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我……”
陈蓉儿哪里见过这等架势,一急哭了出来,“你欺负人,我要去告诉张大哥。”说着,就朝外跑。
“我让你走了?”颜青棠一拍桌子。
鸳鸯眼明手快地往前一堵,她那丰腴的身段,陈蓉儿可不越不过她去。
陈蓉儿眼见想走走不得,那边还坐个厉害女的,不知要拿自己怎样,便嚷道:“你这客人太过没规矩,哪有客人这般欺负主人的?”
颜青棠被气笑了:“素鸢,你来告诉她,我是谁。”
素鸢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来,道:“表姑娘,颜姑娘打小跟咱们姑娘一同长大,老爷生前时便收了颜姑娘做义女,说在这吴家,颜姑娘地位等同姑娘。”
“听明白了没?”颜青棠挑了挑眉。
“你……”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不多时帘子被掀了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竟是张瑾回了。
一见张瑾回来,陈蓉儿忙奔了过去,哭道:“表哥,她欺负我!”
张瑾顺势看了过去,一看那欺负人的竟是颜青棠,当即脸上闪过一抹难看之色,旋即又收回斥道:“有没有规矩?这是颜姑娘,颜家的少东家,你嫂子的手帕交。”
他推开陈蓉儿,走到近前来,招呼道:“少东家来了?我这表妹,是小门小户长大,不懂规矩,我这在外面忙着,竟差点误了回来的时辰。”
说着,他对吴锦兰歉然一笑。
这张瑾也算长得一表人才,皮肤微黑,身材高大,穿一身靛蓝色长袍,斯文又不失干练。
颜青棠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正想说什么。
“棠儿……”
听到这一声唤,颜青棠心里叹了口气,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席还没开呢?”
她走过去坐了下。
“不过张瑾,你这表妹确实得学学规矩,冒冒然然就往嫂子屋里冲,我还以为是刚买回来的丫头呢,这么不懂规矩!”
她说话时半挑着眉,眉梢带着不显却又着实存在的锋芒,口吻漫不经心。
不过她一向对张瑾都是直呼其名,所有人都习惯了,知道她非寻常女子,平时在外头与人做生意惯了的,也没人觉得不对。
倒是张瑾眼中闪过一丝难堪,转身安排下人把陈蓉儿领下去,又转头走过来应道:“你说的是,我也这么觉得,正打算找个人好好教教她规矩,免得总是惹兰儿心烦。”
一顿饭吃得是度日如年。
倒是颜青棠,胃口大开,吃了不少。
饭罢,张瑾借口还有事匆匆走了。
颜青棠一看也没闲杂人在,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兰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吴锦兰才露出黯然之色,竟让颜青棠一时觉得陌生。
素鸢怕自家姑娘不愿说,她早就想找颜姑娘说说了,无奈姑娘一直拦着,这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忙扑过来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去冬,这陈蓉儿便住进了家来,姑爷说是远方表妹,家里父母都死了,也没个兄弟,放在张家,张家男人多,实在不方便,就让她住进家来。开始,她待姑娘还是恭敬的,可渐渐就露出真面目,经常在姑爷面前故意装得好像姑娘欺负了她似的……”
就这?
就这点事,至于哭成这样?
颜青棠看看吴锦兰,又瞅瞅素鸢:“行吧,你们都下去,我跟兰姐姐说会儿话。”
很快,几个丫鬟便都下去了,屋中只剩了吴锦兰和颜青棠两人。
“兰姐姐!你还要替他遮掩到什么时候!”
