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喃喃果
她找了一条长凳坐下,四下闹哄哄的,小二逡巡着给客人的碗里添茶。阿妩甚少与如此多的人同处一室,颇有些不自在,低头喝了一口茶。
旋即,她的脸皱了起来——好苦。
就在此刻,醒木一拍,闹哄哄的场子顿时安静。
说书人在万众瞩目中登场。他一身半旧的青色长衫,手持一个烟斗。除此以外手中空空如也,愈发显得胸有成竹。
他轻咳一声,浑厚之音回荡在茶馆上方。
“上回书说道,前朝末帝荒唐,竟让地方官把童男童女送到宫中,炼丹制药。探花郎全家不堪其扰,毅然踏上了背井离乡之路……”
阿妩听得目瞪口呆。
童男童女?炼制丹药?
她何时写了这些?
但见周围人双目炯炯有神,兴味盎然的模样,阿妩乖乖闭上了嘴。
身为《青梅记》的作者,听人讲自己的书,无疑十分羞耻。但说书人讲的是唐探花和陈二姑娘,就好像……从另一个角度讲她父母故事。
一个是探花郎,一个闺中扬名的才女。
他们合该是传奇。
一碗粗茶的钱,只够一刻钟的听书。说书人讲到高潮处,顺势戛然而止,余下不少人余兴未尽,凑在一起低声讨论。
“哎,你们说,探花郎后来纳妾了吗?”
阿妩正要反驳,就听见那人的同伴面露不屑道:“真是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好色?少污蔑我们探花郎!”
“就是就是!”
“哎,不过我二姨夫的继妹是给贵人家做工的,听她说,探花郎和陈姑娘后来还生了一个女儿。”
阿妩僵住了,低下了头。
“真的假的?”有人面露狐疑:“怎么从没听说了?”
“探花郎和陈二姑娘后来不是……了吗?那姑娘后来被亲戚接走,也不知道后面到底如何了。”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叹气声。
对他们来说,这对夫妻就是神仙眷侣。知晓他们留下孤零零的女儿,当真比死了还难受。
“那可是探花郎的女儿啊……定然也十分不凡的。”
阿妩快步走出了茶馆。
世人多半想让传奇落个好结局,可惜往往事与愿违。谁能想到,合该“十分不凡”的探花郎女儿,如今快要落到为人妾室的地步。
她不是不想逃。
但她太知道国公府是什么庞然大物,非是她或外公等无权无势之人可以抗衡。也太知道,这世道容不下一个不愿为人妻妾的孤女。
踽踽独行,唯见前路漫漫。
“……唐姑娘?”
阿妩不可置信地抬头,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她可没看错,眼前这个玄衣墨发,矜傲清贵的男子不是谢蕴又是谁。他不似往常的从容,一丝碎发从云龙玉冠中斜逸而出。
想来,是疾步奔走所致。
而谢蕴的话,从另一方面佐证了她的猜测:“唐姑娘,谢某寻你许久了。”
第15章
她求他,原是为了别的男人。
众里寻他千百度。
谢蕴上前一步,嗓音微微沙哑:“谢某失约了。”
“方才圣上下旨急召谢某入宫,走得匆忙,一时未能知会小姐,是谢某的过错。”他仪度堂堂、端端正正对阿妩行了一礼。
阿妩糯声道:“世子言重了。”
隐秘的欢喜蔓延在心窍间:原来谢蕴不是瞧不起她才不赴宴。一度断绝的念头,也再度死灰复燃。
她缓缓露出一点笑意,如朝阳初绽,看得谢蕴心头一暖。他略一抬头:“不如在茶楼的雅间稍坐片刻,聊尽谢某的弥补之心。”
这正合了阿妩的心意。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方才的茶楼来。
说书先生不在场,一楼现下空旷得很。阿妩走楼梯时瞥了一看,方才那几个议论她的人已然散去。
“可有什么不妥?”谢蕴忽然回头问。
阿妩摇了摇头,忽然生出些许好奇:“世子,我分明在你身后,你是如何发觉我停下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等奇奇怪怪的问题,该让人如何回答?
岂料,谢蕴当真为她解惑。
“谢某学过武,略懂些听声辨位的法子。”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无人察觉处,鬓发后的耳根泛起一层薄红。
阿妩闻言,讶异不已:房掌柜还真没夸张,难怪兵部尚书央求着他参加武举。听声辨位,这世间有几人能做到?
