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相吾
他是想说些控诉的话,但那种事情怎么说得出口,只能闭嘴,又道:???“我寒窗苦读十年挣来的官位,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何况荀引鹤手里还有我的……画卷,阿月,我没有办法了,以我的出身资历我熬到死都比不上荀引鹤一根手指头,我只能走捷径,不然我这辈子真的就毁了。”
江寄月双手抱臂,冷漠道:“我对你早已失望,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
“我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些,然后帮我照顾一下娘。”沈知涯道,“依着嘉和的脾气,我恐怕是没法敬孝了,当然银子我会给你的,就是平日的照顾需要你费心。”
即使江寄月自以为对沈知涯的人品早有全新认识,但听到这话后,仍然觉得沈知涯又一次击穿了她的认知底线,她道:“所以沈知涯你为了荣华富贵,在卖妻求荣后,又要抛弃亲生母亲了吗?”
第66章
那边沈母听到动静, 已经冲了过来,狠狠地推打着沈知涯:“你走, 我让你养了?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沈知涯道:“娘!你冷静些, 倘若有得选,谁又愿意出卖尊严呢?你不知道,嘉和真的不把儿子当人, 儿子受了多少委屈啊,可是没有办法,为着阿月, 荀相早看不惯我了, 总有一日儿子要被他收拾得连骨渣都不剩了,儿子总要为自己打算啊。”
沈母道:“你这便怪上阿月了?别忘了, 是你这个卖妻求荣的东西把阿月卖了,这才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 你心术不正,行事不端, 才给自己招来的大祸, 你!”
她又气又失望又伤心, 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只好拉过江寄月:“我们下山去, 他不养我就不养我, 我也不敢让他养, 便是现在不抛弃我,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嫌我这把老骨头挡他的道了,又要扔下我不管了, 不如趁着我还能走动, 自觉点离开。”
沈知涯急急地叫她:“娘。”
可是要他来追沈母, 跪在地上求沈母原谅,说立刻与嘉和断干净,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下到山去,江寄月请侍刀帮忙雇辆车,又给沈母去买了碗甜水,沈母喝不下,只是哭,就这样一路边哭,边说为了把沈知涯拉扯到大,吃了多少的苦,却不想辛苦养大的孩子居然是这样的一个德性。
“我若能知有今日,当时生他下来就能立刻把他掐死。”
江寄月便默默地陪着她。
好容易等沈母哭累了,什么都没吃就躺下睡了,江寄月走出屋来叫侍刀:“今日的事我觉得有些蹊跷,因为王妃晕迷,那边也忙乱得很,不知道她究竟叫我们过去做什么,我直觉不是好事,你帮我去打听一下,也好让我提前想好该怎么应对。”
侍刀应了声去了。
江寄月因为担心沈母,晚间便宿在她的屋里,也好近身照顾她。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只是一个晚上,这件事就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侍刀把收集回来的消息都一一汇报给她听:“昨日王妃去青云观见嘉和,因为不是正经上香,嘉和郡主又是被罚在青云观思过,因而排场不宜过大,王妃便没有通知青云观不接散客,因而当时青云观是有好多香客在的。”
江寄月听到此处,心头已经觉出些不妙了。
果然侍刀道:“说来也真是不巧,郡主胆子大,青云观也没有人能管住她,因此王妃去见她时,她正在寮房里与两名男子白日宣/淫,王妃推门而入时,被当时的场景……动静大了些,陪着的道爷大惊失色,道了好几句‘无量天尊’,正好被好几个散客撞见了。当时一片混乱,等王妃回过神来,那几个散客怕被殃及池鱼,早就跑下了山。”
江寄月苦笑:“流言自不消说就这样传开了,原本王妃咬紧了不让郡主嫁给沈知涯,如今也只能同意了。”
该说不说,沈知涯的命当真是好的。
听到此处,侍刀的目光有些怪异起来,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往日一本正经的模样,道:“沈知涯中了状元红,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因此,有散客认出了他是谁,知道他是有娘子的,于是这件事的重点就不单只是郡主日御二男,扰乱道门清净,还有与有妇之夫不清不白。”
江寄月微微一愣。
侍刀道:“总而言之,那些话就不大好听起来,因为郡主与沈知涯有名些,就都是编排他二人的话,骂什么的都有,那些话我便不学了,恐污了夫人耳朵。偏此时还出了档子事。”
他顿住了。
江寄月已经从方才的消息里,觉得自己找到了什么线头,抽开后,恐怕能看到荀引鹤那双搅弄风云的手。
江寄月做足了心理准备,道:“你说罢,不妨事。”
侍刀道:“原来市集上刚巧有春宫画在流行,又恰恰是一女二男,其中一个男的也是有家有室,与青云观一事十分契合,只是不同的是,那二男有龙阳之好,春宫画里绘得详尽,看过的都说底下那个的脸像沈知涯。”
“于是谈论此事的人就更多了,都在议论此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江寄月过了好会儿,才道:“这件事其实是相爷做的吧?”