第35章
◎撩拨了那季书生,如今又来撩拨他◎
“棠儿……”
吴锦兰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强笑道:“果然瞒不过你。”
其实还是瞒过她了,年头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又忙, 和兰姐姐见面得少,只见了两次,都是来去匆匆, 自然没发现端倪,还以为是张瑾从中又做了什么,惹得兰姐姐跟自己生分了。
此时看来,之所以来去匆匆, 本身也是兰姐姐怕她发现端倪,故意想瞒着她。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待你是藏了心机……”
吴家那么多老人, 即使张瑾接过生意后,各种无端打压更换, 也没把老人都换干净。
后来发现张瑾做事时, 有故意和颜家抢生意之嫌,就有老人私下来找吴锦兰说过。
毕竟颜吴两家关系在此,在吴家一些老人的心里, 这位新上任的姑爷, 其实还没有颜家大姑娘来得亲近。
当时吴锦兰还不知张瑾的真面目,曾跟他提过一次,张瑾自有一番解释。她也没放在心上,当时她怀着身子, 闹喜得厉害, 实在精力不济。
事后某一天, 偶然下她突然得知, 曾跟她说起这事的老人,回乡养老去了。
这几年回乡养老的吴家老人实在太多了,哪怕吴锦兰是个傻子,也意识到不对。可当时她爹刚死没多久,又拖着两个年纪尚幼的孩子,根本没有精力顾及。
也是心存着疑虑,她才发现吴家许多下人她竟渐渐使唤不动了。
家里、铺子、织坊、染坊那俱是如此,张瑾都是以年迈体弱,或是老人们自诩资历深背着吴家私下谋利为由,将吴家的老人换了个遍。
为夫妻这些年,吴锦兰还是知晓丈夫性格的,他看似在外头平和恭谦,实则心里很有主意。
他喜欢全权掌握,不喜欢有人掣肘。
发现这些端倪后,其实一开始吴锦兰还一直在为丈夫找借口,对颜青棠那也是深怀愧疚,总觉得自己包庇了丈夫,对不起棠儿,所以那两年她和颜青棠见得少。
直到这回张瑾突然带了个表妹回家,她这才突然意识到,其实丈夫种种行举皆有目的,不过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她罢了。
一步步试探她的底线,一步步出格,直到有一天再也不用试探。
颜青棠听得甚是唏嘘。
良久,才望过来道:“那兰姐姐,你现在死心了吗?”
死心和没死心,完全是两码事。
她一向清楚,别人的事终究是别人的,她可以帮兰姐姐出一时的气,但她不可能永远帮着她,也无法帮她改变她的心。
人若是自己立不起来,旁人说得再多也无用。
“死心了。”
吴锦兰擦着眼泪,笑了。
“也是最近才死心。”
一点点地死了。
“那你……”
“可我也知道,吴家当下离不开他,我从没有接触过家里的生意,荣儿又还在读书,到处都是他安排的人。我现在正在偷偷学着看帐,我把于伯找了回来,安排在家里东南角那片废屋子里,每天偷偷跟他学……”
“再等等吧,等我能立起来了,我再找你帮我。”
她知道棠儿想说什么,但人要自立,若自己都是个废物,别人怎么帮?
“棠儿我后悔了……”
她倒在颜青棠怀里,哭得伤心欲绝。
“后悔当初听了娘的话,女儿家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我应该像你一样,明知道弟弟年幼,父亲体弱,我就该早有自觉,把自己立起来……”
颜青棠抚着她的肩:“幸好现在明白也不晚。”
临走时,吴锦兰给了颜青棠一个盒子。
颜青棠打开来看,里面竟装着吴家的地契和房契。
其中不光包括吴家桑园的地契,还包括宅子、铺子、染坊、织坊的房契,可以说这些东西就是吴家的根本。
“我知道这些东西他一直想要,幸亏我没糊涂都给了他,如今你带了去,放在你那,我心里安稳。”
“至于到了如此地步?”颜青棠怔道。
把这些东西放在她这,说明兰姐姐和张瑾已快到撕破脸的地步,兰姐姐甚至做好对方可能会偷,甚至会强抢的准备。
也就说明她已经觉得吴家不安全了。
吴锦兰笑了,笑得很明媚,带着一种浴火重生的决绝。
“棠儿,你记住。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你不知道他与你同床共枕时,心里想的都是什么,也许他嘴里哄着你,心里却恨不得你早点死。”
“有时,我甚至想,若这些东西我早就给了他,说不定之前我病的那阵,人就没了,也可能那表妹现在已不是表妹,而是成了他的填房。”
“张瑾的眼光真是奇差无比,他若找个好的回来,我还高看他一眼,那个陈蓉儿……”
话没说完,但颜青棠神情中无不是鄙夷。
“棠儿你不懂,如他这般出身的男人,一心一意就想往高处爬。当他爬到高处,就会厌恶那些看着他从卑微走到高处的人,陈蓉儿在外人来看,是平平无奇,但却会捧着他、依赖他、仰望他、崇拜他,他自然觉得陈蓉儿比我好……”
颜青棠不知是什么原因,才致使兰姐姐变得如此决绝,又看得如此透彻,但想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心如死灰。
兰姐姐不愿说,她自然不能问。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无法言说的难以启齿。
她只能接过盒子,笑道:“兰姐姐,只要你能想得透彻,就什么都不怕,说不定等你把这事处理了,你会多一个小外甥。”
吴锦兰诧异低喊:“棠儿!”
颜青棠却没有在此事上多说,只说若有事,就去颜家商行里找人帮忙,她会吩咐下去。她若接到信,也一定会及时赶过来。
临出吴家大门时,颜青棠遇见了张瑾。
两人都放慢了脚步。
一个想看对方想干什么。
一个存了心试探。
“少东家,这就走了?没说再多留留,多陪陪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