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里话
然回想这些日子漫天的流言,结合前头她知晓的事宜,便也无须多问。
那根本就不是流言,是真相。
她家姑娘明明搏命躲过一回,竟还要受第二回 。
谢琼琚被搀扶着坐下来,接过竹青捧来的水,伸手才意识到皑皑已不在手中。她心下一慌,水便洒了大半。
“奴婢的不是,给您倒太满了。”竹青给她擦拭手背,转身重新给她倒了一盏。
这会谢琼琚接稳了。
她想起来了,皑皑没丢,也没离开她,只是同她祖母一道。贺兰泽还特地送了他们。
她慢慢饮了口,伸手轻轻抚摸着竹青面颊,眼中逐渐凝出笑意,“我不要紧,可能沾了些暑气。”
竹青握着她的手,一点头,眼泪就噗噗索索落下来。
“不哭了。”她给竹青擦眼泪,“一会惹我也哭了,我会头疼的。”
片刻后,贺兰泽便回来了,竟然还带着皑皑。
“上车吧,阿母说你或许想孩子,还是让皑皑回来陪着你。”贺兰泽尚且抱着孩子,这一日得那声“阿翁”,他是半点舍不得松开。
只抬起左手,按了按她肩膀,示意她牵过来。
“那她、一个人?”谢琼琚有些犹豫地抬手又收了回去,只站起身来,“你去吧。皑皑想阿母,你就不想阿母吗?”
“你将我同皑皑比?”贺兰泽嗔笑道,用额头抵了下孩子的额头,“我都是作阿翁的人了!”
“走吧,这般大的日头,一会中暑了。”他拉过谢琼琚,边走边道,“薛灵枢都说了,让我多陪着你,少留你一人。”
“方才你一人在马车中,才一点功夫,不是都害怕了吗?”
“这可是我们头一回,一家三口在一起。”
“阿母处无妨,有阿芷陪着。”
“别说了!”谢琼琚猛地甩开他。
话落,自己也吓了跳,须臾喘着气低下声来,“我有些头疼,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和皑皑同阿母坐一车吧!”
“郎君,奴婢侍奉姑娘,你带着翁主去吧。”竹青只当谢琼琚闹脾气,赶紧上来打圆场,还不忘冲皑皑笑了笑,“待阿母养好精神了,翁主再让阿翁抱回来。”
贺兰泽点了点头,温声道,“照顾好你家姑娘。”
*
谢琼琚确实头疼得厉害,一入车厢便抱紧了竹青,“许是说话多了,许是想多了,我……”没说几句,她便靠在自幼一同长大的侍女怀里,睡了过去。
暮色四起,贺兰泽带着皑皑在贺兰敏处用的膳,围桌而坐的还有贺兰芷和她的母亲萧氏。
原是叫了谢琼琚的,但是她又起了烧,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时分,药效上来,逼出一身汗,方退了烧。
竹青在一旁侍奉着,她抓着她的手不放,眉宇慢慢疏朗开来。贺兰泽难得见她睡得这样安心,便没有再唤她,只让郭玉吩咐了膳房,备下吃食。
这厢用膳毕,皑皑去了谢琼琚处,萧氏母女各自回房,屋里就剩了贺兰敏母子二人。
贺兰敏跽坐在席上,贺兰泽对案而坐,同她叩首。
贺兰敏也没让他起身,只盘着手中佛珠,看了他半晌,问道,“你这礼,是为着不顾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于我赔罪?还是为着谢氏,向我求情?求我许你们圆满?”
殿中又静片刻。
贺兰泽自己直起了身子,“都不是。只是谢阿母认下了皑皑,让我们这般快父女团圆。”
贺兰敏捻珠的手顿下,叹了口气道,“阿郎,人贵在知足。阿母圆了你的父女之情,你莫要再贪心了。”
贺兰泽沉默看她。
“本来夫妻之情,天伦之乐,该是自然在一起的,不该是二者择其一。但是你和谢氏之间,隔得东西太多了。你当理解阿母,很难容下她。”贺兰敏顿了顿,继续道,“我认了皑皑,让她安心,全你亲情。但你与她之间,断了吧。”
“或者,阿母也退一步,你把她养在外头。”
“阿母退两步,你纳了她。”
“贺兰泽!”贺兰敏拍案起身,半晌缓声道,“非她不可吗?”
“非她不可。”贺兰泽抬首,“若无她,亦不会再有旁人。”
“原来,你不是来求我的,是来表态的。”贺兰敏冷嗤道,“有本事了……”
贺兰泽并无多话。
“那你且容阿母慢慢接受她,这些日子让她不必过来晨昏定省,她静养身子,阿母也再看看她。”贺兰敏合了合眼,有些颓败地重新坐下。
城门口的迎候,只让贺兰泽觉得不可思议,反倒是这会碰撞过后,贺兰泽反而心下安定些。
他再次谢过母亲。
贺兰敏挥手道,“你也别在我眼前晃,多来气我!”