原本只是猜测而已,荀引鹤隐隐透露过要解决她与沈知涯关系的意思,因此当八竿子打不着的沈知涯与镇北王府闹出了是非,她第一时间怀疑了荀引鹤,可上山后见着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又觉得不可能。
因为这件事沈知涯本人与嘉和本人的自主性太强了。
嘉和的脾气是上京出了名的坏,寻常的人根本忍受不了,何况沈知涯很是妄自尊大,怎么会平白送上门任人践踏。
嘉和就更难控了。
若非嘉和恰有那样的兴趣,沈知涯根本入不了她的眼,更不会做出一女二男的荒唐事来,要知道,面对嘉和,沈知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掌控权都在嘉和那,而这祖宗做事都是看自己的兴头的,可兴头这事又向来捉摸不定的。
所以在江寄月看来,这件事纯属是意外,可偏偏那个春宫画的出现在提醒她,绝不可能是意外,一切都是荀引鹤策谋的。
荀引鹤让沈知涯心甘情愿为了所谓依仗入了套,在沈知涯自以为找到靠山后,用一副春宫画击碎了他所有的美梦。
毕竟他可是荀引鹤,怎么可能愿意看到沈知涯得偿所愿呢?
于是在算计到沈知涯入套时,荀引鹤便让人提前准备好了画的内容,并且让画进入流通市场。
即使那时候还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却笃定了整件事的走向绝不会超出他的掌控,因为他算计的从来都是人心。
他了解沈知涯与嘉和郡主,所以才让所有的不可控因素都稳定了下来。
明明这件事算计的不是她,甚至于,还在帮助她,可是江寄月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
“你个混账东西!”镇北王妃拿起瓷碗往嘉和头上砸去。
她昨天晕倒后,又是灌汤药又是嗅鼻烟,才勉强醒转,可是头却疼得厉害,请了大夫看了,太阳穴处贴上膏药,戴上抹额,就这样在床上忍痛躺了一晚。
一晚上,嘉和都没来看过被她气得头痛病发作的王妃一眼。
今日倒是来了,哭着来了,说外头谣言传得厉害,要王妃帮她去讨个说法。
王妃气得躺在枕头上喘不过气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嘉和是未足月生下来,从小就病弱,王妃与王爷一度觉得要养不活,所以十分怜惜嘉和,从小一声骂都舍不得她说,就这般纵着她长大,等知道要管了,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嘉和哭道:“母妃,你想个办法吧,外头都骂我是娼/妇,连有妇之夫都觊觎,可你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沈知涯与江寄月的夫妻关系早就名存实亡了,还有沈知涯和那个男人……”
王妃坐了起来:“什么男人?”
嘉和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就来了两回,我都没来得及问他名字。”
其实是嫌那个男人只是个庄稼汉,地位太低,所以不屑于知道他的名字。
“他是沈知涯带过来的,我原以为只是朋友,可没想到他们两个大男人之间还可以不清不楚。”
王妃一口气没喘上来,翻了个白眼,又晕过去了。
嘉和扑了上去:“母妃,你不能有事啊!你有事了,我该怎么办?”
王府里又是一阵混乱,脚步声,脸盆搬运声,水声,斥骂声,都杂糅在一起,随着风一道送到沈知涯耳里。
他昨夜又陪嘉和厮混了一个晚上,就剩了他一个,应付得总要吃力些。他也奇怪那个男人怎么就走了,男人却只是告诉他,玩腻了而已。
沈知涯深以为然,嘉和作为女人,还是差些风情的,可他对她有所求,不能像男人那样一走了之,所以只能继续陪着笑脸伺候着,就算嘉和把鞋底扇在他脸上说他比不上那个男人,他也只能继续陪笑。
闹了???一个晚上,他其实很饿了,但嘉和不喜早起不喜欢吃早膳,于是他又滴水未进地熬着,好容易等嘉和起身,便听到这要命的消息传进了王府。
然后他就被罚在太阳底下站着,夏日烈,晒得他满头都是汗,脚底都发软脱力,还因为饥饿,头晕眼花着。
可是,他又没有哪一刻般如此时此刻敏锐着,那些响动都被他捕捉进耳朵里,他其实听不清楚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在说什么,可是他觉得他们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那每道望过来的目光都充满着好奇的打量,新奇的鄙夷与嘲笑。
嘲笑他。
沈知涯闭了闭眼,眼前的笑面突然换成了那个男人的,他坐在床边穿靴,一只脚勾着靴,弯腰下去勾住靴筒要把靴子拉上时,正好听到沈知涯问他怎么突然走了。
他嘴角就勾起了个笑,说:“因为玩腻了啊。”
那时沈知涯松了口气,这个男人其实一直都没有放过他,除却开头一此外,只要男人想,他都得去陪他,沈知涯抗拒过,他还疑惑道:“你既然卖给我了,怎么还有胆量反抗我的?再说一句,就扇你巴掌了。”
沈知涯才知道荀引鹤的报复不止是一晚,他要沈知涯真正地体会到什么叫卖,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对江寄月忏悔。
沈知涯本以为这件事远没有到头的时候,所以他只能尽力地稳住男人,即使他提出要试试皇家贵女的味道,沈知涯都得顶着被嘉和羞辱的风险去开这个口。
他真的怕极了男人。
所以当男人说要走时,他内心的轻松愉悦让他忽视了男人的那个笑里的深意,现在沈知涯知道了,却也晚了。
他真的万劫不复了。
第67章
关于沈知涯与嘉和的荒唐事, 在上京快速地流传开来,甚至于都惊动到了文帝。
一个是亲侄女, 一个是曾经寄予厚望, 力排众议钦定的状元郎,如今凑在一处给文帝打了这样大一个巴掌,叫文帝实在下不来台。
他把荀引鹤与暂领刑部尚书之职的许进叫来, 先问荀引鹤:“此时与你可有关系?”
