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又过了两刻钟,她终于回来了。
寝殿里的灯已经都熄了, 只留了一盏小灯照亮。
她以为他睡着了, 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榻。
哪知刚上去,被一个怀抱拥进怀里。
“你总给我种错觉,我才是独守空房盼郎归的那个。”
颜青棠失笑, 在他下巴上亲了亲。
“哪有这么夸张, 这不刚好想到一些东西,要把它写下来,也免得明天忘了。”
又拍了拍他:“快睡吧,你明日还要早起上朝。”
“嗯。”
事实证明, 在之后的日子里, 这不是偶尔, 而是变成了常态。
接下来的日子里, 颜青棠几乎进入了魔怔状态,每天除了解决日常吃喝及睡觉,其他时间都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上等宣纸送来的一摞又一摞,最后都转变成被她写满字和各种符号的废纸,关键是她也不让人收拾,就那么散落满地。
而纪景行最近也很忙,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等他知晓她这一状况时,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她尤其亢奋,满脸都是笑,双目灼灼发亮。
“你知道吗?以前我学这些,不过是兴趣,可因为有生意牵绊,我更多想的是如何改良算账时的不便,完善各种记账盘账的办法,可这次你说要互相出题,我为了给对方出更难的题,而更深入地了解进去,才发现算学的无穷妙趣。”
纪景行本来想斥她两句不顾身子,此时也说不出口了,叹了一口气,将她拥进怀里。
“那你也得注意身子,劳逸结合。难道你不想昦儿了?你有多久没去母后那看昦儿了?还有姝宁怡宁,我听说她们来找过你一次……”
“姝宁她们来过?”
他无奈道:“你看你忙得不知时日,下面人怕打扰你,也不敢跟你说。”
她想了想说:“她们也不是没跟我说,好像说过一次……”
但当时她在想问题,只嗯了一声,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样吧,明日我邀她们来琼华殿,算是给她们赔礼道歉?”
“她们可不用你来赔礼道歉,也都知道你忙,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适时休息,别总是趁着我白日不在,忙得昏天地暗。”
转头,颜青棠就让人给宫里送了信,邀姝宁怡宁过来吃茶。
次日,姝宁带着怡宁来了。
“嫂嫂,他们都说你忙,母后大哥都这么说,你到底在忙甚?”怡宁有些委屈道。
本来她兴致勃勃想来找嫂嫂玩,哪知却被拦在殿外,说太子妃正忙着,吩咐了不让人打扰。
她小孩心性,回去找母后抱怨,哪知母后却说你嫂嫂是真忙,可说忙什么,皇后却说不上来,只说是跟朝堂上的事有关。
姝宁知道得要更多一些,问道:“大哥说你要跟人比试算学?”
颜青棠示意二人坐下,又让人端来了茶点。
“不是我要跟人比试算学,而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必须做好万全准备,这一场只能赢,不能输。”
姝宁还沉浸在她说‘只能赢不能输’的神态和语气中,怡宁却疑惑道:“可什么是算学?”
姝宁没有开口,但眼里表述的内容差不多。
“这——”
她站起来道:“这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要不我带你们去书房看看?”
二人毕竟是小姑,对自己也还友善,想着自己之前没有见她们,颜青棠也不想让二人误解自己,就一边与二人简述什么是算学,一边带二人去书房看。
看到偌大的书房里,四处堆积散落的那些纸张,几乎让人没办法下脚,姝宁相信她是真的很忙了,而且是很忙很忙,大概今天也是专门抽出空陪二人。
“你要是真忙,不用陪我们。”
大概是第一次说这种话,姝宁显得有些不自在。
颜青棠笑了笑:“也不着急在一时。”
这时,怡宁因好奇,从地上捡了一张纸来看。
“嫂嫂,这纸上写的什么鸡什么兔什么脚?为何要把鸡和兔放在一个笼子里算有几只脚?”
颜青棠接过纸张看了看,笑道:“这只是算学里最粗浅的,至于为何要算有几只脚?不过是类比法,运用到实际就是拿来算黍米,算田亩,算税赋,这种按比例来计算,叫今有术,若是再分配,则是衰分术。”
这么多术,直接把怡宁给听蒙了,只觉得很厉害,听不懂。
“好了,我说了你大概也听不懂,只有学过才知道。走吧,我们去外面逛逛,你们就当陪我散散心,我已经很久未去外面看看花草树木和天空了。”
三人一同去外面散了会儿步,之后姝宁就带着怡宁回宫了。
回去的路上,怡宁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姝宁问她。
她答:“大姐,我还在想鸡兔放一个笼子呢。”
姝宁也没多想,说:“你又想养兔子?之前被你养死的哪只呢?”
