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寗
这可难倒了柳萋萋,但她又不敢不从,只得点了点头。
一路上,孟老太太讲了许多她回京途中发生的趣事儿,还问了柳萋萋关于她爹娘还有她祖父祖母的事儿,说说笑笑间,这近一个时辰的路途倒也不算太久。
隆恩寺在半山腰上,有一条山路可直达,抵达山门后,柳萋萋小心翼翼将孟老太太自车上扶下来,随她往大殿的方向而去。
在殿内上了香,孟老太太又吩咐赵嬷嬷去捐一笔香油钱,自己则带着柳萋萋绕去了大殿后的另一处。
虽心下有些奇怪,缘何孟老太太特意遣开了几个婢子,唯独带上了她一人,但柳萋萋并未多问,只默默搀扶着老太太,跟着她走。
两人进了一间静谧的院落,院中有一小僧正提着笤帚洒扫,见状将笤帚倚在树下,双手合十冲孟老太太拜了一拜。
“小师傅,我是来祭拜故人的。”
那小僧点了点头,似乎认得孟老太太,恭敬地伸手道:“施主这边请。”
说着在前头领路,缓缓推开东厢的屋门,满墙灵位入眼时,柳萋萋忍不住身子微僵,似是感受到她的害怕,孟老太太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般低声道了句“没事”。
灵位共有三排,每排大抵有八九个位置,其中置一灵位,灵位前点着一盏长明灯,当是不同的人家安置在这儿,超度逝者,愿他能好生安息的。
孟老太太在角落的一副灵牌前停下,柳萋萋抬眼看去,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因那灵牌上空空如也,并未写逝者的名姓,只在角落里,写了一个“贰拾玖”。
那这副牌位究竟为谁而设?
柳萋萋满心疑虑,便见孟老太太拜过后,转而看向她道:“萋萋,你也一道拜一拜吧。”
柳萋萋看了眼那灵位,点了点头,虽不知拜得是何人,但还是躬下身,恭敬地拜了一拜。
罢了,才迟疑着问道:“老夫人,这里祭奠的是何人,缘何没有名姓。”
孟老太太闻言苦笑了一下,沉默片刻道:“都是些善良的苦命人,因着某些缘故见不得光,便只能屈居于此。”
说罢,她抬首看向柳萋萋,盯着她的眉眼细细端详了许久,眼神复杂,似哀伤又含着几分欣喜,充斥着柳萋萋看不懂的东西,片刻后,蓦然唤了她一声,却是不再继续往下说。
柳萋萋疑惑不已,张了张嘴,正欲询问,却听她叹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欣慰,想来他们定也会觉得欣慰。”
这一番没头没尾的话多少让柳萋萋有些费解,但她并未再问,只扶着有些颤颤巍巍的孟老太太缓缓出了屋,回大殿去。
此时,离他们不远的一颗银杏树下,正陪同顾夫人一道来上香的顾筠眉无意瞥向大殿殿门,却是步子微滞。
顾夫人疑惑地循着她的视线看去,便见孟家老太太正由一个女子扶着笑着走进大殿内。
“孟老太太回来了?也不知何时回来的。”顾夫人蹙眉,“她身侧的人是谁,看着不像是孟家大奶奶……”
她看向顾筠眉欲寻求答案,却见顾筠眉死死盯着那女子,绞紧了手中的丝帕。
什么人竟这般招她恨?
顾夫人再度抬眸看去,恰见那女子将头转了过来,看清那面容的一刻,顾夫人双目圆睁,面露震惊,“这张脸……”
那厢,柳萋萋搀扶着孟老太太入了殿,恰巧遇见隆恩寺的方丈大师,孟老太太似有话想请教大师,又怕柳萋萋一人无趣,便派了个婢子给她,让她自己在寺中随意转转。
到底是皇家御寺,上香之人络绎不绝,柳萋萋带着那叫香儿的婢子在殿外广场上逛了一圈便准备回返。
然走到一半,却被一双绣花精致的锦缎鞋拦住了去路,抬首看去,便见那位顾家大姑娘下颌微抬,不屑地笑道:“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到柳姨娘。”
柳萋萋亦有些意外,她微微颔首道:“的确是巧,我陪我家老夫人来祈福上香,顾大姑娘可也是来上香的?”
“是啊。”顾筠眉道,“我记得老太太素来严厉,没想到居然还能与柳姨娘这般有说有笑。”
严厉?
