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塞外客
唐小荷睁大了眼睛:“我当然信啊!漂亮姑娘无论放到哪都很容易招惹坏人觊觎,虽然她的做法不太稳妥,容易吓到无关人等,但保护自己是足够了。你是男人,你不懂姑娘家家出门在外有多危险,有的宁可女扮男装都不愿意将真面目示人,就是怕给自己招来麻烦。哎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嘛,男女有别,说了你也不懂。”
宋鹤卿听着这番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眼下忙于正事,他也懒得细品,冷下脸重新看向玉兰道:“你的这套说辞,他信,本官却不信。照你说的,躲入山林,扮作女鬼,都是不堪他人骚扰的自保之策,可你若寻常走动于林中也就罢了,但据唐小荷所言,当日你是飘在树下的,即便有绳索相拥也难以做到,若非唐小荷看花了眼,就是你有功夫在身,真实身份另待定夺。”
唐小荷忙不迭说:“我觉得是我看错了!”
宋鹤卿飞她凌厉一记眼刀,眼神仿佛在说:“再多说一句,宰了你。”
玉兰在堂下仍是泪流不止,神情惶恐不能自抑,不停朝唐小荷投以求救的目光。
宋鹤卿见状,冷嗤一声道:“你不必担忧害怕,大魏律法还没到因这点小事便将你收监定罪的地步,本官今日审你的目的,是想知道,天香楼少东家成亲当日,是不是你趁身份方便,进入朱家大宅,在新娘小憩时借口回家,实际返回婚房打晕新娘,剥下她一身嫁衣,又趁夜色,将她带去了城外五十里的夷门山下,回来穿上她的嫁衣,扮作她,待朱承禄回来,再一举将朱承禄杀害。”
玉兰面白如纸,险些当场昏了过去,双手颤抖,不停解释。
唐小荷心疼极了,看着她的动作对宋鹤卿说:“她说你冤枉她了,她没有,她那日确实回家了,对门的婶子可以作证。”
宋鹤卿一声冷笑:“轻功好成那个样子,五十里的路程可用半个时辰来回,她就算刻意回家设计出证人,重新回去,对她来说算什么难事吗?”
唐小荷看着玉兰身躯摇摇欲坠的样子,着急道:“宋鹤卿你人怎么这样,你当初自己也说了的,你说脚印是男子的,凶手是名男子确凿无误,你这怎么一转脸,便将凶手的名头又安到一个弱女子身上了?”
宋鹤卿肃了神情:“不是我安给她,是证据指向了她,再说了,脚印只能猜出大致性别,万一凶手就是名大脚女子呢?亦或者——”
他将视线重新落在堂下女子身上,不由眯了眼眸,意味深长道:“世人只知女扮男装,却不知还有男扮女装之说?脚印而已,验证起来并不困难,来人,将她的鞋给我脱下。”
玉兰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殆尽,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高大差役,死死按住了自己的裙裾,流着眼泪对唐小荷摇头不断。
唐小荷终是看不下去,冲到堂下护住玉兰,抬头对宋鹤卿斥道:“女子的双脚最是隐私不过,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扒她的鞋,那与扒她的衣裳有什么区别?宋鹤卿你能不能有点人性!”
宋鹤卿怔了一怔,面上闪过丝懊悔,叹口气道:“是本官欠考虑,那就让她下去,自己将鞋脱了送来。”
唐小荷仍是极度不悦,此时玉兰在她心里已不再有什么嫌疑,好好一个姑娘家,被迫脱鞋就算了,还要将鞋送上供人研究,这简直太折辱人了。
她仍是瞪着她那双大眼睛,怒气冲冲对着宋鹤卿。
宋鹤卿见这小子还在同自己较劲,立马沉了脸色道:“唐小荷,你适可而止,本官是在断案,不是在同你玩闹。”
唐小荷正欲斥驳回去,便听身后一声喧哗,同时宋鹤卿也僵了脸色,眼波震颤。
她立马转头,那一瞬间,只见玉兰不知何时起身,正一头撞向堂中的朱红高柱,周遭众多差役争相去拦。
可终归没有一个人拦住,只听一声闷响,女子的身体软软瘫在了地上,额前血流如注,双眼紧闭。
同时间,门房跑来回禀——“回少卿大人,崔御史到。”
作者有话说:
打起来打起来
第66章 争执
◎罗刹鸟◎
崔群青健步如飞奔入讼堂, 一眼看到地上的女子,那瞬间表情都跟着黑了下去,顾不得再往里去, 过去抱起人便要离开。
宋鹤卿怒拍公案:“崔御史可知扰乱公堂是什么罪!”
