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洋洋兮与
若是他真的另有所图,那这两年分明是最紧要的关头,外放于他,绝对不会是个好的选择。
她这两日精神实在差劲,动不动便走神,面无表情。
李怀叙见她盯着自己好半晌,又是不说话,便知她这又是神游天外了,扬着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娘子?”
“昂?”
“娘子今日还是受噩梦困扰吗?怎么瞧来依旧失魂落魄的?”他也不避讳她的状态,直接问道。
公孙遥迟疑了一瞬:“是,昨夜还是没休息好。”
“我听闻城西白云观的道士,于驱鬼避邪一事很是得心应手,招魂也行,娘子这几日要不要去试试?抑或是,我们将人请上门来?”
李怀叙说的诚恳,但听到这种离谱话术的公孙遥,一瞬只觉得荒唐。
呵。
她莫名想笑。
这算是贼喊捉贼么?她想,他们家最会装神弄鬼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自己心里难道没有点数吗?
她想指着李怀叙的脑门,狠狠地与他把话都挑明了,最终却又忌惮于那夜他的杀人不眨眼,兀自安静又郁闷地摇了摇头。
“不必了,我只是被那日的刺客吓到,至今都尚未缓过来,再在家中好好休养两日,应当便差不多了。”
李怀叙素来爱装乖巧,听她的话。
“那好,娘子这几日便就在家中好好休养,切勿再操劳,若是实在觉得不舒服,咱们还是需得即刻请太医,抑或是上那白云观一趟,万不能耽误了。”
他能不提白云观吗?
公孙遥只差将眼睛翻到天上去。
“还有搬家一事。”李怀叙眼看着她将一小碗鸡汤喝下肚子之后,又道,“娘子之前忙了那么多日,实在是辛苦了,这最后几日收尾的功夫,就交给纪叔来办吧,我这座宅子,当初可也就是纪叔替我一手操办的呢,娘子完全可以放心。”
“嗯。”公孙遥对这等事没什么疑义。
纪叔是府上的老人了,对李怀叙忠心耿耿不说,自打公孙遥进府以来,对她也是一直毕恭毕敬,问什么答什么,不敢有任何欺骗和隐瞒的。
哦,除了当初李怀叙欠下那一千两白银之事外……
两人坐在小亭子里,有一句没一句地继续说着,大多时候都是李怀叙在找话聊,公孙遥不咸不淡地敷衍。
掠过池塘水面扑面而来的清风,将她的鬓角吹的渐渐有些发麻。
公孙遥默默地又喝完一碗鸡汤,便觉得自己肚子饱了,正想告诉李怀叙,她想先行离开的时候,抬头却见人已经不知何时微微探身往这边来。
他伸直了手臂,替她扶住了脑袋上没有注意、堪堪要掉落的一支发簪。
繁复沉重的流苏拽着发簪一角,若是不注意角度,这簪子的确很容易掉。
公孙遥无声盯着他将自己的簪子重新簪好,见他眼里不知真的假的,居然又是满目星光。
“我家娘子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他总爱这般时不时便蹦出一两句话夸她。
若换从前,公孙遥定要娇嗔,或许不久就会任他抱住耳鬓厮磨,而今,她却只觉得自己笑不出来。
她总是这样藏不住情绪,或喜或悲,都完全叫人一览无余。
她盯着李怀叙,无声无息,自己也不知道该接句什么,只能干巴巴道:“哦。”
李怀叙见状,无奈却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娘子快快好起来,如今这般不爱笑的样子,为夫见了都快不习惯了。”
“我从前很爱笑吗?”
公孙遥自己从未觉得。
从前在家中,她便是出了名的冰山脸,或许最初她刚从钱塘被接回来的时候,她还懂得什么叫假意逢迎、迫不得已,后来,她便再也不愿意伪装了。
公孙云平不在家中的那几年,赵氏待她一点儿也不好,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才能明媚开朗,怎样才能快乐到出声。
可是李怀叙反问道:“难道娘子不爱笑吗?”
公孙遥怔怔地看着他。
“娘子自从嫁给为夫之后,为夫可是没少见娘子开怀大笑,出门笑,喝酒笑,领着父皇和母妃的奖赏了,也笑,还有,每日夜里与我睡在一处的时候,娘子难道不是最开心的吗?”
他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公孙遥着急地向一侧看看,想瞧瞧这些候在亭外的丫鬟小厮们,有没有听见李怀叙方才的话。
“你住嘴!”