打头一回见到孟老太太到现在,柳萋萋从未从她身上感受到“严厉”二字,她抿了抿唇,“我倒觉得老夫人极为温柔慈祥,纵然对我这个妾,也诸多照顾。”
顾筠眉却是冷笑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柳姨娘真觉得武安侯,孟老太太和孟家其他人对你好,是因着良善吗?”
看着顾筠眉眸中毫不遮掩的嘲讽,柳萋萋秀眉微蹙,便听她开口。
“你可知武安侯从前订过婚约?他如今怜惜你,不过是因你像极了他过世的未婚妻罢了!”
作者有话说:
离33恢复记忆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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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柳萋萋尚未做出什么反应, 一旁的香儿却是变了脸色,其实武安侯府内不少人都在猜测此事,但到底没人敢在这位柳姨娘面前放肆, 可没想到这位顾大姑娘竟这般直截了当说出了这伤人的话。
她小心翼翼地瞥向柳萋萋, 唯恐她伤心难过,却见她凝视着顾筠眉,神色平静,好一会儿却是淡然开口道:“我不明白顾大姑娘为何要对我说这样的话,是想让我伤心,还是想让我瞧清自己的身份?可于我而言, 我并不在乎这些, 也不在乎他们将我当成谁,因他们确实是真心对我好的。”
听得此言, 顾筠眉愣了愣,只觉有些不可理喻,“你难不成是傻吗?他们对你好是真心,可这真心又不是对你的。”
顾筠眉这番模样多少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 柳萋萋微微挑眉, “顾大姑娘这般急切地提醒我, 是想让我心灰意冷地离开武安侯府, 还是独独为了您自己泄愤?”
“你胡说些什么!”被戳破心思的顾筠眉尚未动怒, 她身侧的婢子素儿却已不悦地喝道。
“若都不是, 便不劳顾二姑娘提醒。”柳萋萋低了低身, “我先走了。”
她身侧的香儿看着顾筠眉那张黑沉的脸, 全然没了先前的傲慢, 实在想不到她们柳姨娘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不禁低下头努力抑制住自己唇角的笑意。
柳萋萋也不待顾筠眉答应, 提步就要绕过她走,然才走了几步,便被那素儿一脚拦住了去路。
“我家姑娘还未说完,柳姨娘要到哪儿去?”
见她纠缠不休,柳萋萋张了张嘴,方欲开口,就听一个苍老却威仪的声儿骤然响起,“这是要做什么!”
顾筠眉转头看去,恭敬地施了一礼,面上阴霾散去,欣喜地道了声:“老夫人。”
孟老太太似是没认出她,上下打量一眼,蹙眉道:“你是……”
顾筠眉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老夫人不认识筠眉了吗?幼时筠眉常是去武安侯府做客的。”
“哦。”孟老夫人恍然大悟,“原是顾家大姑娘,竟长得这么大了,倒是越□□亮了。”
听到孟老夫人的夸赞,顾筠眉朱唇微抿,“老夫人过奖了。”
然她话音未落,却听孟老夫人接着道:“想你幼时是个乖巧的孩子,怎如今生了这副跋扈的性子,还想着欺负我武安侯府的人呢。”
顾筠眉唇角的笑意骤然一僵,抬眸看去,便见孟老夫人神色端肃,眸光沉冷地看着她。
“老夫人,您错怪我家姑娘了,是柳姨娘无视我家姑娘在先,奴婢才想为我家姑娘讨个公道。”素儿上前为顾筠眉叫屈。
“真的?”孟老太太看向身侧的柳萋萋。
柳萋萋摇了摇头,“是顾大姑娘先拦住了妾……我的去路,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我才急着离开的……”
“都说了些什么?”孟老太太又问。
柳萋萋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眸,却是说不出口,孟老太太见状,转而用眼神询问一旁的香儿。
然还不待香儿开口,顾筠眉却是快一步道:“老夫人,是筠眉的错,筠眉口不择言,无意冒犯了柳姨娘,筠眉这厢给柳姨娘赔个不是。”
说罢,她冲柳萋萋福了福,一双潋滟的眸子发红,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反像是柳萋萋欺负了她一般。