崔群青转头怒视宋鹤卿:“那宋大人可知将嫌犯逼供致死是什么罪?”
宋鹤卿起身下了高座, 走到崔群青面前,压着声音道:“我告诉你,我对她已经足够有耐心了, 今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将人带走。”
崔群青皱紧眉头,望了眼昏迷中的女子,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抬眼道:“宋鹤卿,我看你真是魔怔了。”
宋鹤卿终是克制不住, 指着崔群青又指着唐小荷,怒道:“是你们魔怔, 你们一个两个都在犯魔怔!”
“是, 我魔怔。”崔群青压着火气,厉声吩咐,“来人!将我远去临安带回来的证据交给宋大人!”
随从上前, 从包袱掏出一摞纸契交给了宋鹤卿。
宋鹤卿道:“这是什么东西?”
崔群青:“你之所以怀疑玉兰, 不就是觉得她身份可疑吗,现在我把她过往全部经历都找来了,宋大人慢慢看吧,恕崔某不能奉陪。”
宋鹤卿低声吩咐胥吏:“封锁各门, 绝不能让他将人带出大理寺。”
之后他才将目光放到那摞纸契上。
他随意抽出一封, 拆开便看, 率先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贱籍”二字。
“桑玉兰, 身份临安舞伎,归属西湖十二坊,卖身价二十两,如要赎身,则翻五十番。”
他看完,眉头皱紧,紧接着又抽出第二封。
“今我常家武馆常石方,以千两纹银为歌伎玉兰赎身,纳以为妾,脱去贱籍。”
第三封——
“今我常家武馆丢妾一名,若有提供消息者,赏纹银十两,若有义士将逃妾送回,百两纹银相酬。”
旁边还附着那妾的画像,但因年代久远,已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出风韵袅娜,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唐小荷在宋鹤卿身旁,跟着一并瞧了个仔细,后知后觉道:“怪不得我在牢中时问她过往在临安干什么,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原来还有这种隐情……她没有骗我,她是真的经了好大的曲折,才回到京城。”
宋鹤卿攥着纸契的手逐渐收紧,即便是到这一步,他也不愿推翻自己先前的全部判断。
他又看了眼纸契,接着仰面望了眼苍天,似在一瞬间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扬声下令道:“拨出十人,带上铁锹?头等物,随我出大理寺,前往城东。”
唐小荷睁大了眼,惊诧道:“宋鹤卿你又要干什么?你不会到这一步都不死心,还要回去搜查?那你搜查归搜查,为何要带铁锹?头?”
宋鹤卿未理她,大步前行。
唐小荷不放心,从大理寺跟到城东,穿过百树林,又回到了那木屋前,只不过这回宋鹤卿没有再进屋,而是找到了两座紧挨着的墓。
墓碑是翻新过的,墓也整齐,看着并无年代久远之感,仿佛新墓。
宋鹤卿站在墓碑前,静静凝望片刻,接着冷不丁吐出一字——“翻。”
话一出,差役们挥动铁锹?头,推坟掀土。
唐小荷险些吐血,想阻止都不知该从何下手,只好摇晃着宋鹤卿道:“你疯了!平白撅人家墓,你这样会遭报应的!”
宋鹤卿面色阴沉,口吻却淡然:“那这也是我个人的报应,你替我着什么急。”
唐小荷被他这幅冰冷的样子彻底弄冷了心肠,双手将他猛地一松,同样淡下声音道:“好,宋鹤卿,你不就是怀疑这墓里面是空的吗,我在这陪你一起看,看这里面到底有没有棺材,如果有,我看你究竟该如何收场。”
半个时辰过去,墓被破开,露出两副朽棺。
唐小荷本以为宋鹤卿会为此消停,未料他站在原处,看了棺材片刻,启唇道:“开棺。”
唐小荷全身僵住,连骂都不敢骂他了,她觉得宋鹤卿是个疯子,为了断案不折手段的疯子。
而差役们也面面相觑,不敢再往下动手,没有一个人去撬开棺材。
宋鹤卿见状,干脆夺过羊角锤,跃下坟中亲自动手,看呆一众人。
不久,两副棺材的棺钉皆被他起开,棺盖掀开,露出里面两具森森白骨。
唐小荷被吓得不轻,尖叫一声背过身去了。
至于宋鹤卿,他看着那两具显然年代久远的白骨,眼中的困惑越来越重,甚至有一息之间,让他在心中情不自禁地问自己——真的是我弄错了?
