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不过她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挂了绳子的小符袋, 递给了司徒晟。
司徒晟看了看, 伸手挑出了楚琳琅鬓角的一绺秀发:“能否赠发一缕?”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子赠发便是以身相许, 终身相托之意,何等珍重?
司徒晟得了她诚心求的平安符还没满足, 居然非要她赠发?他……不会不知赠发的含义吧?
就在楚琳琅愣神的功夫, 司徒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匕首, 快速一划,便割了她的一缕青丝,然后缠绕好,塞入了平安符袋里,再戴在了脖子上,塞入衣领中。
楚琳琅看着他动作顺畅无比,生气了:“你……你怎可不问自拿?这跟强抢民女有何区别?”
司徒晟道:“你不是打算以后便要与我辞别吗?等那时头发应该也长出来了,何必吝啬?”
说着,他又从她的怀里掏出另一个求来的平安符,依样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放入其中,给楚琳琅戴上了。
“我的也给你,这样好些了没?”
哪个要他的赠发了?楚琳琅真是拿他没辙,闷闷道:“青丝怎可随便赠人?我……又不是你的妻。”
司徒晟却一本正经道:“赠人东西,不是该问问人想要什么吗?你拿个从庙里三文一张的黄纸就打发我了?”
楚琳琅动了动嘴唇,却没再说下去。她觉得司徒晟未必真切明白断发含义,或者只认为这是男女幽约的烂漫手段。
也罢,这等幼稚的戏码,她早就不信了。曾经结发夫妻都可断,更何况是这种见不得光的露水姻缘?
就像他所言,待她这缕青丝长出的时候,他们大约也该挥手赠别,各奔东西了。
想到这,楚琳琅也不再与他争,只是默默任着他拉手,依偎在他的怀中,体会这一段不知会有多短的缠绵……
此后的几日,司徒晟又忙得脚不沾地,琳琅也忙得顾不上想他。
女学虽然上课不勤,功课却很多,她每日起床后,例行吩咐府里副管事做事后,便要写一会字,读读几页功课。
到了中午若有空,会去厨房炒一两样小菜,用食盒装好,再让跑腿的小厮给在公署里忙的大人送去。
至于生意那边,这一日,琳琅的货船满载着她选买的货物,由着夏青云准备运往西北了。
只是在船埠码头上,大部分的货船都是往北开,显得琳琅开往西北的货船有些与众不同。
有船主听闻了这队船要去的地方,当着楚琳琅的面儿,嘲笑着是妇人见识。
要知道,就在这两日,朝廷终于颁布诏令,准许北地开市。
消息的传出,那些提前通过门路拿到路牌的船主早就在月余前装箱运货,早早赶到北地,就在诏令颁发的第二天就大赚一笔。商人逐利,若蝇虫逐腐肉,现在往北方去的船只布满了码头。
听了这些,就连夏青云都隐隐后悔,小声问楚琳琅要不要改主意,而他则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挂在别的船队名下,共用别人的路牌。
现在很多人都这么做,就算办不下路牌,也可以如此共同租用,只是租金价格不菲,但是只要货物能去北地,长此以往还是很划算的。
不过琳琅依旧不改初衷,并不想凑这个热闹。
她记得司徒晟曾经跟她说过,北地开市,荆国受益,但是对于大晋来说,却是弊大于利。
朝廷恩准开市如此拖拖拉拉,必定后续也会有诸多变数。
而且北地一路匪盗丛生。琳琅做生意,向来图得是人财平安。她并不打算让船冒险,深入北地。
夏青云看楚琳琅坚持,便也听话,跟大部分货船背道而驰,前往了西北。
送走了夏青云,楚琳琅又给来京给她送账本的掌柜打好了招呼,回去打听一下老家的两个铺子能卖上什么价钱。
若是价格得宜,她还要抽空回趟江口,将那两间铺子卖了,再让掌柜伙计入京投奔她。
到时候西北的三船货款再拨回来,凑一凑,差不多够她在京城置办铺子,开张新买卖了。
从老家来送账的掌柜还捎带了楚家让他送来的家书。
除了母亲孙氏的书信外,还有楚淮胜写给周随安的信。