“大姐,我不是想养兔子,哎呀我要去找父皇……”
姝宁不想去,就让宫女带她去,而她则回了长乐宫。
殊不知怡宁去找父皇,是因为在她心目中,父皇是最最厉害的人,嫂嫂不是说自己不懂,她去管父皇问了答案,到时说给嫂嫂听,一定吓她一跳。
去了后,乾武帝正忙着,听闻女儿问什么鸡兔同笼,他依稀记得是一本叫《九章算术》里的问题,就让福生去找个大臣讲给她听。
哪知连找数个侍讲学士,这些饱读圣贤书的学士竟都不懂算学,有人听过这本书的名字,但没有看过。
见连这些大儒们都不懂,这更让怡宁产生了好奇心,闹着一定要知道答案。
后来还是在翰林院里,寻了个在常人眼里十分偏科、成日不好好做文章,尽学一些旁门左道的老翰林,给怡宁讲明白了这个问题。
但也自此为她打开了一扇大门,当然这是后话。
与此同时,钦天监里。
送走来人后,监副席建同正与监正张正卿说话。
“大人,难道我们真要听这些人的,出人和太子对上?增设特科看似由户部郎中王庚所提,实则是个人都能看出,推行新政的人其实是太子殿下。”
席建同五十多岁,发须灰白,体格干瘦,是个个头并不高大的老头。与之相比,监正张正卿,反而看着要比他更年轻一些。
不过熟知的人都知晓,其实张正卿也不年轻了,比席建同还要大上几岁。
张正卿皱眉不言。
席建同瞅了瞅他神色,又说:“要我说,我们何必搀和这些纷争,钦天监又不走科举制度,都是世籍世业。科试改不改制,增不增设特科,真与我等没什么关系。”
张正卿抬目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不知?可如今这种世道哪能独善其身,在朝为官,受群臣排挤,日子可不会好过。”
“那就去得罪陛下?”
明知道太子的背后就是陛下。终归究底,其实钦天监根本不是朝廷官衙,而是服侍于皇家,也就是帝王。
“自然也不能得罪陛下。”所以张正卿才纠结。
这时,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此人披头散发胡子拉碴,衣裳说不上满是脏污,但也不干净。
一进来,就直接问道:“听说,朝廷要办一场算学比试?招募天下最精通算学的那批人比试一场?”
看见此人,张正卿和席建同都不禁皱眉。
此人名叫俞怿,乃负责观测天象变化的秋官灵台郎,从七品官职。
也是钦天监里有名的痴人。不光精通天文历算,还精通阴阳堪舆,是个全才,却偏偏性情古怪,平日就喜欢钻研一些稀奇古代的东西。
若非钦天监的官职,多是世籍世业,以他这性格习性,怕是做不了官。
“你问此事做甚?”
俞怿兴奋地一撩披散的头发,道:“我要参加!”
“可——”
“我是一定要参加的!”
说完,他也不管二人什么反应,转头就走了。
待其走后,张正卿和席建同对视一眼。
“如此一来,倒是两全其美了。”
“就让他去,既对文官那边有了交代,也能应对陛下质问。毕竟俞怿的痴,那可是整个京城都知晓啊。”
“正是,正是。”
第109章
◎只要此女不出,他们稳赢◎
为了应对前来报名参试的人, 端王特意命人设了个两个报名点。
凡是人一旦多起来,自然少不得有浑水摸鱼之人。
听说一旦入选,官府这不光管吃管住, 还给补贴路费, 就有不少人冒充是外乡进京的来骗钱。
这里每天都会扔出好几个来骗钱的骗子,也有无数人被初试的题难住,饮憾退场。
其实, 一开始是没有初试的,多是经过简单的问询后,便记名下来。可如此一来,不光浪费大量人力物力, 其中还夹杂了无数个骗吃骗喝的人。
事情被颜青棠知晓后,她出了两份试题。
一份是初试, 一份是复试。
过了初试的人,要再进行复试。
一旦过了复试, 就会被送到京郊的一个大庄子里, 至于过了初试的人,则会被记名下来,每人发一笔银子, 留待之后再议。
时光匆匆, 转眼间就是一个月过去了。
如今该进京的也都进京了,能报名的也都差不多报名了。据统计,前后来报名的人竟达到近一万之数,但经过初试的只有一千多人, 而经过复试的不足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