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的小厨娘 第16章

作者:塞外客 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尸体疑似谢长寿,身首异处,头颅下落不明,全身精光不见衣物,尸骸,尸骸……”

  大理寺验尸房里,仵作擦了下额头的汗,转脸难以续说。

  即便把整个京城的仵作找来,怕都没有见过这般骇人场面,看一眼便直让人舌头发麻,四肢冰凉。

  宋鹤卿上前,垂着眼睛打量床上那身人皮,伸手掀起一角,检查了下里面,面不改色道:“尸骸全身骨骼被掏空,血肉尽除,经油浸泡而后风干,表皮有淤青,疑似生前遭受毒打。”

  张宝在一旁全然记下,分毫不敢马虎。

  这时,手下人进来通传:“少卿大人,谢丞相现已来到,正往验尸房而来。”

  宋鹤卿:“尸体还没验完,先不要让人过来。”

  可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宋鹤卿心略沉,命人将遮尸布盖好,转身走向门口。

  在离门口不到三尺之距,两扇门被“砰”一声踹开,宋鹤卿抬眼,正对上一双通红浑浊的老眼。

  谢玄头戴进贤冠,身着玄色如意纹罗交领袍,玉腰带板,身上尚带酒气,显然是刚从宫宴赶来。

  大魏国丈,两朝元老,谢玄早已练就一身神佛不惧的压人气势,可此刻,竟是须发皆抖,看到宋鹤卿那刻,神情惶恐难以自持:“究竟是怎么回事?宋左卿你说,那个飘在天上的,怎么可能是我的寿儿?”

  宋鹤卿深揖一礼:“下官正在查验死者身份。”

  谢玄一把抓住宋鹤卿胳膊,瞪大了两只眼嘶吼道:“那你告诉我,你们大理寺到底查出个什么了!那到底是不是我的寿儿!”

  实话到了宋鹤卿嘴边,终究没有被他放出去。他稍顿片刻,最后再度一揖,沉声道:“相爷节哀。”

  谢玄霎时犹如五雷轰顶,两腿一软竟是直直往后栽了过去,幸而有随从及时扶住。

  他大喘粗气,喃喃自语:“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的寿儿,我的寿儿……”

  他推开随从,踉跄冲到停尸床边,一把揭开了蒙在上面的那层白布,看到人皮的那刻,谢玄发出“啊!”的一声大叫,几乎当场昏厥。

  “我的儿啊!”

  宋鹤卿回头望了眼那伏榻嚎啕的身影,给周围随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上前打搅。

  管什么权野倾朝,此时这位也不过是个失去儿子的父亲罢了。

  宋鹤卿出了验尸房,望着天际茫茫夜色,长吐一口气,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一转身,正撞上直愣愣杵在门口的唐小荷。

  “嘶!”他捂着噗通乱跳的心口窝子,大喘气道,“你不去睡觉你蹲在这干嘛?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知道?”

  唐小荷睁着俩大眼睛,正经道:“我睡不着,我有点想不通,到底是谁和谢长寿有这么大的仇,杀了他就算了,还把他剥皮抽筋做成灯笼,这得多大的恨啊。”

  宋鹤卿依旧揉着心口窝,皱眉道:“你想不通,我更想不通,且不说是谁有这胆子,光谈将这人皮灯笼做好顺利送入天香楼,安置在寿桃里面,便不知要通过多少关卡,他是怎么做到的?”

  唐小荷想了想,顺口来句:“或许是自己人呢?”

  宋鹤卿神情一凝,显然有被提醒到,但顿时更觉得头疼,揪着眉心无奈道:“现在可好,一个天香楼不算完,紧接着还得彻查工部,累死我算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工夫,开门声响,谢玄已被随从扶了出来,脸色惨白如灰,身如搞木。

  宋鹤卿忙对谢玄行礼,唐小荷跟着弯了下腰,紧接着便躲到了宋鹤卿身后。她有点害怕这些高官身上那股子说不出的气势,压人得紧。

  “宋左卿,年少有为,可堪大用。”

  谢玄在极端的悲痛过后,嗓音有些死灰般的平静,只是喉咙嘶哑异常,好似老破风箱。

  他定定看着宋鹤卿,哪怕目光沉痛万分,其中也带有上位者独有的威慑与强势,使人如芒刺背。

  他忽然挪动步子,走到宋鹤卿跟前,抬手一把拍上了宋鹤卿的肩,一字一顿道:“我儿,就交给你了。”

  “三日之内,找到我儿的头颅,给我和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宋鹤卿神情沉下,俯首道:“大理寺定当全力以赴。”

  谢玄收回手,转身踉跄离开,哪怕身后随从成群,难掩萧瑟潦倒。

  直到谢玄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宋鹤卿才终于褪下身上那层沉着冷静的壳,在验尸房门口疯狂挠头来回踱步道:“三天,三天时间,找到国舅爷的头,给丞相和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一脚踢在了门上:“这怎么可能!”

