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诗安轩
江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身后是金珠银珠的呼唤声:“夫人,夫人,你去哪?”
“夫人等等。”
去哪?
江黎看着漫天飞雪,竟一时想不起她要去哪。
后来,她忆起了,她要离开,她要离开谢府,她要离开谢云舟。
她再也不要见谢家人。
又一个趔趄,江黎摔倒在雪地里,单薄的衣衫粘了雪,凉意顺着骨头缝隙流淌进来。
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它们在说,疼。
细密卷翘的长睫上铺陈了一层白雪,她眼角的泪成了冰,唇角那抹讥笑像是生生冻住了般。
她躺在地上,任雪拂在身上,杏眸直勾勾凝视着上方,一字一顿说道:“谢云舟,我恨你。”
江黎从未恨过谁,谢云舟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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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珠银珠寻到她时,她已经昏了过去,她们搀扶起她回了东院。
那夜后来,谢七带走了谢云舟,随后又找来了大夫,江黎气急攻心,喝了汤药依然没醒过来。
第二日,下朝后,谢云舟回了将军府,先去向谢老夫人请了安。
今日江黎没去问安,谢老夫人甚是不开心,言语间一直在数落江黎,说她越发的没规矩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
还是要好好教一教才可以。
谢云舟淡淡说了声:“她病了,并非诚心不过来请安。”
谢老夫人道:“病了?想当年我发着烧还要去给你祖母问安呢,不能因一人坏了规矩。”
谢云舟难得反驳了一次,“大嫂不是也没来吗?”
谢老夫人顿住,脸色变沉,她把这一切又归在了江黎身上,暗想,回头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瞧瞧都把舟儿给带坏了。
谢云舟没停留太久,稍歇片刻后去了东院。
刚进门便听到了哭泣声,金珠在哭,银珠在劝,“好了别哭了,夫人要是知晓你一直哭,会不开心的。”
金珠看着床榻上昏迷的江黎,红着眼睛道:“夫人为何还不要醒来啊?”
“大夫不说了吗,夫人这是累的。”银珠道,“等夫人睡够了,一定会醒过来的。”
话虽如此,但她们依然担心,不知江黎到底何时才会醒来。
谢云舟想起了额间的伤,收回了迈出去的脚,也罢,是她自作自受,他何苦还来看她。
……
江黎陷入了梦境中,她梦到了谢老夫人,她去主院请安,谢老夫人嫌弃她来的晚,罚她跪在地上。
她解释,是因为在厨房里做早膳方才耽误了时辰。
可谢老夫人不听,依然让她跪着,她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太阳烘烤的她口干舌燥,她听到谢老夫人说:“江黎,再有下次,家法伺候。”
梦境再变,江黎梦到了王素菊,她故意把汤洒在她身上,随即说道:“弟妹,你怎么回事,不知道看路的吗,可惜了我这鲫鱼汤了,刚端出锅的呢。”
江黎还未开口,谢馨兰撞了上来,她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谢馨兰笑着说道:“站都站不稳,没吃饭啊。”
她们三个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睨着她,边骂边笑。
江黎无措时看到了谢云舟,她跑过去拉住他的衣摆,声音肯求的说道:“夫君,帮帮我。”
眼前男人缓缓扬起唇,露出浅淡的笑,笑容很温柔,她听到他唤了声:“阮阮。”
江黎倏然睁开眼,杏眸里布满了红血丝,眼角因为流泪太多又酸又胀。不知她多久没喝水了,口很干。
她刚要出声唤人,隐约的听到了脚步声,她随即闭上眼,感觉到有人走近。
熟悉的清冽气息,她一下子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是谢云舟。
方才的梦境犹在,江黎眼下最不想见的便是谢云舟,被子下的手指慢慢攥紧,她在心里又说了一次。
谢云舟,我恨你。
谢云舟行至榻边缓缓停下,居高临下睨着沉睡的江黎,眸色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她何时变得这般清瘦了?好像他一只手掌便能包裹住她的脸。
谢七说他那夜抱着她唤了阮阮的名字,怎么可能?
