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途川
“孤没告诉你不是故意要瞒你,这?事孤非做不可,也?知道刚成婚没多久舍弃你一个人待在皇城实在是孤对不住你,只是不想?你提前担忧,想?再跟你温存几日,等孤回来,打也?好,骂也?好,都?依你。”
相思?抬眸看他:“在陛下?眼里?,我就是这?么小肚鸡肠不通大理胡搅蛮缠的人。”
“孤不是那个意思?,”李文翾真的觉得自己?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是孤小人之心,是孤舍不得你,不想?同你分别,只想?跟你腻在一块儿?,所以不舍得说。”
相思?很生?气,非常生?气,可气着气着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了,于是沉默道:“几时回来?”
“北疆形势不复杂,孤只是坐镇,短则三两个月,至多半年,肯定能回。”
相思?难得没有呛他,大约是知道事已是定局,剩下?不多的相处,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吵架上。
她只是有些低落:“下?次若再有什么,阿兄提前告知我就是,我没那么脆弱,也?没那么不讲理,我只是不想?……不想?突如其来知道这?种消息。早知道如此,我昨夜就该一直陪着阿兄,待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我昨晚上还?赌气,等你走了,我怕我想?起来就要难过一回。”
说着,她抬手?擦了擦眼泪,“李元启,你一点都?不顾忌我的感受,我看你不是怕我提前知道了难过,你是怕我提前知道你同你闹,这?最后几日你都?过不痛快了。”
李文翾瞧她又是难过又是悲愤的,心里?酸胀得难受,张开?手?臂过去抱了抱她:“好了好了,全是孤的错,大错特错,等孤回来,随你打骂处置,绝不还?手?,好不好?”
“不好!谁稀罕,等阿兄走了我日日去文华殿,没事就招三五个英俊后生?来用饭品茶,递上的折子我一概不看,出了事我就全把他们关大牢里?,等你回来,说不定皇宫都?不归你了。”
李文翾笑着捏捏她的脸:“我们姌姌这?么厉害呢?孤把玉玺留给你,你争取早日篡位,孤给你当皇后,这?破皇帝孤是一天都?不想?当了。”
相思?拍他的手?:“你想?得美。”
“纸老虎,不中用。”李文翾捧着她的脸,“给孤亲一下?,过几天就亲不到了。”
唇被?柔软覆盖,他的吻竟然也?可以这?么温柔。
“孤让老七出来顶事,但他脑筋不大好用,朝中大体不需要人管,但若真的有事,主要还?是靠你,你放心大胆地去做,便是做得一团糟也?没关系,孤回来给你收拾烂摊子,一切有孤在,不用怕,好不好?”他很温柔地说着。
相思?还?是第?一回见他这?个样子,太正常了她反倒不习惯,更觉得鼻酸,她从小就不爱哭,是以这?会?儿?觉得丢脸,慌乱地擦着眼泪,“好。阿兄放心去罢,我虽懒怠,但也?并?非愚钝毫无用处,你不在,我自会?学着自己?处理事务,用不着你给我收拾烂摊子。”
李文翾捏了捏她鼻子:“孤就知道你行。”
“阿兄不要动手?动脚。”相思?拨开?他的手?。
“瞧你可爱得紧,就想?伸手?逗弄你,怎么亲热都?不够,可怎么办才好呢?”他瞧她不生?气了,又开?始没个正经。
他心都?要疼碎了,宁可看她气急败坏跳脚揍他,也?不想?看她流眼泪,那泪珠子跟千斤石一样,压得他胸口疼。
可相思?已经顾不得生?气了,她闷声说:“那阿兄要保重,顾好自己?,然后……早些回来。”
李文翾郑重应了声:“好。”
第三十章
五日后, 大?军开拔,相思一早就开始觉得反胃, 恶心。
不知是天气太?热了, 还是分?别太?难过身体也有了反应。
她强忍着?难受,去给阿兄送行。
倏忽体味到阿兄当年知道她走时候的心情了。
知道总有再见的一日,却又?怕是最后一面?。
人还没走远, 思念却已在发酵。
不知道归期何时,盼着?早一点,再早一点。
可?连送别这?点时间,都觉得漫长得没有尽头。
世上怎会有分?别这?种叫人苦到心底的东西呢?
