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这话一说,楚琳琅便明白个大概。
如今周家连续两个孩儿落空,而小妾胡氏也走了。
所以赵氏心里发急,便又老调重弹,想起了好友的寡居女儿来了。
也对!当初赵氏是因为她的一番巧妙安排,才生了避忌着尹家的那位姨父的心思,怕受了牵连。
而现在废王尘埃落定,倒也不用顾忌这个了。赵氏应该想再续前缘,让尹雪芳来做妾。
只是楚琳琅听到这种兜转轮回,还是觉得这不叫人能干出的事情,那谢悠然产女夭折,这才过了多久,这母子俩就开始张罗纳妾?
她看着周随安,真是半响无语。
周随安在她清澈而犀利的目光下,有种无所遁形之感,依旧惯性推脱:“并非我的意思……是我母亲不肯听劝……”
楚琳琅有些啼笑皆非,淡淡道:“周大人,我又不是你的夫人,你何必跟我解释?”
周随安却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清楚,因为这次他真是不知情,都是母亲安排好了,才跟他讲的。
可惜他忘了,眼前的这个人早就不必包容他的一切了。楚琳琅略显无奈打断了他的话:“周大人,只有毛驴才会蒙着眼,任人牵着原地打转。我已经往前走很远了,你之家事,原是不必跟我解释的!”
她说完之后,便福礼转身回店铺了。
徒留周随安一人愣在原地,琢磨着琳琅说的话。
是呀,他与琳琅和离已经快两年了。
他听说了琳琅的许多事情,她将母亲从楚家接了出来,还在京城买了店铺,更在京郊置办了宅院,听说她在西北的生意做得很大。
因为在绿洲勇救了同窗,她被陛下破格封赏为六品安人,还能入皇寺掌法灯,甚至数次面见太后。
他曾经跟琳琅许诺,迟早有一日让她凤冠霞帔,风光受封,可以出入皇宫。
可这个女人离开了周家,不靠男人过活,已经将他当初许下的承诺都一一实现了。
……她的确已经走得很远了。
周随安甚至突然想起,年少时,一向性格懦弱的自己为何会鼓足勇气,甚至不告知母亲,便带着她逃离楚家,私定终身了。
不光是因为琳琅的年轻貌美,更是因为她身上总有一股子朝气,莫名鼓舞着惫懒不前的他。
她永远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
不像他,如果没有人推着他前行,他就会止步不前,原地打转。
而现在,公事家事全都处理得焦头烂额的他,甚至有身不由己,一路不知下滑何方之感。
拉磨的毛驴?可不就是他吗?
周随安呆立不动,在尹雪芳一声声“周家哥哥”的呼唤声里,茫然在想,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挣脱牵着自己原地打转的那一根绳?
再说楚琳琅,安顿好了店铺生意之后,便可以收拾好行囊,跟着司徒晟一前一后地上路去了。
她先前住的连州便靠近北地,可是此番路程却是走向北方更远处。
这一路虽然辛苦,却并不枯燥。司徒晟此来有督军的任务,所以沿途的军事州县都要停下来处理公务。
在赶路和处理完公务的间歇,司徒晟就会来寻楚琳琅,便衣微服,在当地的城镇品尝些小吃,游玩买些东西。
琳琅表示,他不必费心来陪自己,她自己会打发消磨时间,可是每次司徒晟还是会想尽办法挤出时间来陪她走走。
这是琳琅以前旅程时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以前,她赶路时,都要照顾一大家子,盯着行程,看顾物品,打点舟车琐事,就算沿途再美的风光也入不得眼。
可是这一次,行程由司徒晟来定,她的马车只要跟在后面就好。
每次到了城镇,客栈安歇也都有司徒晟给她安排妥帖了。就连一日三餐吃什么,都是司徒大人让观棋去买,再给她送过来的。
诸事不管的甩手掌柜楚琳琅这才体会到,原来出门在外,一路的旅程还可以这般舒心畅快。
今日他们来到了一处石头峰阵,是强风年复一年的猛吹下自然形成的风光。
此时夕阳未下,满地殷红,司徒晟扶着她的手,一路爬上了一处最高的石峰,极目远眺,大漠风光,还有不远处的绿洲都尽收眼底。
楚琳琅被这从没见过的风光震撼住了,此情此情,难怪文人墨客都会有赏景吟诗的冲动!
