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62章

作者:桑狸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茯苓糕刚出炉的时候鱼郦其实尝过,不太好吃,可也没有夸张到这地步吧。

  她有些嫌弃地把糕点推到一边,道:“我下回给你煮羹,我羹煮得挺好。”

  这副殷勤样儿让赵璟很是不安,他敛袖坐端正了,颇为含蓄谨慎地掠了一眼鱼郦,“你先说事。”

  鱼郦将月昙今日来找自己的始末大致说与赵璟听,赵璟听后半晌未言,转着白玉扳指,念叨:“她来找你了啊……”

  神色幽邃莫测。

  鱼郦有些看不懂,正欲再问,赵璟忽得握住了她的手,道:“照理说,这些兵戈相见的事跟女人有什么关系,都是男人们争权夺利,赢了女人未必能跟着享福,输了女人却要跟着遭罪。不过一个公主,吃不了几斤粮食,用不了几匹缎子,把她留下就留下了。可是乌耶莫多大张旗鼓地上国书,我反倒没有强留的道理了。我知道这蛮子的心思,八成以为我跟这月昙公主搞到一起了,我要是扣着人不放,还不知要引出多少难听的流言。”

  他思虑极深,面面俱到,鱼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赵璟揉捏着她的手,看着她掌间的疤忖道:“不过她既求上你了,那这个面子还是要给你的,虽然不便一口回绝乌耶莫多,但是这事可以拖,先让月昙对外称病,拖他一两个月不成问题。”

  鱼郦舒了口气,笑说:“谢官家。”

  赵璟摸了摸她颊边笑出的小梨涡,喟叹:“前周的人你舍不得,戎狄小公主你也舍不得,我的窈窈这么善良心软,将来可怎么办啊?”

  鱼郦被他说得紧张起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是有些麻烦。”赵璟想到了萧琅那个禽兽以及他干的禽兽事,握住鱼郦的手加劲,几乎要把她紧嵌入骨,他深深道:“但是我愿意,我愿意为窈窈平尽一切麻烦。”

  这件事情一了,赵璟挑了个时间单独召见月昙。

  这回乳母翟氏坚持要跟着月昙一起来。

  大殿之上曲水潺湲,赵璟将累牍的奏疏放置一边,看着两人道:“朕允你们再留京一月,这全是萧娘子的面子,她与你们本就没有交情,能做到这些已是难得。此后,你们不许再去找萧娘子,她是魏人,同戎狄半点关系都没有。”

  月昙不明就里,只呆呆应喏。

  而乳母翟氏却心里明镜似的。来大魏之前老可汗曾经嘱咐,若月昙公主遇上麻烦,必要时可向萧家大姑娘求救。

  那段前尘旧事知道的人不多,翟氏本未报多少希望,不想官家这等态度,无疑他是知道的。

  翟氏暗暗心惊,都说魏人重血统,就连七品芝麻官都不会娶戎狄女子为正妻,没想到堂堂天子竟有这胸襟。

  坊间流传着官家与萧氏女的爱恨情仇,从前只当戏谈,现在看来却是情比戏真。

  她不再多言,与月昙稽首谢恩。

  他们走后没多久,嵇其羽和谭裕就来求见。

  两人奔波劳碌数日,将萧琅当年的无耻行径查了个底朝天。

  “萧琅这一脉不过是兰陵萧氏的旁系,得亏攀上了裴太傅才能在朝堂有一席之地,和谈后极受天子倚重,萧琅一路青云扶摇,才有了后来的位置。”

  谭裕不禁讥讽:“怪不得后来卖起女儿来得心应手,原来一开始就是靠女人上位的小人。”

  嵇其羽暗扯了扯他的衣袖,毕竟是娘舅,这骂得也太难听了。

  御座上的赵璟却迟迟无回音。

  他攥着御笔的手指拢紧,用力到指骨凸起泛白,手腕微微颤抖,目中杀意森然。

  “萧琅,留不得了。”

  这句话一出,御阶下的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眼下并不是铲除权相的好时机,萧琅是从龙的元老,在朝中经营数年,根系深厚,党羽尚未除尽,贸然动他,只会引起内乱,遗祸无穷。

  “可是留着他一日,事情就有被掀出来的风险,万一他狗急跳墙,把事情抖落出来,寻安的身世暴露,会引发更大的动荡。从大局计,这个险得冒。”

  赵璟一边切情切理地分析,目光直愣愣落于虚空。

  可怜的窈窈啊,万一被她知道她的出生是一场无耻交易的结果,她一直怀念的母亲曾身陷腌臢,她该如何自处?