相思强撑着?,不让自己流眼泪, 怕阿兄担心, 也怕自己失态。
浩渺大?军,从城墙上看尤为壮观, 相思想到很小的时候,她被阿伯抱着?, 目送父亲和母亲分?别开拔迎敌。
那时候还小,可?以肆无忌惮地哭,阿伯就拍着?她的背,哄道:“侯爷和女侯过两日就回来看姌姌啦!”
阿伯这?么说?,她便哭得更厉害了, 年幼的她已经模糊地知晓打仗是凶险的, 战场如猛兽,将军出征,每回都可?能是最后一回。
再后来, 父母真的战死,她却异常的平静, 好似眼泪早就在每一回的目送里流干了,知道终究最坏的结局还是来了。
她跟着?父亲和母亲的部?下扶柩归乡,一路上竟连疲惫都忘却了,好像父母还在身边,他们在的时候,她总归是一点苦都不用吃,什么心都不用操的,哪怕不经常见到他们,也知道自己是有依靠的。
等?回了奂阳,军队回去复命,身边全是陌生的亲人,祝家的人她都没见过几?面?,几?乎都不认得,像是忽然之间醒悟,自己再也没有父亲和母亲了。
于是午夜梦回,都是大?军开拔,自己目送他们离去,梦里像是知道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于是悲痛欲绝。
那梦一遍又?一遍,宛若凌迟。
王军离去的样子,像极了梦里。
只是从目送父亲和母亲,变成了目送阿兄。
她厌恶别离。
他这?几?日忙得看不见身影,夜里回了,总会抱一抱她,低声?同她说?些话,大?多数她都没醒,又?或者装作没醒,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心里纵有千般不舍,可?也知有些事是不得不去做的。
就像她想父母一直陪她,可?父母自有父母的使命。
如今她不仅是阿兄的妻子,也是他的臣属,是大?周的子民。
更是大?周的皇后。
所以不能不舍,也不能哭。
相思像是入定了,从早上到中午,就那么呆呆地站着?,等?到日头高挂,晒得人发昏干呕,她才说?了句回宫罢。
徐德万心里不是滋味,安抚了句:“陛下英明神武,自有天佑,娘娘莫要挂心,您心情舒畅了,陛下才能安心。”
“本宫没事。”相思实在胃里翻江倒海,懒得多话,倒是显得气势迫人。
或许是陛下教?养大?的,徐德万总觉得娘娘板着?脸的时候,同陛下太?像了,言行举止,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李文翾走的时候没带徐衍,这?会儿徐衍和徐德万都跟在相思身后,灵武卫左右拱卫,这?个年轻的皇后脸色很差,眉目疏淡到让人有了些望而生畏的感觉。
宁王李文澈骑马过来,在皇后的轿子前站定下马,拱手道:“皇嫂。”
相思上轿的动作一顿,转身看他:“可?是有事?”
阿兄不在,兵符和玉玺都暂且在她手上,许多事怕是需要她来裁断,她再也不能躲懒了。
宁王比相思还要小一岁,自小就是个单纯的,脑筋不大?好使,胸无点墨,但好在也胸无大?志,从前做个闲散皇子,如今做个闲散王爷,倒是兄弟几?个过得最好的。
他笑了笑:“无事,来给皇嫂请个安,皇兄说?要我顾好皇嫂,不然回来他要打断我腿的。”
相思本来还没从低落的情绪中缓过来,这?会儿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她说?:“你皇兄吓唬你呢!”