可是不管有没有,她都是实在忍不了地想要李怀叙闭上嘴巴。
“可我没说错呀。”
李怀叙支着脑袋,煞有其事地盯着她,干净俊朗的五官,映在身后一片同样干净清爽的荷花池前,随随便便地压了压眉眼,便透着一股忍俊不禁的矜贵。
“娘子自己难道不知道吗?”他故意道。
“每晚你躺在为夫怀里,都是弯着嘴角睡着的,若不是欣喜至极,何至于每晚梦里都是这样?娘子啊,咱们做人得诚实……”
公孙遥实在听不下去,夹了一筷子拳头大的红烧狮子头,堵住了李怀叙的嘴。
“食不言寝不语,谁告诉你可以吃饭的时候说话了?你身为皇子,不能这般没规矩!”她嗔着他,话说完后便就起身离开。
李怀叙急急忙忙跑上去抓住她。
他三两下将口中她亲自夹的狮子头咽下去,道:“为何娘子连承认自己爱笑都不敢?”
他扬着无一不鲜亮活泼的五官,意气风发。
可是公孙遥仰头看着他,只觉得他实在太刺眼了,马上便要将自己的眼睛给灼烧了。
她不是不想承认李怀叙的话,她想,她知道,他其实说的也是对的。
她爱笑。
但那只是局限于她嫁到了瑞王府之后。
瑞王府的日子与在公孙府的截然不同,没有那么多的姐妹手足需要顾忌,没有那么多的嫡庶之争需要分明,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需要虚与委蛇,她在瑞王府,既是自由的,亦是富足的,还是明晃晃被疼爱的。
当然,这其间最为重要的便是,她同李怀叙还是两情相悦的。
在彼此慢慢的相处中,慢慢地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并且愿意接受,愿意回馈以同样郑重的情意,这才是奠定了她所有快乐最重要的基石。
所以要她承认爱笑,便不仅仅是承认爱笑,还是承认自己与李怀叙的心意相通,承认自己与李怀叙的两情相悦。
换作是几日前的公孙遥,她一定欲说还羞,过不了多久便觉得这是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但今时今日的公孙遥,她退缩了。
她默默地呢喃着“我才没有”,一边板着脸想要挣开李怀叙的束缚。
李怀叙却只是抓紧了她的手,越发用力。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了呢,他想。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自己爱笑,不愿意承认,她也同他喜欢她一样喜欢他了呢?
他紧紧地盯着公孙遥,眼里的落寞和寂寥忽而像狂风暴雨一般席卷而来,不过多时,便将他明朗的脸庞笼罩上一片阴霾。
“是我错了。”
就在公孙遥以为,他会不会对自己用什么强硬手段的时候,李怀叙突然又松开了她的手。
“娘子说不爱笑便不爱笑吧。”
他撅着嘴,将不高兴三个字写满了脸颊。
往日里最是活泼开朗之人,一旦眼里出现一丁点委屈的时候,极致的破碎感便会扑面而来。
公孙遥没由来地一下心悸。
而李怀叙深深地看着她,默默又伸手替她揉了揉方才被他握疼的手腕。
“娘子今日在家好好休息吧。”他道,“我找表哥他们还有点事,夜里也许就不回来了,你记得晚上早点睡,自己盖好被子。”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之老九离家出走记:
老九(背上行囊,故意轻松):我走了!(偷偷摸摸回头看一眼)
老婆没有动静。
老九(嗓子加大一点):我走了!!(再次偷偷摸摸回头看一眼)
老婆依旧没有动静。
老九(嗓子扯到最大):我真的走了!!!(再次偷偷摸摸回头看一眼)
老婆还是没有动静。
老九:嘤,她真的不要我了!!!(旋风哭泣.jpg)
第六十八章
◎李怀叙只能是她骂◎
他话说的果断, 不待公孙遥彻底反应过来,便已经迈着长腿逐渐远离了她的视线。
公孙遥站在原地, 愣愣地看着那抹笔直又高大的身影, 看他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消失在花园回廊的尽头。
她终于慢慢地回过神来,想, 这好像还是李怀叙头一次主动跟她说, 夜里不回家过夜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反思自己这两日是不是真的待他太差劲了。
可是亲眼目睹那等事情, 叫她如何还能对着他笑逐颜开,嬉笑怒骂依旧从前?
她站在园子里,心下情绪复杂, 一半的悸动在告诉自己,要不还是追上去看看他吧;一半的理智却又在劝告, 这时候追上去, 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她如今就是尚未想清楚, 自己往后究竟该以怎么样的姿态面对李怀叙,而今这般贸贸然地追上去, 没想出答案, 又有何用?
反正他是去找程尽春喝酒,公孙遥想, 就当他出去散心了吧,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
她兀自闷闷不乐地在园子里站了会儿,杵在一片姹紫嫣红间,看着一簇簇争奇斗艳的杜鹃同牡丹, 最终还是将视线放回了最能吸引自己、占据着整座花园正中的荷花池塘上。
这片池塘, 其实大到能泛舟。夏日里, 带一顶凉帽,两个人独自划着小船,穿梭在绿意盎然间,是李怀叙一个月前便与她畅想过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