道去买了些养颜美白的脂膏。
虽然用的时候无奈,但想起当初幼莲捧着他的脸庆幸无比的模样,他还是每日冷着脸坚持。
沉默片刻,江有朝开口道:“许是二三月的太阳还不大晒人吧。”
幼莲想了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回了明方阁,她便拿起冯管家送来的礼册看。不熟悉的人都一一记下,瞥见几个人名,拿起笔轻轻做了个标记,回礼的时候要多添两成。
等看到何夫人的贺礼时,幼莲忍不住弯了弯眼眸:“改日叫人送帖子请何夫人喝盏茶吧。说起来,她也算是我和夫君的半个媒人。”
若非广灵寺前相助何夫人一事,江有朝也不会对她印象深刻。
江有朝在旁边写字,听见这句话下意识抬眼看了看她。幼莲的目光与他对上,笑了一下朝书案走过来。
她低头看着桌上锋锐的笔迹,故意揶揄道:“夫君怎的不作画了?迎春她们可是都快把你的画夸出花来了呢。”
明明也没用什么繁复华丽的技巧,只是简单白描了几笔,人物姿态和神韵就栩栩如生。若是拿出去,绝不会有人猜到这是那个永远寡言冷语、面容冷峻的镇北将军画出来的。
江有朝笔尖不停,随口道:“只是画你会好看些。”
不用细想,就能记得清清楚楚。
幼莲的指尖蓦地蜷缩了一下,抬眼看着他毫无所觉的侧脸,似乎根本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深情款款的话,没什么特别反应。可偏偏这样的不经意,才是最打动人的。
幼莲轻轻偎着他的手臂,嗓音软甜:“夫君,夜深了。”
江有朝的动作顿了一下,表情不变,将毛笔搁在笔山上,拿过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
幼莲见他没理她,轻轻哼了一声。
话音还没落地,就被他拦腰抱了起来,悬在空中的时候还上下颠了颠:“瘦了,让厨房好好给你补补。”
江有朝向来记话记得牢,第二天就让府医开了几个方子,又吩咐厨房每日按照方子给夫人做些温补的膳食。幼莲一开始还不大情愿,有他陪着一块儿喝,倒是也不那么抗拒了。
休假结束,江有朝就要回宫当值,早上站在建元门外等着上朝,还被众人纷纷又好生恭贺了一番。
李承霁满面春风地凑过来:“之前咱们从邕州回来,陛下没封赏您,我还觉得奇怪呢,没想到是憋了个大的!”
孟繁听见他们的交谈,朝旁边的令国公揶揄道:“怎么样,从前嫁女儿的时候,没想过还能有这样的景况吧?”
赐婚圣旨初下的时候,令国公就火急火燎地往宫里跑,想替自己的宝贝女儿拒了这门婚事。得亏他那日陪着陛下在勤政殿议事,拦住令国公,让他回去同幼莲商量一番再作打算,才没叫这场天作之合被拆散。
想起往事,令国公轻咳一声:“今非昔比……我自己就是带兵打仗出身,从没想过要把女儿嫁给一个武将。”
年轻的时候,他大多数时间都投在了战场上,于已逝的妻子颇有亏欠。林氏病故之后,他就主动上交兵权,留在京中好好照顾女儿长大。
孟繁脸上也闪过一抹愧色,随即又释然了。安邦定国、征战四方,这是武将的本分。
“好啦,你就别在我面前得意了。”孟繁反应过来,斜了他一眼,“如今伯英得了陛下的重用,太子殿下也青眼有加,你还用替他们操心什么。”
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体会不了他这种儿女不成器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