当初楚琳琅不让大姐声张,所以楚家还不知楚琳琅已经与周随安和离的事情,那信里依旧是拿岳父的腔调要打周随安的秋风。
楚琳琅摇了摇头,真心替周随安庆幸,他总算是摆脱了她娘家的包袱,不必再受楚淮胜钳制了。
楚家大娘也给大姐楚金银写了信,让琳琅的伙计带过来,所以楚琳琅抽空找大姐出来饮茶,顺便将家书交给楚金银。
平日办着府里的差事,她不敢穿得太花哨。去书院时,又要穿素雅“孝衫”,今日难得出去散心,楚琳琅特意穿了前些日子司徒晟给她买的布料做成的裙。
也不会为何,虽则都是粉红色,可司徒晟挑选的布料的颜色更正。就是说不出的色差,让原本俗艳的颜色立刻变得更耐看了。
就连夏荷和冬雪她们也都夸赞说,这颜色似乎更衬琳琅白皙的皮肤。
楚琳琅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知道丫鬟们并不是一味奉承。自从离了周家,她每天的烦心事真的少了许多。
司徒大人可比赵氏好伺候,琳琅每日都能睡足了觉,吃东西时也不必顾忌一大家的口味,便是自己爱吃什么就做什么。花用银子更不必算计得舍不得,惦记着一家老小嚼用。
这样的日子很滋养女人,虽则挂着别人家下人的名头,但是司徒晟总是不在的府里,她这个管事过得如主子一般。
女人过得滋润,就会完全体现在皮肤容貌上,现在的楚琳琅更胜为周家之妇时,活得越发青葱了些。
收拾得香喷喷的美娇娘,心满意足地照完了镜子,终于可以出门了。
琳琅也是许久未见姐姐了,在茶楼坐定后,楚金银看着妹妹一身靓丽,自然先是夸赞一番。
人家都道下堂妇的日子难过,可她怎么看妹妹过得甚是不错的样子,由此可见那位风评不佳的司徒大人,倒是不错的好东家,并不曾苛待妹妹。
不过做长姐的,难免要啰嗦些,尤其那个司徒晟还是单身汉子,她少不得叮嘱楚琳琅若不想为妾,千万别行差走错了,免得有风言风语,让以后的夫家计较。
楚琳琅如今跟自己的东家“奸情”正浓,所以大姐絮叨这些时,她垂下眼皮,只心虚低头饮茶。
她喝了几口之后发现,这茶点似乎都不便宜。今日乃是楚金银做东,也是她叫的茶水。
一壶二两银子的贵茶,几个配茶的面果子也捏得有模有样。这通常是做买卖应酬才铺摆的场面啊!
楚琳琅见姐姐点得这么阔绰,不由得打趣:“怎么?大姐夫的生意见起色了?”
楚金银一脸笑道:“是呀,你姐夫让我把先前管你借的钱都还了,喏,都在这了。”
说着,她推了个小木匣子过来。
楚琳琅向来在商言商,也没不好意思,当着姐姐的面点数了一下银票,却怀疑道:“大姐……你是不是数错了,怎么这么多?”
楚金银替三妹添了茶水,笑着解释:“你姐夫说,不能白用你的钱,是按市面最高的利算补给你。”
听姐姐这么说,楚琳琅笑了笑,不客气地收下了,然后好奇地问:“大姐夫先前不是贩米吗?就算生意做得顺当,也得一年才能回了本钱,他这是发了横财,难道又做了别的生意?”
楚金银点了点头,满面春风道:“真是年前请的财神发了神通,你姐夫最近认识了贵人,居然帮你姐夫弄到了通关路牌,他上次跑了一回,真是赚钱。所以现在额外租了好几条船,准备将米往北方运,价格是别处的三倍呢!”
楚琳琅听得微微皱眉。朝廷终于颁发了开市令,允许北地通商开市。
不过去贩卖的商贩却都得有朝廷颁发的通关路牌,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贩卖的货物种类也有严格限制,除了米茶、布匹绸缎一类的民生之物,其余的都要边关官员审批才可运去。
而她那个大姐夫之前并无手眼通天的门路,怎么就能弄到奇货可居的路牌?
大姐接下来的话倒是微微解了疑惑:“对了,那位贵人听闻你在侍郎府做事,手中还有货船,便想请你吃酒,顺便问问你有没有兴趣,也带你一起做做生意。
楚琳琅饮了手里的一杯茶,不答反问:“他是做什么的,姓甚名谁?”
“姓陈,是做茶叶生意的员外,专走京城的各大宅门,人脉可广着呢!你若是结交了这样的,以后做什么生意都能借一把气力。”
听到这,楚琳琅没有再说话,商贾之间,利益互换,互相帮衬原也没什么。
可是姐姐都说了这位陈员外专走上层,而姐夫一个卖米的名不见经传的商贾,又能帮衬这位陈员外什么?