  不行,这件事得瞒住了,绝不能让她知道。

  赵璟声色沉冷:“那个月昙不能继续留在金陵,你们派人守在都亭驿,趁天黑将月昙绑了送还给乌耶莫多。还有那个乳母翟氏……”照今日的表现,月昙未必知道,但那个翟氏铁定是心里有数,“把她杀了,做得干净利落些。”

  谭裕应下后又道:“臣和其羽秘密彻查此事时,在典籍中发现了一些痕迹,好像当年明德帝也查过这件事。”

  奉命彻查的应该是玄翦卫,所以在龙图阁的典章中才没有记载。但在天子起居注中却详细载明了当年他曾派人去往戎狄,也曾召见当年那个被萧琅冤杀的三阁秘馆侍郎的同僚,同年戎狄使者来访,向来以武道著称宁折不弯的明德帝破天荒地答应了对方互市的要求,使者滞留数日立即返回,像是做成了什么交易。

  谭裕懵懂地问:“明德帝隐瞒这事干什么?他跟萧娘子又没生孩子……”

  被嵇其羽狠踹了一脚,他嗷呜一声,吃痛地捂住屁股。

  赵璟目光散于空,蓦地冷笑。

  鱼郦陪着寻安玩了半日,正午时伏在案上瞌睡,不知怎得,梦到了些旧事。

  那一年是瑾穆刚刚登基,戎狄再三上表请求互市都被他驳回,可是到年尾,他却破天荒地同意了。

  鱼郦当时负责排查宫女中的细作,查出几个可疑的,正欲当面禀报,刚一进他的书房,便见他将一摞纸笺扔进了炭盆里。

  她奇道:“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瑾穆望向她,目光中有些她看不懂的复杂,半晌才微微笑开:“一些没有用的东西,烧就烧了,留着只是平添烦恼。”

  鱼郦“哦”了一声,正要说什么,瑾穆抢先一步道:“窈窈,你……你会不会想念母亲?”

  冷不防他这样问,鱼郦一时怔住,默了许久,嗫嚅:“会呀,她命太苦了,一心扑在爹爹身上,可是当没有了家世,爹爹便将她其如敝履。我有时候真想不通,爹爹又不能随便休妻,为什么连表面的戏都不愿意演一演呢……”

  她说着说着,眼眶微红,瑾穆起身走到她身前,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却忍住又把手缩回来。

  他笑着哄她:“不许哭啊,不要为这样的人哭,你要记住,哪怕他是父亲,可是不值得就是不值得,将来窈窈也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哭。”

  不值得……鱼郦梦到深处,依稀觉出有人晃她,那人念叨“这样睡了要着凉的”,给她披上一件厚衣,她迷迷糊糊握住那人的手,呢喃:“瑾穆……”

  耳边骤然静寂,她脑中的弦绷然裂响,她猛地睁开眼,看到赵璟那张瑰秀冷湛的面庞,他的手仍被她握着,声音凉如冰屑:“你刚叫我什么?”

  作者有话说:

  周末结束:(三十个红包安慰一下吧:(

第55章

  “朕在你心里就是一个禽兽不如的坏人?”

  鱼郦愣滞了片刻, 忙道:“有思。”

  赵璟将她的手甩开,怒气冲冲地转身要走,鱼郦忙拦住他, 解释:“我没有把你当作他, 我只是……只是……”

  赵璟那双漂亮的凤眸里溢出些冰凉,质问:“是什么呢?”

  鱼郦一时语噎。

  赵璟将她推到一边,要走,刹那间, 鱼郦蓦地想起了那静如深潭的无边无际的黑暗,想起了寻安渐渐飘远的哭泣,想起了那人闷窒的孤独。如果不曾拥有过尚可以安之若素,可是已经拥有了怎能轻易舍掉?

