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里话
贺兰敏瞧她的这日的装扮,自还是素日里雅致清丽的模样,只让她在身侧坐下,目光落在她发髻上的一支红宝石梅花贺春玳瑁簪上。
她抚了抚上头的流苏,又用手背贴上姑娘面颊,问道,“阿芷,你今岁可是已至双九?”
“嗯,过完年就十九了。”对于未出阁的姑娘,十九已算年长,故而贺兰芷应话时候,不免有些委屈。
“是姑母耽误了你,不过如今好了,你表兄那处又剩你一人了。”贺兰敏似笑非笑道,“但是欲速则不达,只能缓缓来。”
她将那枚发簪摘下,慈和道,“还有,东施效颦不可取,亦不是这般简单的。”
“阿母要我努力,可是除了投其所好,阿芷想不出旁的法子。”贺兰芷扫过那枚发簪,其实有些灰心,连她大姐姐那般聪明的人都放弃了,转身嫁人,她愈发不想去招惹那看着温和好说话、实则冷漠不堪的表兄。
但闻阿母所言,日后荣光披身,受万人敬仰,又不免心动。
“你有心即可,且慢慢来。”贺兰敏将发簪扔在一旁,“姑母会好好调教你,眼下且给你表兄送些茶点去。你是何模样,便作何模样,切莫为他人影子。”
她理了理姑娘的衣襟,手按在她肩头,“本真,方是最好的。”
贺兰芷听话颔首。
于是,之后每日皆按照贺兰敏的嘱咐,给贺兰泽送汤,闲话,侍奉笔墨,却也不多留,两三柱香的时间便已经算久,更不多叨扰,十分有分寸。
如此,静默了五日的贺兰泽,在饮汤时,与她问起贺兰敏,道是让她传话,待他抽空便去请安。
第九日的时候,贺兰泽恢复了晨昏定省,虽然除此之外并没有和贺兰敏有太多交流。
第十五日,贺兰泽饮汤毕,隔窗观雪,贺兰芷饮了句“梅雪争春未肯降”,贺兰泽道,“雪天路滑,表妹饮盏茶再回去吧。”
第二十日,天下大雪,贺兰芷过来时跌了一跤,贺兰泽给她传医官,然后在暖阁休息了半日。
第二十三日,三日未来的贺兰芷除了送汤外,带了一壶药酒。贺兰泽道,“既然补身,表妹也饮一盏。”
二人对饮,温室旖旎,不为旁的,乃贺兰泽道,“表妹年华正好,已至婚嫁的年纪,寻个钟意之人,好好嫁了。莫去思量旁的。”
贺兰芷面色陀红,低眉不语。
贺兰泽又道,“近日雪大,莫再来了。”
陶庆堂里,萧氏认为好不容易能够自由出入主殿,当一鼓作气。又道,“殿下所谓寻个钟意之人嫁了,那眼下阿芷钟意他,岂不正好!”
“容他缓缓,这般逼他反而逆反。”贺兰敏叹了口气,嗓音提高了两分,对着贺兰芷道,“听你表兄的话,这两日且莫去扰他。以后自有你好的时候。”
贺兰芷遂未再来前往。
直到四日后,小年夜的家宴上,两人方再次见面。
这日说是宴会,却还有数日前私服来此的公孙缨。
贺兰敏待她一贯热情,又因退婚一事抱歉,这厢直拉着她坐在自己身侧,让贺兰芷上来斟酒。
公孙缨谢过,举杯敬贺兰敏,仰头饮尽。
贺兰芷又持壶敬贺兰泽。
原本霍律在一旁,挡了一下的,因为薛灵枢交代过,除了他的药酒,主上尽量不饮旁人旁处的酒。
贺兰泽笑了笑推开他,“无妨,表妹的酒。”言罢,以起身一道向贺兰敏祝贺新春,酒尽杯干。
“这么些日子,就想搏出你表兄的好感,那自是妄想。但是看如今情形,得个表面的信任不拒绝,当还是可以的。将酒喂给公孙缨和你表兄,且让公孙缨给你破开你表兄的殿门,床榻,有一便有二,难道不比你自个饮了这酒,如此难堪躺去君榻更好吗?这日后想起,且把这糟心疙瘩让公孙缨给你担着?这样与你解释,可想明白了?”
贺兰芷回想今日来时姑母的话语,又看面前丰神俊朗的青年,余光扫过侧首边的少女,面上腾起细小的欢愉。
“表妹?”