而且陈员外还不是普通的慷慨,一上来就是北地路牌这般大礼。
商贾无利不起早,那么他之所图,一定是甚大了。
陈员外指名道姓要跟自己结交,楚琳琅不能不细细掂量一下。
她先是试探问姐姐,是不是大姐夫要给她介绍夫家。
楚金银不好意思地笑了,委婉解释,她大姐夫不是不想着她的姻缘,只是依着琳琅的条件,做人正妻是难了些,可若是年岁太大的鳏夫,又怕妹妹看不上。
这陈员外家里有妻有妾,恐怕也不大合适。
楚琳琅一听,可以排除大姐夫拿她做人情这点了。那么剩下就好懂了,陈员外图的,恐怕是她的东家——司徒晟吧?
他最近主持职田整顿,牵涉了无数高门贵府的利益。这几日新宅子的门都快被人给敲薄了三分。
这个节骨眼,楚琳琅可不想给他招惹什么麻烦。
如此想定,她将收起来的银票子又掏出来,挑出了多出的那几张,郑重还给了大姐:“大姐,这些钱我不要。你先收着,毕竟大姐夫先前亏了你那么多银子,你自己也得存些体己。至于那位陈员外就没有见的必要了。我在侍郎府当差,手里的事情也多,真是无暇其他生意,你和姐夫的好意,我且心领了。”
楚金银没想到楚琳琅会这么说,一时有些惊诧:“又不是单独见面,三妹你为何这般避忌?你姐夫已经跟人夸下海口,说今天中午就要请你吃饭,现在他们就在对面的酒楼……”
其实按照大姐夫的意思,是想让楚金银直接将三妹约到酒楼的。
可是楚金银觉得这么做有些唐突人,三妹毕竟是下堂女子,哪有这么随便领她见外男的道理?
于是楚金银做主,先约妹妹在对面茶楼,打算吃茶铺垫一下,再一起去对面见一见。万没想到,楚琳琅却不给她这个脸面,毫不犹豫地就回绝了。
这让楚金银有些骑虎难下,不知如何去跟对面的丈夫说。
楚琳琅听了姐姐这么一说,皱了皱眉头,说道:“大姐,以后姐夫再做这般饭局安排,你也不必问我,径直推了就是。我一个下堂妇人,有什么可值得人结交的?今日我还有事,便先走一步。让大姐为难,三妹妹先跟大姐陪一句不是了……”
听她这么一说,楚金银更是无言以对,就在楚琳琅转身要出雅间的功夫,却听楼梯口传来了笑声:“楚大管事可真是难见,我若不亲自来一趟,还堵不到你的人呢!”
楚琳琅寻声一看,上来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她的大姐夫,还有一个是个长得如浑圆番薯的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
听大姐夫的介绍,此人就是他的贵人——陈员外。
原来陈员外久不见对面茶楼下来人,便提出迎一迎楚管事。
等他们上来时,正好听见了楚琳琅跟姐姐说要先走一步。
既然见了人,楚琳琅不免上下打量了这位陈员外一番。
她这些日子在女学的那些贵女堆里浸染,倒是长了不少富贵见识。
譬如这位员外身上穿的绸子,竟镶嵌了宫里新流出来的花鸟缂丝。她在宜秀郡主的裙子上见过。
而这位员外虽然只是在衣领和袖口镶嵌了那么窄窄的一圈,却价值不菲。若不是上面通着天,再富贵也弄不来这金贵的东西的!
楚琳琅心里略微有些底,脸上笑得愈加温婉和煦,与陈员外不咸不淡地打着招呼。
再说这陈员外,乃是太子的心腹,马营副指挥使陈放的堂叔。平日里也帮着太子私下经营些钱银往来。他受了侄儿陈放的授意,打听到楚金银是侍郎府女管事的大姐,便是让人引线搭桥,先结识了她的大姐夫,再来会一会这位楚管事。
陈员外向来是交际场上的人物,看人准着呢。
这个楚琳琅的生平,他也打听得一清二楚。此女就是个心比天高,命却比纸薄的商户庶女一个。
好不容易给人家做了八年的正妻,却因为生养不出来而被谢府的千金顶替,让夫家扫地出门。
对了,听说这女子还善妒得很,打死都不肯自降为妾。这就是个不会审时度势,心气又高的蠢妇!放着正经官眷不做,非要跑到个根基不稳的酷吏府里当下人。
如此身份落差,这妇人岂能甘愿?必定想要寻个能再登天的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