  唐小荷感觉到他要被逼疯,连忙讪笑劝慰:“事已至此,不如大人你先去睡一觉,养足精神天亮好做事啊。”

  宋鹤卿“呵”了一声,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反问道:“睡觉?那是我该干的事情?我这一睡没三四个时辰能爬起来?三四个时辰,够干多少事情了,杀个人都能放干净血了,何止放干净血,块儿都能分好了……来人啊!把天香楼和工部全都给我封锁了!把谢小国舅失踪当日看管他的下人全部给我抓过来!审!挨个审!”

  唐小荷被宛若疯狗的宋鹤卿吓到,步伐往后一挪,转身打算开溜。

  宋鹤卿却幽幽叫住她:“你干嘛去?”

  唐小荷停住脚步,强颜欢笑道:“大人辛苦,我,我给大人做碗面去。”

  “本官不饿。”

  唐小荷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兴高采烈道:“好嘞那我就先退下了!大人早点休息小的就不多奉——”

  宋鹤卿:“我不饿你就不做了?”

  唐小荷:“……”

  好想把这狗官的狗头一拳打爆。

  她憋着半肚子火气回到厨房,看到晚饭还剩下半大盆米饭,干脆连脑子也不动了,心想那狗东西不是说自己不饿吗,那就做个锅巴给他当零嘴嚼,堵住他的嘴,省得听他叽歪。

  说干就干,唐小荷将盆中米饭倒出,在案板上揉成团擀薄,最后切成小块下锅炸,炸到表面金黄,捞出即可。

  唐小荷往锅巴上小撒了层薄盐,又撒了点秘制辣椒粉,还特地分成两份,给宋鹤卿吃的那份是爆辣,一口下去七窍生烟。

  回到验尸房,仵作们还在加班加点推测死者生前都遭受了什么,录事困得直打哈欠,也得提笔将重点记下,有少卿大人亲自监督,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出神。

  唐小荷过去的及时,正好赶上大伙最困的时候,急需往嘴里塞点什么提神。

  锅巴炸的火候正好,入口酥脆,咸淡合适,回味满是米香,滋味美极,赢得了一众赞赏。

  唐小荷管住了自己的眼睛,刻意没往停尸床上去看,端着锅巴径直走向宋鹤卿,手一伸:“喏,尝尝。”

  宋鹤卿发完了疯,此时安静如鸡,漫不经心摸起一块锅巴,可并没有急着吃,而是细细端详起来。

  “干嘛?怕我给你投毒啊?”唐小荷板起脸。

  宋鹤卿摇头,稍皱眉头,摸着下巴道:“你有没有觉得,它的颜色光泽,和谢长寿的皮特别像。”

  唐小荷:“……”

  唐小荷:“你不吃就给我放下。”

  作者有话说:

  咱这美食文的写法放眼整个晋江都是相当炸裂(安详躺平)

第19章 五石散

  ◎仙人点灯◎

  宋鹤卿将锅巴丢入口中,咀嚼两下,香辣之气瞬时冲淡疲倦,人精神不少,头脑也越发清晰。

  他起身走到停尸床前,问仵作:“怎么样,可有什么新发现。”

  仵作指着那身人皮道:“这上面的伤,确是拳打脚踢之伤无疑,甚至个别淤青可映出凶手的指痕与鞋印,只不过指痕细小,鞋印也只长六寸有余,不像成年男子所有。”

  宋鹤卿抬眼望去,果然看到在人皮的脖颈下,胸腔位置,有那么几处不起眼的指状淤青,而鞋印,则是在人皮的腿股,后背之上。

  他闭上眼睛,好像看到谢长寿死狗一般躺在那条小巷里哀嚎,黑暗中,凶手的拳头一下接一下照准他的脸落下。因他挣扎闪躲,拳头偶有落错,打在了他的锁骨胸口附近,后来凶手应当是打累了,所以伤痕有重有轻,力度不一。