贺兰泽闻这话,面上多了分笑意,只恭敬离开。外门口遇上过来送安神汤的贺兰芷,只颔首与她道谢。
“辛苦表妹。”
贺兰芷福身还礼。
“姑母就这般同意了?乖巧温顺的姑娘端过汤盏奉上,“方才外头撞见表兄,妾瞧他心情尚好!”
“我不应能如何?看着他再死一回。”贺兰敏推过碗盏,晲了她一眼,“你今个也十九了吧,不若算了。当年预备的是你阿姊,她识趣,眼下孩子都两个了。”
“你也别误了年华,让你阿母给你留心着些罢。”
十九岁的姑娘,挑着远山黛,满眼不屑和傲意,“阿母说了,以前就盼着我做个贵妃就成,眼下便是皇后也是有盼头的。全凭姑母作主!”
贺兰敏捻着佛珠,静看着她,半晌笑道,“你阿母一贯是有心的,但愿她还能有力。”
*
谢琼琚醒来时已是夜色浓重,她没什么胃口只觉身上黏湿的难受,便让竹青伺候着沐浴。
泡了半晌,人稍稍舒坦些,更衣出来见皑皑已经过来侯在一旁,心下便也欢愉了。
皑皑伏在她身侧,问她自己阿翁到底是谁。
谢琼琚没想瞒她,抓着她的手与她讲述。然而前尘往事多有难回首。她讲得断断续续,头疼欲裂,还未讲过半,突然便脑中空白,竟有些记不起往过。
整个人愣在那。
竹青见状道,只道,“你阿母身子才有些好,让她歇歇,奴婢陪您先去就寝如何?”
皑皑捏了捏谢琼琚的手,点点头。
为着手背那一点有力道的温暖触感,谢琼琚到底含笑送她离去。
她伏在案上喘息,不知怎么又想合眼睡去。
其实没有睡意,就是合了眼她觉得特别安静。
贺兰泽是这个时候过来的,见人一身素袍逶迤,三千青丝跌在背脊,只露出一张苍白染着潮红的面庞。
而案上一盏烛火,许是即将油尽,火焰摇摇晃晃。
“长意!”他一颗心莫名沉下去,疾步上前将人抱坐起来。
谢琼琚闻他这般急切的呼唤,有些疑惑地睁开眼,“怎么了?”
贺兰泽松下一口气,摇头。
他展了笑颜,柔声道,“阿母处,不需要你晨昏定省,让你好好养着身子。我亦不瞒你,她确实一下难以接受,你多来也感受到。但是她说了,愿意等。我们慢慢来好吗?”
真话永远比粉饰太平的话好用。
谢琼琚点了点头,“妾还未用膳,劳郎君侍奉吧。”
膳毕就寝,贺兰泽坐在榻边守她。
她睁开眼。
贺兰泽道,“等你睡下,我再走。”
她往里靠了些,“你上来吧!”
“你……”
“不是说了慢慢来吗?”谢琼琚笑了笑,“妾知道是郎君,我们试试。”
贺兰泽掀被上榻,两人合衣而睡。
半晌,贺兰泽睁开眼,从里侧翻出一床被子,换了一人一个被窝。
谢琼琚看着他。
“你有些抖,推了我一下。”贺兰泽抚拍着侧卧的身子,“这样许会好些。再不成,我还是回去好了。”
“闭眼。”他哄着她。
谢琼琚戳了戳他唇瓣,闭上眼。
少时,她也总偷偷摸他唇瓣,然后再摸自己的,趴在他耳畔说,当我亲你了。
他哭笑不得,“五姑娘,你少看些杂书。”
话这样说着,被她手指碰过的那一日,他不思饮食。
这夜,他看着手指搭在唇口的姑娘,亦是如此。
晚膳有道菜过鲜了,他这会想饮口水,但是硬忍着没饮。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但是甜的~发个红包哈。
第32章 晋江首发
◎你……也是我的公主。◎
翌日, 谢琼琚醒来时已是辰时正,一掀开帘帐,大片晃金日光直逼眼眸。
她下意识眯眼避过, 待再睁开眼, 便见左侧丈地外屏风后的男人搁下了书卷,回首过来。
隔着屏风,她看不见他面容,却还是对着屏风上的影子展颜。
纵然少年时的丹凤眼从形到神的飞扬早已殆尽,然这会她弯下的眉眼化作新月的形状, 极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