就连她这种不好文墨之人,都心有震撼,有种喷薄而出的吟诗冲动了。
于是一时感触之下,容林女学的才女不禁吟诗一首:“荒漠遍地如金子,一抓全都是沙子。天边的夕阳似烧饼,今晚做啥才好吃!”
吟诗作罢,她仰着脖儿回头看着身边高大的男人:“大人,奴家的诗做的如何?”
司徒晟从来不会拆琳琅的台,更不会嘲讽她的文墨少,便很认真品酌了一下,道:“有意境,有想象,好诗一首!”
琳琅原本做诗就带了三分戏谑之情,可没想到这位撒谎捧屁也面不改色。
她不由得佩服地高看了司徒大人一眼,难怪这位在朝堂中能平步青云,就这等睁眼说瞎话的捧屁功夫……真不是一般人能练就的!
可夸赞完还不算,司徒晟还命观棋拿来纸笔,准备在一块许多墨客题字的题字碑上将楚琳琅的“大作”题写下来。
哎呀,楚琳琅不过是一时调皮,做了打油诗一首,如何能登大雅之堂?这首烧饼诗要是题写上去,她楚琳琅可真能丢脸个千秋万代了。
一看司徒晟还真要题写,她连忙伸手阻拦。
司徒晟这时才笑出声来:“我替你润润再写可好?”
说完,他想了想,给琳琅的这首“深赋意境”的打油诗稍微修饰了一下,在石头上题写道:“瀚海流金暖,赤乌掠日灿。与君余晖下,携手醉天涯。”
写完之后,落款便是“琳琅居士”四个字。
楚琳琅读了读,虽然不知道这文绉绉的诗跟自己刚才的大作有何联系,但是莫名又觉得这就是二人共同创作的雅诗。
题写在这天地之间,何其珍重?
琳琅默默看着,忍不住回身揽住了司徒晟的脖子,在夕阳映红的余晖下,亲吻上他的脸颊。
虽然爱意突如其来,不过司徒晟从善如流地抱住了怀中软绵绵的女子,在这陌生儿荒凉的旷野中热烈回吻。
在这天地无人间,楚琳琅再不必压抑自己,不必害怕别人发现她与这个男人亲密相处。
这种感觉……真的很容易上瘾。
她发现自己被司徒晟养得越发贪心,甚至不再满足黑夜时与他抵死缠绵,甚至想在白日时,与他比肩而立……
楚琳琅默默圈住男人的腰,紧紧地缠绕。
她甚至不敢想,若有一天,她要被迫与他分离,她该如何面对那样的情形……
这种感觉,十分的不好,让人患得患失,又甘之如饴。
在连天的赶路后,当司徒晟终于来到了据说发现三皇子踪迹的北地应县时,当地的郡县长官皆出来相迎。
至于那个典当镯子的人名唤陈三,这陈三的祖母应该就是当年拐子船上抢镯子的婆子。
这婆子已经不在世了,可是细细审了他的家人之后,那婆子的儿子回忆,说她娘当初抱回了个婴孩,以十两的价格卖给了隔壁村的屠户。
现在这个婴孩名唤谷有金,今年三十有三,继承了养父的行当,也是个杀猪的。
当谷有金的爹娘,被提到县衙时,一看这架势就吓得不轻,立刻招供,说自己的孩子,的确是邻村的拐子用十两银子卖给他们家的。
只因为他家无后,这才买了男孩延续香火。
这孩子是抱养来的无疑,毕竟同村的老人都知道。
而且那孩子抱来时的襁褓皮子,还有当时穿的小衣也都在,翻出来后,跟卷宗上三皇子失踪时的襁褓花纹式样都是一样的。
当司徒晟带人去见谷有金时,谷有金正光着膀子杀猪,一边挥舞着菜刀,一边粗声问他们是不是来买肉的。
司徒晟也不说话,仔细打量那张被肥油塞满了的脸。
屠夫家做菜最不缺猪油下水。这谷有金人到中年,更是发福得厉害,腰带险险都勒不住裤子,双眼也透着一股子乡民的粗蠢。
这样撑变形的长相,也看不出他有几分像陛下。
可是如今证据都指向了这谷有金,司徒晟也只能先将他带回京城,交给陛下看看。
那谷有金见自己被一群官兵带走,也是吓破了胆儿,颤音问:“诸位官爷,我也没有犯法,为何要来抓我?”