文帝问得倒直接,许进侧过眼看着荀引鹤。
许进并不知内幕,因此觉得文帝问得奇怪, 但荀引鹤知道, 一个是欺负过江寄月的跋扈郡主,一个是占着江寄月夫君之名的无用男人, 文帝怀疑他下手实在是理所当然。
荀引鹤无意否认,此事否认起来也没有意思, 毕竟这事虽然新奇,百姓也愿意听个热闹, 但能在半天时间在上京病毒式传播开来, 后面没有推手, 任谁都不会信。
因此荀引鹤只是巧妙地回答:“是嘉和主动看上沈知涯的。”
文帝默了默, 即使荀引鹤有心安排, 但饵放下了, 也得看鱼儿要不要上钩。
文帝道:“即使他两人做事没有分寸, 为着皇家脸面, 你也不该闹得如此沸沸扬扬。镇北王还在外替朕剿匪,你要他回来后, 朕要如何给他个交待?他就嘉和这么一个女儿。”
荀引鹤道:“王爷惜女之心可以理解, 陛下惜才, 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臣也明白,只是嘉和嚣张跋扈非一日两日之事,当年羞辱齐益之女,把未出阁的姑娘脱光了衣服,关在人来人往的前院屋子里一个下午,害得齐姑娘回去跳井之事,陛下应当还没有忘记。可怜齐益年逾五十才有一个掌上明珠,却含羞而死,须发花白的父亲跪在上朝之道上为帮女儿伸冤磕得满头是血,然而为着王爷,陛下仍旧没有重罚嘉和。只是那事已引起朝堂议论,两年过去,时至今日还有言官上书指责王爷不会管教儿女,进而恐他赏罚不分,难当将领。”
“臣以为若陛下不趁此机会敲打王爷,警告嘉和,恐怕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少,王爷的军功伟绩也会被诸多指责蜚语而蚀磨殆尽。”
这话倒是说到了文帝的心坎去了,他又何尝不知嘉和行为不端,这几年也欺辱过不少小娘子,可是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他哪怕想罚嘉和也得看着点镇北王。
荀引鹤道:“春宫画只是巧合,恐是画师在街上见过沈知涯游街的景象,因此记住他的模样,画时做了些参考,却不想被有心之人拿去做了文章造谣。此事因为太过新奇,百姓很愿意听,所以才在上京传得沸沸扬扬,只是源头已经不可考了。”
简而言之,他这事做得干净,就算镇北王有所怀疑,但也无从查起了,文帝完全可以把这事当成意外说给镇北王听。
文帝默了默,荀引鹤这事先斩后奏做得可恶,但不得不说,确实做到他心坎去了。
文帝道:“那沈知涯的事究竟是谣传还是真的?”
荀引鹤道:“沈知涯抛弃妻子与嘉和无媒苟合是真的,其余的,为了嘉和也得当作假的,只是这样的人,实在难以在朝廷为官,陛下可以品行不端为由,将他革职,用不起用。”
从最开始荀引鹤便没有想过让沈知涯进翰林院,之所以答应他,也只是为了稳住他。沈知涯自以为是搭上荀引鹤这东风,日后可以青云直上,却不知道在他喜不自禁时,在荀引鹤眼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甚至连死法都给他想好了。
若沈知涯有点数,不再贪图富贵前程,恐怕还能死得体面些,可惜他的性子注定了他不是这样脑子清醒,懂得取舍的人。
文帝想了想,对许进道:“一点也不处置,王爷那里也说不过去,你随便抓几个人打个板子,也算给王爷一个交代了。至于沈知涯,那就依叔衡说得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