若是寻常人看见这一幕,兴许就软了心肠,作了罢,或还会觉得心疼,可孟老太太偏生不是这样性子的人。
她冷眼看着顾筠眉,缓缓道:“顾家和武安侯府的关系本也算不上多好,我瞧着两家怕是天生犯冲,才会一见面便生了纠纷,往后还是少有来往地好。”
顾筠眉闻言,难以置信地看去,“老夫人……”
她还想再解释什么,却见孟老太太已牵着柳萋萋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顾夫人自大殿内出来,瞧见站在银杏树下双眸发红的顾筠眉时,不由得蹙眉斥责道:“怎的了?怎还哭了,不成体统,也不怕让人看见笑话。”
“夫人,您不在的时候,我们姑娘可是教人欺负了……”素儿替顾筠眉不平,将方才发生的事儿同顾夫人说了。
顾夫人却是愈发不虞,对着顾筠眉厉声道:“没出息,从前就处处比不过顾湘绯那小丫头,如今竟连区区一个妾都对付不了,我说你也是,那孟松洵有什么好,这些年我为你寻了那么多好人家,都教你给推了,偏一心扑在那孟松洵身上。”
“母亲,求您别再说了……”顾筠眉哽声道。
顾夫人却是不休,“不过一个妾罢了,顾湘绯都已不是你的阻碍,一个妾还能碍着你的路吗?男人这东西,再深情,心下定也会有介意的事,只消他们跨不过心里那道坎,那份不值钱的深情便也会消失无踪。”
顾筠眉却是不大明白这话,“母亲是何意思?”
“蠢货。”顾夫人重重在她额间一点,“我怎生了你这般不开窍的女儿,我若同你一样蠢,早就被你父亲府内府外的小贱人们威胁了位置,若想得到那孟松洵,往后可得跟我学着点!”
另一边,柳萋萋搀扶着孟老太太往山门的方向而去,便听孟老太太蓦然问道:“方才可是受委屈了?”
“没有。”柳萋萋摇了摇头。
见她避着自己的视线,孟老太太哪里看不出她在撒谎,“她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
柳萋萋看着孟老太太既担忧又关切的眼神,张了张嘴,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看她为难成这般,孟老太太叹了口气,也不继续为难她,“不想说便罢了。”
虽不知顾家那丫头究竟说了什么,但孟老太太还是拍了拍柳萋萋的手,殷殷道:“萋萋啊,这世上许多事,莫要听旁人说什么,自己用心感受,有自己的判断才是最重要的。”
柳萋萋“嗯”了一声,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在那位顾家大姑娘说出那番话时冷静地回击,她看得出来,侯爷,老夫人和孟家众人都是真心对她的,她不能辜负这份真心。
快行至山门处,一声欢喜的“萋萋姐姐”骤然传来,柳萋萋抬眸看去,不禁懵了懵。
一着鹅黄撒花金团褙子的明媚少女满目惊喜,疾步往她这厢而来。
“是你相熟之人?”孟老太太问道。
柳萋萋迟疑了片刻,答:“这是沈家姑娘,刑部沈郎中的妹妹……”
正说着,柳萋萋却看一人自沈明曦身后而来,对视的一刻,两人皆是一怔。
柳萋萋忙错开了视线,心道今日运道不好,怎连着遇见两个她不愿见着的人。
若是方才她在殿中求了签,定然是个下下签。
孟老太太看着柳萋萋的态度,再看那厢直勾勾盯着她家丫头的男人,一时什么都明白了。
想来那人就是她口中的刑部郎中。
她记得沈家是她家丫头从前待过的人家,听她家阿洵说,沈家那夫人和这个沈郎中对她家丫头都极其不好,甚至一度对她动了刑,让她吃了皮肉苦。
一想到这些,老太太实在摆不出什么好面色,反挽了柳萋萋的手,横了那厢一眼,下颌微抬道:“丫头,我们走!”
柳萋萋哪里看不出孟老太太是在为她撑腰,她忍不住勾唇暗笑,经过沈明曦身侧时,冲她微微颔首,然经过另一人时,却是收回视线,一个眼神都未给他。
她很快略过那人而去,自然未能看见那人将手攥成拳,面色变得有多难看。
然还未至马车停靠的地方,武安侯的小厮却是急匆匆跑来,“老太太,车坏了,只怕一时回不了京了。”
“来时还好好的,怎就突然坏了。”孟老太太疑惑地蹙眉。
“小的也不知啊。”那小厮道,“小的想着老夫人和柳姨娘快要回来了,本想将马车往这厢赶,却发现车轮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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