那晚或许真的是唐小荷的幻觉,桑玉兰扮作女鬼但不会轻功,和杜若长得相像也只是巧合,她进天香楼只为接亲,回家也是真的回家,朱承禄的死,和她丁点关系都没有。
宋鹤卿的脑海在短瞬间风起云涌,回过神后他将棺盖盖好,钉子重新钉上,回到地面吩咐:“填土。”
相对破墓,填土显得轻松异常,没多久便完工,整座墓看起来同刚来时无异。
唐小荷背对这一切,仍在止不住发抖。
宋鹤卿转身看到她那样子,心中不由酸涩,走过去想安慰她一二。
哪想唐小荷竟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听到他脚步声,转头怒视他道:“别过来,离我远点!”
她看着他的眼神异常颤栗,好像在看什么妖怪似的,若背上生翅,只怕这会早已飞远,离他个十万八千里。
宋鹤卿被她这眼神刺痛了下,静静注视她片刻,别开脸没再朝她走去,动身回大理寺。
半日后,大理寺客房。
秋日余晖沿窗入室,处处明亮。崔群青紧握住榻上昏迷女子的手,眉头紧锁,满面心疼。
忽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他以为是唐小荷,便道:“进来。”
可等人来,转头一望,竟是宋鹤卿。
崔群青本就沉重的面色更加沉了下去,不悦道:“你来干什么,你又不让我将她带出大理寺,还不能容我二人独处片刻吗?”
宋鹤卿深吸口气,未接他的话茬,转而问道:“人怎么样。”
崔群青重新望向女子苍白恬静的睡颜,愁容满面:“大夫说了,性命无碍,但受的惊吓不轻,需要静养,额头上的伤口颇深,日后即便是好了,恐怕也要留疤。”
宋鹤卿点了下头,未言语,静静驻足,听崔群青道:“我长这么大,头回对哪名女子一见钟情,玉兰身世可怜,过往吃了许多的苦,我不愿让她日后再吃半分苦楚,我决定了,待这案子过去,便娶她为妻,护她终身。”
宋鹤卿本心情消沉,听到崔群青后面的话,瞬间提起不少精神。
他克制着话中一言难尽的意味,只试探道:“你爹娘,知道你这个决定吗?”
崔群青伸手摸着心爱女子的脸颊,眼神越发柔情似水,轻声说:“不知道,但不重要,我的官职是我靠功名换来的,我不靠家族,家族自然无法束缚于我,选谁做妻子,是我的自由。”
宋鹤卿沉默片刻,隐晦提醒:“我劝你冷静一二。”
崔群青再度怒视于他,因顾忌心上人需要休息,特地压下了嗓音喝道:“难道连你也认为玉兰身份卑微,不足以与我相匹配吗!”
宋鹤卿深感头疼,不由揉头道:“那倒也不是。”
崔群青:“那你就是还在怀疑玉兰与朱承禄的案子有关!”
见宋鹤卿不语,崔群青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气得笑声直抖:“宋鹤卿啊宋鹤卿,玉兰的身世我都已经挖到这个地步了,你到底要如何才能放过她?她一个连话都说不出的姑娘家,拼了整条命才从那一个又一个魔窟逃出来,现在居然要折在你这青天大老爷手里?我真是想不通,这究竟是上天为难于她,还是你宋大人刻意刁难,不让她好过。”
刻意刁难,不让好过。
宋鹤卿忍了忍,一忍再忍,忍完还忍,终究没忍住,问道:“崔群青,是不是男人动情之后,脑子都会像被驴踢了一样?”
崔群青被骂懵了,一时不知如何还嘴。
宋鹤卿指着榻上女子,轻嗤一声说:“我刁难她?我是折子批完了还是闲的皮疼刻意给自己找不痛快?你知道若换个人,这案子办起来该有多利索吗?唐小荷年纪小脾气爆不长脑子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你呢,你多大了?你的脑子被狗啃了?你幸亏是有了官职以后才开窍,你要是提前个几年,你还科举,你还进士,挑大粪都没人要你,待在家忙着尿床吧你。”
崔群青被骂的面红耳赤,无言以对且无话反驳,最后一句更是暴击,让他险些吐血倒地。
他指着宋鹤卿,想骂又不敢大声,通红着整张脸,咬牙切齿道:“你,你小子,你给我等着!”
宋鹤卿满腔怨气发泄而出,长吁一口气,顿感神清气爽,轻声补上一句:“等你把脑子重新长出来?”
就在二人即将打起之际,门外传来何进的声音——“不好了大人,金陵城地震了!据说形势严峻,陛下急召百官入宫商议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