她同阮阮一丝相像的地方都没有。
阮阮性情温和,她不是。
阮阮比她好千倍万倍。
他不可能会认错人的。
谢云舟又想起了谢老夫人说过的话,说江黎惯用这样的伎俩逃避什么。
她之前也这样做过。
他不禁想,难道这次她也是装病?
他缓缓探出手,想亲自确认一下,手指即将碰触上时,沉睡的人儿陡然睁开了眼,眼底清明一片,没有丝毫刚刚醒来的惺忪感。
果然。
母亲没有说错。
她就是装的。
江黎睨着他,眼神肃冷,像是在看坏人。
谢云舟没错过她脸上的神情,他同她一般,不带一丝情绪的回视着她,声音也很冷,“醒了便起来。”
后面还有未说出口的一句,不要装睡。
江黎看都不愿意看他,更不想理会他,她头转向里侧,眸光落在窗棂上,无视的很彻底。
谢云舟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冷待。
他就是被惯坏了,见惯了江黎满眼满心都是她的神情,看不得她用后背对着他。
火气上来,他一把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冷声道:“你几日不曾向母亲请安了,赶快起床给母亲请安。”
江黎方初醒,等来的不是关心,不是体贴,不是夫君的绵绵情意,是斥责,是说教,是他犀利的眼神。
江黎缓缓闭上眸,脑海中有声音蹦出。
这样的男人要他做何,赶快和离,立刻、马上、和离。
这个谢家就是牢笼,多呆一天,你便会难过一天,离开,是你最好的选择。
江黎,走吧,这里没人值得你留下。
谢云舟…
更不配。
江黎睁开眸,坐起,仰头去看他,冷冷唤了声:“谢云舟。”
谢云舟微顿,记忆里好像这还是第一次她唤他的名字,成亲前她唤他云舟哥,成亲后,她唤他夫君。
无轮她唤他云舟哥还是夫君,都带着小女儿的娇态,她喜欢他。
喜欢的毫无遮掩。
就像她说的,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只要他高兴便好。
而“谢云舟”从她嘴里吐出,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在她眼睛里看不到欢喜,看不到雀跃,只看到了厌恶。
她厌恶他。
谢云舟心里生出一丝异样,来的快去的也快,他还没意识到,已然消失不见。
他道:“江黎,我不是江昭,别试图用几滴眼泪让我心软。”
江黎睨着他,“然后呢?”
“这几日家里的事都是大嫂在做,”谢云舟沉声道,“你最好赶快起床,收拾下,去帮忙。”
江黎讥笑出声:“你大嫂才做了两日你便看不下去了,我可是做了三年。”
她停住,眼睑垂下又抬起,定定道:“谢云舟,你有心吗?你心是热的吗?”
“你见不得其他女人辛劳,唯独能看得下我辛苦。”
“你的大嫂不能劳累,你的妹妹不能劳累,唯有我可以劳累。”
说着,江黎从榻上下来,把手凑到他眼前,“你看不见我手上的冻疮吗,你知道冰水洗碗是什么感觉吗?”
“你知道手上结了痂生生被冻裂有多疼吗?”
“你心怎么那么狠呐。”
“这难道便是你所谓的公允?”江黎质问道,“你,公允吗?”
谢云舟被她逼退,脚朝后移了两步,双眉蹙起,“你不要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江黎冷哼,“是啊,今日我便要强词夺理一次了。”
总归不会再过下去,她又何必忍让,她吃过的苦,受过的气,他们都要受一次才好。
她看了眼手上的伤痕,想起半夜难言的疼痛,杏眸里没了一丝暖意,“谢云舟,你听好了,我不会再让你们任何人欺负我。”
她抬手指向门,用最平静的声音说道:“出去。”
谢云舟眼底迸射出寒光,眼睛大睁,声音比江黎的还冷,“你说什么?”
江黎一字一顿道:“出去。”
这日的谈话最终只到这里。
军营里有人闹事打了起来,谢云舟驾马赶了过去,走前冷冷放下一句:“江黎,莫要胡闹。”
他是在警告她。
若是之前的她,肯定会低声去哄他,并告知,方才是她说的胡话,她错了,望夫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