“嗯?”她在一声叫唤中回神。
“想什么呢?”贺兰泽端了一盏酒给她,“表兄单独敬你一盏,谢你这月来在孤与姑母间周旋,往来递话,若非你……”
贺兰泽笑了笑,也未再多言,“罢了,感激之言都在酒中。”他持酒盏与她相碰,将酒饮尽。
贺兰芷回首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和姑母,见她们神色如常,遂也将酒水饮下。
“公孙姑娘在阿母处,你就莫挤上去了,且在这边坐下吧。”言罢,着人为她另设一案。
“谢表兄!”贺兰芷喜出外望。
觥筹交错,歌舞声声。
最先离席的是公孙缨,道是酒酣体热,要去净面更衣。然后是贺兰泽,道是不胜酒力。所有人都晓得他不胜酒力,自无人会留她。
只恭送而去。
送他离去的还有贺兰芷。
贺兰敏和萧桐扫过并肩而行的背影,是一副贺兰芷搀着贺兰泽的模样。
两人会心笑过,持酒互敬。
虽然贺兰芷的同往,超过她二人的计划。
但是,转念一想,三人之中,两人中药,就她一个清醒的,正好让她做个实实在在的见证。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酒宴未散,便有侍女慌慌张张而来,跪上高台,附耳低语。
贺兰敏闻言起身前往。
萧桐亦紧紧跟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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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晋江首发
◎贺兰泽在烟火中,看见谢琼琚的样子。◎
传话的侍女, 是公孙缨的人,原话是“我家姑娘请贺兰夫人移驾,有急事相告”。
于是, 贺兰敏一行被引去了贺兰泽主殿。
萧桐尤为自得, 预备看一场鸳鸯交颈的风月。暗思事后,再让自己女儿作解语花,趁势而入。
她要求不高,膝下一子二女。长女已经外嫁,长子平庸, 唯剩一女,是她的希冀。
贺兰敏亦有自己的打算。来日后位给公孙缨比贺兰芷更合适,一来贺兰芷才智平平,不堪中宫大任,二来公孙缨难得的巾帼之才,又多了幽州的助力, 挑来选去没有比她更合适的。
只是踏入院子,侍女未踩楼而上, 只往一楼东暖阁引去,贺兰敏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贺兰泽除了二楼自己的寝殿章越阁和与此连通的偏殿, 也就是后来谢琼琚居住的揽月台,他从未住宿过旁的地方。且贺兰芷也知晓将人送去寝殿方是最好的。
“许是殿下醉得厉害了!”萧桐看着投在窗牖上的一截身影轮廓, 虽然模糊, 但还是能辨出是一个女子轮廓, 正拿着巾怕往矮榻处擦拭。
因视角之故,看不清榻上具体几何。只能看到榻上的人挣起一双手, 一下将姑娘按倒, 如此窗牖上就剩小丘累起, 两人跌在一处,辨不出身形情状。
贺兰敏扫过萧桐,若方才那人是侍奉事成之后混沌之中的男女的贺兰芷,那么眼下情境……贺兰敏笑了笑,也好,省的麻烦了。
二人心灵神会,匆匆往暖阁走去。
萧桐心念女儿,落后一步,尽可能地谴退侍女。
毕竟不是太好看的事。
入内时,她压下欢愉色,换了一副惊恐状。然压根不必她装出来,眼前的一幕几乎让她惊叫出声。比她先一步到此的贺兰敏亦愣了片刻。
矮榻上躺着衣衫不整、媚态极妍的贺兰芷,坐在她身畔持着巾帕的是神思清明的公孙缨。而公孙缨畔,还跪着一个男人。
身着乌衣,臂缠十字星银箍,是公孙氏的影卫阿九。
眼下默声垂首,由着贺兰芷缠住他一只手,搂抱啃噬。而贺兰芷但凡想起身抱他,他也不避开,只别过面任其予取予夺。
“阿芷!阿芷……”萧桐见状,扑来推开阿九,一把抱过女儿。
“贺兰夫人,萧夫人,妾方才让自个的医官查了贺兰姑娘身子,这是中毒了。还不是寻常的媚\药……”话至此处,公孙缨顿下口,目光在两者身上来回游移,最后慢慢凝在贺兰敏身上。
毕竟这处,她才是能主事的人。
直待贺兰敏有所回神,同她眸光相接,公孙缨方丢开帕子,端坐一处,继续缓缓开口。
“妾让医官验了,中此药者非男女交合不得解,否则性命难保。”
“不可能,这只是寻常男女欢好之药,断无如此烈性……”贺兰敏脱口而出。
公孙缨似笑非笑,盈盈看她,却也不再点破。
贺兰敏合了合眼,不免有些颓败。这话一出,显然是承认自己下了药。
而如今情形,原该中药的公孙缨却毫发无损,分明就是早早知晓的。她无事,那贺兰泽,她的儿子呢?
思至此处,贺兰敏不由四下张望。
“夫人可是在寻太孙殿下?”公孙缨步步追来,“殿下道他一介儿郎,总不好见表妹如此情状,故让妾在此照拂。自然的,今日之事,为给妾一个交代,无论妾做何结果,他皆无异议。”
“给你交代?”贺兰敏蹙眉道。
公孙缨和顺起身,凑到贺兰敏处,悄声道,“夫人,妾留在宴上的杯盏带回了。”
说着她略带薄茧的素指从袖中伸出,指向案上酒盏,盏中尚有酒水一点。
无声告诉贺兰敏,她向自己下毒,行如此肮脏之举。
“殿下顾念大局,思虑同我幽州之地的联盟,遂将今晚之事交付妾,皆由妾处理。”公孙缨起身,越过贺兰敏至贺兰芷处,俯身摸她红热面颊,“贺兰姑娘正值韶华,若是就此殒命,岂不可惜?”
“你……是你……”萧桐这会也缕清其中缘由,只是看自家女儿如今模样,当是反被下了更烈的药。
然她望向桌上杯盏,她们下药证据确凿,公孙缨下药却无从查起,想必这个时候,那酒宴上的残羹冷酒早已收拾干净。
“二姐,您得救救阿芷,她在您膝下尽孝,侍奉您多年……”萧桐冲着贺兰敏频频叩首。
贺兰敏望向公孙缨。
这事原算计的是自己儿子,顾虑幽州公孙氏的颜面,本只是要一个贺兰泽骑虎难下,如此顺势成婚。
故而此间原没有外人。
眼下局势翻转,公孙缨反客为主。但其实除了那杯盏,也无更有力的人证,只是公孙缨用药之毒,直接釜底抽薪欲要取其性命。
区区一个外甥女的命,贺兰敏并不太在意。
但是她不能不顾及自己三弟,还有萧氏的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