她真心实意称赞:“世子果然允文允武。”
“雕虫小技,不值得唐姑娘如此赞许。”耳根愈发红了。
“两位想吃点儿什么呢?”茶楼的小二殷勤问道。
眼前一男一女两位客官,长得都跟天上下凡的仙人似的,穿着打扮更是不凡,一见就非富即贵。他可得好生招待。
但小二这双慧眼看遍了世情,仍没分辨出二人的的关系来。
不似夫妻,更不似兄妹。说是互有好感,偏生两人客气得近乎小心翼翼,哪有郎情妾意的男女如此相处?
还是说,太有好感才会这样?
小二将心底猜测按捺住,专心招待起客人来:“咱们茶楼的折桂糕可是京城一绝,两位可要尝尝?”
“折桂糕?”阿妩有些动心:“是蟾宫折桂的意思么?”
“是呢!”小二笑道:“若是姑娘家中有人科举,定要买两块带回去,凑个好意头!咱们店每年都有赶考的举子光顾,就为了这一口呢。”
“那我要两块。”她比了个手势:“一个在店里吃,一个带走。”
“好嘞。您瞧瞧还要点什么?”
阿妩扫了一眼菜牌,茶楼卖的都是些茶水、糕点和香饮子,价格也都不贵。她点了好几种之后,才意识过来全凭按照自己喜好。
“世子呢?”她有些不好意思,把菜牌朝着另一边推了一下。
谢蕴缓缓摇首:“谢某不嗜甜。”只点了一盅沉香饮子。
待小二“唐姑娘爱吃甜食?”方才细细听过,都是足糖的糕品。
阿妩偏了偏头,双颊飞上淡淡的云霞。爱吃甜食,听起来像三岁小孩儿似的。她连忙为自己正名:“也不是很爱吃,不过是平时甚少吃到。”
话音未落,便有一道怜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唐妩:“……”好像解释错了方向。
不过,也不算错。国公府糕点的份例,向来是落不到她头上的。平日吃的同丫鬟仆妇差不多,偶尔比她们多尝一点荤腥,但也仅此而已。
“那待会儿再点几道。”谢蕴说。
“嗯。”阿妩点头,心头一暖。上一回她就发现了,世子是个十足的体贴人。授以好意时从不居高临下、让人难堪。
她下意识捏了捏袖间的文牒。
所以……他会帮忙吗?
“折桂糕两块,您请好嘞——”小二的到来打破了沉默。
两块黄澄澄的糕点扑着桂花的淡淡甜香,篆体“金榜题名”的纹样,驱散了阿妩心头最后一点犹豫。
她捻起一块糕点:“其实,我有件事想求世子帮忙,正是和科举有关。”
“不知世子可知荫试?”她眨了眨眼。
谢蕴闻弦歌而知雅意:“唐姑娘想举荐人参加荫试?”
阿妩忙不迭地点头。
看吧,她就说世子是体贴人。谈吐之间滴水不露,半点没有让她生出求人帮忙的窘迫来。
“谢某处倒是有些名额,只是不知唐姑娘想推举的人是?”
阿妩连忙将怀中的身份度牒掏出来,双手呈给谢蕴:“是我的表兄,想通过荫试参加今科的恩科。”
把陈甫这个身份称为表兄,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陈太师的亲族参加科举,听起来并不奇怪,她暴露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逆料,谢蕴剑眉一蹙,漆眸中盛满错愕。
“表兄?”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是啊,”阿妩点了点头:“亦是陈太师的亲族。”
谢蕴修长的指节微微一顿,唇边似有涩意:“姑娘的意思,谢某明白了。”将文牒收入怀中。
他状似不经意问起:“若谢某没记错,国公府也有荫试名额。”
“这……”阿妩面露尴尬之色:“国公府那边有些不便。”至于是什么不便不能细说,细说她可就露馅了!
谢蕴垂眸遮住眼底神色:“这折桂糕,也是唐姑娘为表兄而捎?”
阿妩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也算罢……她自己,不就是那表兄么?
刹那间,却见谢蕴清俊的面容愈发僵硬。
糟了!
该不是她所求之事,让世子为难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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