  谢长寿趁凶手喘口气的工夫,翻身便往外爬,却又被凶手一脚踩在背上,接着抬脚猛踢。

  手小,脚小,力气却不小……宋鹤卿一下子睁开眼睛,直直望向唐小荷。

  唐小荷被他这阴森森的一眼看得毛骨悚然,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总不能人是我杀的吧。”

  “你这几日,可有阿祭的下落?”宋鹤卿问。

  唐小荷摇头:“我这几日光顾着在大理寺忙东忙西,哪有空再去找他——等等,你不会怀疑谢长寿是阿祭害的吧?这怎么可能,宋鹤卿你少胡思乱想。”

  宋鹤卿有点烦,他们这些搞刑讯的,推理案件最忌讳被人说胡思乱想,简直是能把对方直接胖揍一顿的程度。

  他克制着脾气,不悦道:“那你告诉我,光凭这手印脚印,加上最近和谢长寿有些恩怨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唐小荷不服,大步上前道:“可能性多了去了,谢长寿那么胡作非为,记恨他的哪里光有阿祭,手印脚印又能说明说什么,不就是手小吗,我的手也……”

  唐小荷本欲伸手在那皮上比一下,结果手没伸出去,一眼落下腿就软了,要不是宋鹤卿拎了她一把,她能直接坐到地上。

  “你的手也怎么了?”宋鹤卿忍不住想笑。

  唐小荷小脸煞白,紧抓住宋鹤卿的胳膊防止瘫倒,拨浪鼓似的摇着头道:“没怎么没怎么,你们忙你们的,我不吱声了,当我不存在。”

  宋鹤卿轻哼了声,吩咐道:“王才。”

  王才赶紧咽下嘴里的锅巴,上前拱手:“大人。”

  “你拨出一队人马,亲自带领他们秘密隐藏在城中各处,一经发现那个叫阿祭的小子,立马将人拿下带到大理寺。”

  “是,属下这就去办。”

  张宝暂时得以休息,放下笔册,嚼起锅巴提神道:“少卿大人,属下觉得,不见得是那个叫阿祭的小子干的。”

  “就国舅爷那个身量,且不说那小子跳起来能不能打到他胸口,光说混入天香楼,对一个小乞丐来说就已是难如登天。何况运往天香楼的灯笼都由工部在册工匠亲手所做,外人做的根本不收,这么显眼的一只人皮灯笼,若真是闲杂人等,怎么可能瞒得过工部检验,又瞒得过天香楼的审查?”

  说到这里,仵作也跟着凑起热闹,放下锅巴戴上手套,仔细地翻开人皮道:“张录事此话有理。大人您看,这里面的刀口极为顺滑,一刀下去便使皮肉分离,手段老辣至极,恐怕不是初犯,小孩八成也没有这种本领。小老儿在这行好几十年,见过能与此案刀法相比较的,还是江湖上那些赏金刀客所犯下的命案。”

  “照您这么说,国舅爷是被江湖人替天行道了?”张宝匪夷地说。

  “还真不一定,毕竟那些刀客除了行侠仗义,便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谢小国舅树敌甚多,踢到块铁板也算不得稀奇。”

  “那天香楼和工部,又该如何解释?您这话未免过于不切实际了。”

  眼见二人要吵起来,唐小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缩宋鹤卿身后弱弱来了句:“那什么,你们大家就没听说过庖丁解牛吗?”

  那二人顿时安静下来。

  宋鹤卿垂眸看向了她。

  唐小荷认真道:“我虽不了解什么刀客,但这种程度的剥皮抽筋,真没你们想象中那么困难,找个刀工十年往上的厨子便能做到,我觉得再给我三五年工夫,我上我也行。”

  宋鹤卿挑眉:“哦?你上你也行?”

  唐小荷先是点头,然后赶紧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我是说这种杀人手法本质上和杀猪杀牛也没太大区别,不都是剥皮抽筋吗,当厨子的哪个手里没沾点血?我是说猪血!”

  宋鹤卿笑而不语,就垂着那双阴沉沉的狐狸眸子瞥着她。

  正当唐小荷越解释越乱的时候,门外有胥吏来报,拱手道:“回禀少卿大人,相府那几个下人招了,说国舅爷失踪那日之所以行为异常,是因为服用了大量的五石散,之后又不小心喝了冷酒,故而才招致毒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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