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洋洋兮与
公孙遥矜持着提醒他:“你忘了?父皇给咱们赐了新的王府,咱们马上就要搬到新的王府里去了。”
“那也可以带着惠娘回来逛逛呀。”李怀叙不以为意,“无论如何这都是咱们的宅子,这边住几日,那边住几日,又有何妨?”
他说着,又想到:“惠娘如今住在何处?若是还没有自己的田宅,其实就住咱们府上也不错……”
“有自己的屋子了,我都为她准备好了。”公孙遥克制住想要张扬的嘴角,不想叫李怀叙发现,自己此时此刻对他,实在是相当满意的。
惠娘于她而言,其实早与自己的亲生母亲无异,李怀叙愿意如此为她着想,如此尊重她,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是我看错了吗?娘子今日还挺高兴?”
可发自肺腑的欣喜与雀跃,总不是那么简单可以藏住的。
李怀叙稍一回头,便发现了她掩饰不住的小开心。
她眼珠子胡乱转动,躲避他的对视。
“有吗?”
“有。”
李怀叙拉住她,不再走动。
眼见着前头就是用饭的小花厅,公孙遥还想赶快走,李怀叙却拉着她抵在雕花镂空的白石墙上。
“娘子在高兴我吗?”他不顾身后一堆的丫鬟小厮,直白地问。
“没有。”公孙遥总是比他要顾忌廉耻的,推了推他道,“是想着马上就要见到惠娘了,我才高兴。”
“那巧了,娘子高兴,我也高兴。”
李怀叙俯身,直接在她唇角啄吻了一下,眼里笑意明朗,泛着春日里桃花灼灼。
公孙遥怔在原地,不想他竟会如此大胆,目光下意识移开的同时,很快便瞥见以蝉月和为期为首的一群人,齐刷刷都十分默契地将脑袋抬了起来,望向天空。
“……”
她觉得自己实在没脸,猛地一把推开李怀叙,独自拎着裙摆往小花厅跑去。
春日里似苍烟落照的襦裙在随风飘扬,不长不短的廊道,载着少女最轻盈又沉重的心事。
公孙遥不想承认。
可她嘴角的确已经控制不住地又想上扬。
作者有话说:
遥遥:我没有喜欢他,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眼神.jpg)
第四十七章
◎小姐是不是动心了?◎
虽然在公孙府待了不少年, 但惠娘几乎没出过门,也未去过什么比公孙府还厉害的地方, 王府, 是头一回。
公孙遥亲自到门口接她,扶她下马车。
“这便是瑞王殿下吧?”
看见有个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边,身上的绸缎在金灿灿的光轮之下, 泛着丝丝亮光, 腰间又饰玉佩,头戴玉冠, 惠娘便知道,这必定就是王府的主人李怀叙,错不了。
“老身拜见瑞王殿下。”她得体地躬身道。
“惠娘请起, 娘子说你是自小照顾她到大的嬷嬷,便也就是本王的嬷嬷, 自家府上, 不必拘礼。”李怀叙一改往日不正经的样子, 与惠娘又是谦逊,又是陪笑。
公孙遥一脸理所应当地站在边上, 好像他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本就是这样的人,见怪不怪。
惠娘被他们稍稍惊讶到, 看着李怀叙的表现,实在难以将他同外头盛名远播的纨绔九皇子对上。
尤其他一张俊脸,不说话端端庄庄地站在那里的时候,满身的气度, 实在是太能够唬人了。
愣了有一会儿, 她才又恍惚道:“殿下客气了, 老身只是从前伺候王妃的奴婢,不必殿下特地费心。”
“哪里是本王费心,惠娘来府上,最费心的便就是王妃了。”李怀叙笑看了一眼公孙遥,继续道,“只是对不住惠娘,王妃本是想要出门去看你,没成想本王突然被禁足,王妃不得不陪我,只能累惠娘上门来,奔波一趟。”
“老身不敢当,王爷和王妃需要操持这偌大的王府,才是真的辛苦。”
两人有来有往,互相客气了一番,公孙遥便就挽着惠娘的胳膊,要她进门去说话。
暮春的午后,王府的园子里正百花齐放,万物盛开,穿梭其间,时常容易叫人觉得自己也是直属于天地万物的精灵。
公孙遥带着惠娘一路走一路欣赏,孜孜不倦地为她解释,什么颜色是什么花,绿的梅,白的小南强……李怀叙则是在边上适时补充,待到秋日与冬日,园子里又会变成什么景象。
夫妻俩配合默契,时不时还常有眼神的交汇,惠娘看在眼里,嘴角的笑一路就没停下来过。
待走到池边的亭子里,几人才止步,公孙遥带着惠娘就地坐了下来,面前的桌子上早摆好了各色精心准备的茶果与点心。
清风徐来,一旁的水仙池本就波光粼粼,一时又圈起层层涟漪,浮光掠影。
惠娘禁不住赞叹:“风光果然是好。”
李怀叙立马又极有眼色道:“惠娘若喜欢,不若在府上多住上几日,正好也陪陪娘子,成亲至今,她还从未请过人来家里呢。”
说的好像他无比希望公孙遥能多请人来家里坐坐似的。
惠娘闻言,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眼公孙遥。
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自打到了长安之后,性子便变得一日比一日孤僻,一日比一日清冷,她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明明六岁前的公孙遥,在钱塘还是只快活爱笑的小蝴蝶,喜欢四处翩飞,爱闹爱疯。
可是自打六岁那年,她娘亲过世,她跟着公孙云平到了长安之后,便就一切都变了。
明明已经六岁的她,在公孙云平的安排下,硬生生少了三岁,成了公孙府嫡出的二姑娘。
可对于稚嫩的孩童来说,单单是相差十天半个月,体形便有可能是天差地别,更别提是整整三年。
因此,十二岁前的公孙遥,其实与病弱到常年卧在榻上的公孙绮没什么区别,都是深居简出,外头的宴会几乎从不参加,也没什么所谓的朋友。
十二岁之后,家中才对她不再进行什么约束,但她已经在这么多年的生活中养成了孤僻又乖戾的性格,懒得出去了。除非必要,她是半点不想与长安那群世家贵女们接触。
是的,所以她没有朋友。
不出意外,惠娘是她第一个真心实意邀请上门之人,也会是最后一个。
惠娘眼明心亮,很快又转回头去,若无其事地附和着李怀叙:“是,王妃自小便喜欢一个人独处,不大爱热闹。”
“正巧,本王成了亲后,也不爱那些虚的!”