李文澈挠了挠头,嘀咕道:“皇嫂没事自然万事大?吉,若是出了点什么事,皇兄不砍掉我的脑袋就不错了。”
相思“嗯?”了声?。
李文澈咧嘴笑:“没事没事,皇嫂有事尽管吩咐,臣弟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相思被他逗乐,摆摆手:“知道了,你且退下吧!有事我自会派人传唤你的。”
“那皇嫂告辞。”
每日的早朝照旧举行,宁王监国?,皇后垂帘听政。
她一个每日必赖床的人,被迫天不亮就要起,帝座后新安置了一张座儿,被纱帘挡着?,相思端坐在那里,徐德万站在旁边时不时提点一二。
宁王在帝座旁加了个侧座,每日在那里主持早朝,拿不定主意的总是忍不住往后看,相思并不直接说?话,侧头告诉徐德万,徐德万再说?与?宁王听。
这?使得朝中一些大?臣十分?不满,一是觉得皇后越矩了,宁王监国?,而非皇后监国?。
二是觉得她性情怯懦,话都不敢开口说?,掌大?权未免儿戏。
李文翾没有提前给她布局,只托了几?个信得过的大?臣代为帮衬,免得她孤立无援。
知道他过分?紧张只会给她增添阻力。
相思自然也知道,她并不在意这?些,甚至都未答话。
宁王抬抬手,示意不要生乱:“皇兄不在,朝中一切自是仰赖各位大?人,皇兄也知本王才疏学浅,是以特令皇后娘娘听政,本王拿不定主意,自然是要请教?皇后娘娘,各位若有意见,待皇兄回来再议如何?”
从前李文翾在的时候,没人敢提对皇后不敬的话,如今却越发胆大?了起来,有人出列,执笏一拜:“非是我等?对皇后娘娘有何意见,只是娘娘毕竟久居深宫,不曾理事,如今却要指点朝政,未免草率,陛下新婚燕尔,对娘娘过分?溺爱本也无可?厚非,只是……”
拐弯抹角地说?皇帝宠妻宠昏了头。
李文澈顿时发作:“大?胆,你这?是在讽刺陛下昏庸?”
“微臣不敢。”那人深拜,语气却无半分?“不敢”的意思。
从相思回京城,陛下出城十里相迎开始,大?臣们对皇帝后宫之事的不满就已经开始酝酿了。
立后到现在,皇宫里除了皇后一个妃嫔都没有,哪怕是个被宠幸的宫女都未曾听说?过,市井街巷提起帝后多是称赞鹣鲽情深,可?大?臣们私下里提起,却都是对皇室子嗣对大?周未来的担忧,更甚者认为皇后善妒无德才容不下他人。
是以怨气积攒,这?会儿对皇后毫无客气。
相思只是坐在那个宝座后面?,就隐隐有了一些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从前太?傅说?,身居高位,拥有无上的权柄,生杀予夺好不威风,可?只有你坐上去才知道个中滋味。
现在相思也大?约知道一点阿兄的滋味了。
不过阿兄比她心性坚忍多了,他若在,都不需要言语,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
其?实若不是阿兄,这?些人怕是说?话更难听。
宁王拧着?眉,心道你们这?些老狐狸精平日见了皇兄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现在倒是敢来为难他心肝,也不怕他回来找你们秋后算账。
或许是皇兄行事太?正派,如今更是主动御驾亲征,俨然是有意做明君的,明君自然不会为了私情迁怒。
可?他们大?约是低估皇嫂在皇兄心里的位置了。
况且为难皇嫂,简直打皇兄的脸,这?些人真是记吃不记打,和颜悦色几?天就想骑到皇帝头上了。
相思骤然开口道:“本宫自比不得各位大?人见识宽广,只是陛下既叫我管这?一遭,本宫便不能袖手而去,往后诸事还是仰赖各位大?人提点。陛下不在,总要有人裁断,本宫既做得了主,便担得了责,是功是过待陛下凯旋任由诸位大?人评判,在这?之前,谁若借故生非,一律按律法?处置。”
底下似乎还有人想说?什么,宁王骤然蹙眉,冷声?道:“皇嫂跟在皇兄身边长大?,也是太?傅半个学生,陛下觉得皇嫂管得了朝政,诸位是不信任陛下,还是不信任太?傅?”
萧太?傅出列,拱手道:“娘娘自幼聪慧,颇有安定侯和女侯的风姿。”
大?约是侯爷和女侯去世太?早,已经鲜少有人记得皇后是是为何能被接到宫中由太?后亲自教?养了。
大?殿一时安静下来。
宁王这?才舒展眉头:“今日就到这?里,散了罢。”
人潮退散,宁王走到后头,给相思见了礼:“皇嫂受委屈了。”
相思脸色不大?好,但却并不是因为那些人,对于一些大?臣有意无意的敌视,她并不放在心上,她代天子做事,对得起阿兄就够了,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认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