  恐惧在心底蔓延,她追上赵璟,从身后拥住他。

  赵璟想要推开, 覆上她的手, 感受到那不安焦躁的颤抖, 又没有出息的迟疑了,这一迟疑却让她锢得更紧。

  “有思, 你给我些时间。”她说:“我可以慢慢地将过去遗忘,我们……都要往前看的,对不对?”

  这话其实连她自己都不信, 只是她知道这是赵璟喜欢听的。

  赵璟何曾不知她在哄自己, 从何时起,他的窈窈竟成了这么一个骗子,予他虚情, 与他做戏。

  偏偏他正贪恋这样虚幻的戏码, 上了瘾, 身陷其中,难以自拔。

  两人僵持许久,赵璟重重捏住鱼郦的手,偏头问:“窈窈,你究竟在怕什么呢?”

  鱼郦猛地一瑟。

  “怕我把这一切都收回?怕我把你重新丢进黑暗里?”赵璟凄清地笑了笑:“我做错了,我也在弥补了,你就不能忘了我的这些错处吗?难道从始至终,你就都做对了?”

  他松开鱼郦,回头凝睇她的面,她面上有着浅浅淡淡的泪痕,明眸如水,浮漾着脆弱的波漪,看得人几欲心碎。

  赵璟低身吻她,捧起她的脸,手插入她厚重柔韧的发髻中。

  鱼郦仰起头,被动地承受。

  唇齿相缠犹闲不及,赵璟将她打横抱起往罗帐里走,鱼郦心里有什么被砰然打碎,她惊骇地抓住他的手,“不要,不要在这个时候,你控制不住自己,我……我怕疼。”

  有些事是不能在怨恨中进行的。

  赵璟望着她惊惧的面,只觉心头攒聚的柔情骤然熄灭,正一点点凉透,最后只剩下一片残烬。须臾间,如身置冷窖,凉得彻骨。

  他抱着鱼郦进了罗帐,将她放在床上,她像受了惊的鸟雀慌忙将自己裹进被衾里,紧紧拢住,戒备地抬眸看他。

  他冲她轻扯了扯唇角,“不用怕,不会了,你害怕的一切都不会再发生。”

  他甚至寻出打火石,把鎏金莲花台上所有的蜡烛都点亮,近乎于偏执,哪怕被火灼到了手都浑然未觉。

  做完这一切,他扔开打火石,看了看鱼郦,后退几步,霍得转身离开。

  赵璟回了书房,抵住头,囫囵吞下两颗药,将冷落许久的酒盏又拾了起来。

  他连喝了三盅,心底那碎裂般的疼才稍稍有些麻木。

  崔春良站在穹柱边看他,官家已数月未沉溺于酒酿,就连药都吃得很少,一夕之间竟像是回到了从前,不把自己灌醉不罢休。

  他不明就里,只觉得心疼不已,踯躅片刻,想转身去找鱼郦来劝一劝。

  刚迈出去几步,一只酒盅从身后飞来,正砸到他面前的地上,瞬时四分五裂。

  “不许去找她!”

  赵璟嘶声低吼,抄起酒盅往嘴里灌。

  崔春良看着他的模样,轻轻叹息,召黄门内侍进来将残旧瓷屑清扫干净。

  第二日清晨,赵璟如常去上朝,只是面色苍白,眼睑发乌,崔春良给他系革鞓时不住觑看他的脸色,忧心道:“官家要爱惜龙体。”

  赵璟神色清冷漠然,敷衍:“好,朕知道了。”

  崔春良暗自嗟叹,却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只有捧着旒冕随他去上朝。

  天启二年的大魏并不太平,北方大旱,南方贼寇,据说官道旁饿殍遍野,一片哀鸿。

  好似回到了明德二年,天灾人祸,隐有亡国之兆。

  赵璟听了两府三台的呈报,一一给出决策,将要下朝时,他冲萧琅道:“舅舅留步,朕有话要说。”

  朝臣们相互交换神色。

  这些日子的君臣相争都看在眼里,如今官家先让步,是不是就意味着朝堂即将转霁,要风平浪静了。

  萧琅端着玉笏,挺直了肩背,颇有些扬眉吐气。

  崇政殿里早早用上了冰鉴,冷水珠滴落,伴着赵璟清越如山玉的声音:“朕前些日子去巡视京邑守军,发现了颇多弊端,桓襄新任枢密院使,怕是有些事做起来还是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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