李怀叙的嘴,实在是巧舌如簧的。
惠娘怔了怔,几番相处下来,觉得自己大抵是摸透了眼前这位王爷。
他虽贵为皇子,却毫无皇子的架子,性情开朗、活泼自在,心态乐观又通透,还很爱笑,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什么话都能接上;若是真的没有传闻中那般不靠谱,他与公孙遥其实是极为相配的。
她噙着笑,终于彻底摒弃了一些因为外头那些流言蜚语而对他产生的偏见,顺着他的话道:“是,所以王爷和王妃,看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怀叙亲自为她倒了一盏碧螺春,示意自己对这句话的欣喜。
“李风华。”
可正当他笑容灿烂,还欲再与惠娘好好畅聊一番的时候,公孙遥碰了碰他的胳膊。
“我好像有支金钗落在榻上了,你去帮我找找吧。”
“昂?”李怀叙疑惑,“娘子用完饭,回过屋吗?”
“怎么没有?”公孙遥毫不心虚地反问道,“你帮我去找找嘛,应当就是午睡的时候落在枕头上了。”
终于明白她这是在故意支走自己,李怀叙默默睁大了眼睛,似乎想问她为什么。
“去嘛,钗子不在,我今日的妆容都不好看了。”公孙遥又扯了扯他的衣袖,捏着嗓子,有点像撒娇。
李怀叙最是受不了她这个样子。
无奈地撑了撑眼皮,从刚捂热的垫子上站了起来:“行吧,本王替你去看看,那你先自己好好招待惠娘。”
“嗯,记得是昨日母妃给的那支,千万别找错了。”公孙遥秉持着装模作样要做全套的精神,煞有其事地叮嘱他。
“知道了。”李怀叙摆摆手,高大的身影逐渐踏出三面环水的亭子。
望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终于快要彻底消失在花丛深处,惠娘才道:“九皇子,似乎也没有外头传的那般差劲……”
“是没有那般差劲。”公孙遥饮了口茶水,不知是出于何等心理,道,“是比外头传的还要差劲。”
“什么?”惠娘诧异,“这倒是不曾看出来,他平日里是待小姐不好吗?”
一想到方才他那些恭敬又正经的样子,可能都是假装的,惠娘心绪一下便就揪了起来,紧张不已。
哪想公孙遥又道:“那倒不是。”
她放下茶盏,闷闷不乐:“他待我不仅没有不好,相反,还有些好到叫我不适应。”
“那小姐为何……?”
惠娘不解,对她好,难道不好吗?
“他对我好,可他实在是个混不吝!”公孙遥郁闷道,“惠娘,你不知道,此番他之所以会被禁足,就是因为他得罪了他自己的兄长,那个传闻中最是目中无人的宁王。”
她将赌坊之事仔仔细细与惠娘说了一番,神情义愤填膺。
“……他害得归远侯府和宁王妃此番也许都要遭大秧,宁王虽然也被牵连,如今正被陛下禁足,但他那般有能力,陛下一定舍不得就这么放弃他,待他恢复过来,我们不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吗?”
“得罪了宁王?”惠娘惊骇。
当初与九皇子的婚事,之所以家中三个姐妹都不愿意,不就是担心会发生这种事吗?
李怀叙的纨绔与不靠谱,在长安是出了名的,他虽是皇子,但谁能保证,他一定能好好地富贵到老,长命百岁?
大雍可没有讲究兄友弟恭的传统。刚开国的时候,第一位继位的太子,可不就是杀尽了手足兄弟,用刀剑逼着他爹禅位,才登上的九五至尊宝座?
适才对他一连串的好印象,突然就没了,惠娘握紧公孙遥的手,掌心是粘稠的一层汗水。
“惠娘。”公孙遥垮着小脸趴在她的肩上,“我近来时常在想,他若对我不是那么好,那该多好,那样,我就能堂而皇之地讨厌他,厌弃他,不必似现下这般纠结。”
被这样一个行事毫无章法、我行我素的人诚心相待,算什么呢?
公孙遥实在想不明白,靠在惠娘肩上,乞求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可惠娘这么多年陪她待在公孙府,到底也没尝过男女之间的情爱,轻抚着她的脑袋,也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公孙遥搭在她的肩上,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感受过来自母亲的温暖,慢慢的,即便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她却还是忍不住,不知不觉落了一兜的泪水在她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