司徒晟只能言简意赅地解释:“有位贵人曾经失了孩儿,想着请你去见一见,看看是不是他失散的骨肉?”
谷有金倒是老早就在村人的口中知道自己是被抱养来了的,一看这架势,竟然大喜过望,连忙问司徒晟,他亲爹是不是大官,家宅安在何处,有多少良田牛羊?
司徒晟并不愿多言:“公子不必心急,到时候您自会知道。”
当谷有金被恭请回驿馆的时候,楚琳琅隔着窗子,看着那位流落民间的三太子,只觉得一双眼都被油花飞溅到了。
她一时哑然,并非以貌取人,只是想到那三皇子府里新婚的陶雅姝。
难道自己那清雅多才的好友,嫁给的就是这样的……
楚琳琅有些不敢信,趁着司徒晟回屋的时候,连忙问:“会不会搞错,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
司徒晟看着她,沉声道:“所有的证据,都能证明他是那婆子抱来的。而且他当初的小衣,还有襁褓都是太子府的旧物,而且根据陛下给我的卷宗,三太子左腿有痣也都与他吻合,所以,应该是他没错了。”
这卷宗上记录的特征也不是十分详细。不过司徒晟认为,给天子寻儿便像失物招领一般,肯定不会将所有的特征详细记录。
所以司徒晟也不知道皇帝有没有藏私,还保留其他的特征,这就只能留待天子亲自查证了。
楚琳琅越听心越往下沉,再次问道:“那他可有娶妻生子?”
司徒晟点了点头:“娶了外村的女子,生养孩子三个。”
楚琳琅已经说不出话来,她讷讷道:“那……雅姝该怎么办?”
司徒晟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了楼下。
那个谷有金似乎吃了一半,便跑出来,蹲在门槛上端着饭碗继续吃,然后打了个饱嗝,站起来走到驿馆帮佣的一个年轻的侍女前,在那里没话找话呢!
“小姑娘,多大了?在这帮佣能赚几个钱?我跟你说,我可是有钱人家丢了的孩子,以后我衣锦还乡,你去我那做事啊,你长得这么俊,在这当下人就可惜了……”
也不知那小姑娘回了他一句什么,那谷有金笑得下巴的肥肉都乱颤。
司徒晟看了一会,沉声道:“你若是陛下,思念多时的儿子是这般情状,该如何?”
楚琳琅看了司徒晟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帝之所以惦念三皇子,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三皇子是自己心爱的女子所生的孩子,并非全然父爱。
不然他宫中那么多的孩子,有些陛下都叫不出名字来,怎不见陛下对那些孩子雨露均沾?
若三皇子刘翼一表人才,学识过人,长得再像故人一些,也不枉陛下这么多年来的思念。
但是现在,千辛万苦找回来的三皇子,却是个满脸油花,见识浅薄的屠夫,只怕陛下看上一眼,就能全断了念想吧!
这么拎不上台面的三皇子,陛下就算认下,能不能公之于众都不一定呢!
所以她担忧陶雅姝委身屠夫,有些为时过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