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诗安轩
那日,他罚江黎跪了两个时辰……
江藴没等来答复,人已经到了江府正门口,谢云舟淡声说道:“回吧。”
江藴当然不想放过和他独处的机会,伸手扯上他的衣袖,柔声道:“阿舟不陪我进去吗?”
谢云舟眸光从她脸上游走到袖口的青葱玉指上,同样都是为人妇,她的手指白皙细腻盈盈泛着光,而江黎的……
他眼前浮现出江黎双手睇向他眼前的情景,她手指布满冻疮无一完好,指腹有裂开,皮肤外翻,有脓水溢出。
手背上有数道痕迹,烫伤,冻伤,痕迹交错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隐约记得,最严重的一处指甲少了一半。
谢云舟见过很多血腥的场面,断脚断手,脖颈连着一丁半点,腰腹以下齐齐砍断,可似乎,没有哪一幕比江黎带给他的不适更严重。
他脑海中闪现一句话,她到底是如何忍受的,十指连心,不痛吗。
谢云舟无从得知答案,因为看到江黎双手那样,他非但没怜惜反而还轻斥了她,问她为何如不这般。
莫不是存着什么坏心思。
想到这里,谢云舟身子轻颤了下,随后,他在江藴满含期翼的眼神中抽出了袖子,淡声道:“我还有公务在身,下次吧。”
下次是个说辞。
江藴问道:“下次是何时?”
谢云舟未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下次是何时,或者根本没有下次。他欲驾马走时,想起一件事,停住,问道:“江黎说金簪是我送与她的,可我记得,金簪是我赠与你的,江藴,对吗?”
江藴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微微颤了颤,稳住心神,道:“那日你送我金簪,后来被阿黎看到,她说喜欢要戴几日,我是姐姐不好驳她的面,遂允了,谁知后来去向她讨要,她执意说是你赠的,我怕你发怒与她,为此未对你提只言片语。”
江藴仰头说道:“阿舟,是我的错,我不应把你赠与我的东西给阿黎。”
她说着说着,眸底浮现水雾,叫人看着不免再多说什么。
谢云舟淡声道:“无碍,给了便给了吧。”
话落,他驾马离开。
江藴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唇角轻扯,笑得有些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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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里,谢云舟不知自己怎么了,白日还好,公务繁忙顾不得多想,一旦到了夜晚,总会想起一些旧事。
做的梦也都是关于一些“旧人”的。
她冒雨等在小巷口,只为把亲手做的糕点送给他,见他衣衫湿透,她把伞留下,冒雨跑回家。
听闻那日后,她病了两日。
他第三日去江府,见她又在刺绣,问她绣的什么,她羞红着脸说,是嫁衣。
燕京城素来有不成俗的规矩,嫁衣要自己亲自缝制,且不可当年缝制,也就是说,嫁衣需未出阁的女子提前做好。
谢云舟满脑子想着他要去见江昭,未曾注意到她说完话后轻颤的手指,还有那若有似无的声音。
云舟哥,你喜欢吗?
喜欢嫁衣,喜欢我吗?
谢云舟从梦中惊醒,轻甩了下发酸的胳膊,拿起一旁的公文刚要去看,敲门声传来。
谢七道:“主子,老夫人请。”
谢云舟放下公文提袍走出书房,看到那株青竹时停了下,似乎她很喜欢青竹,几次看到她在青竹下驻足,不知在想什么。
莫名的,他心又缩了下,像是被什么捏了把,有些许呼吸不畅。
他压下不适感,低声道:“老夫人找我何事?”
谢七道:“属下看到大夫人拿着画册去了老夫人房里。”
“画册?”
“给主子说亲用的。”
“……”
谢云舟脸色沉下来,见到谢老夫人也没变好,淡声道:“母亲找我何事?”
谢老夫人铺垫了一大堆,什么她多么不容易把他们兄弟俩拉扯长大,操持这个家又有多么的不易云云。
最后回到重点,把画册递给谢云舟,“你选个合心意的,回头寻个黄道吉日咱们把亲事给办了。”
谢云舟看也未看,道:“儿无心成亲,以后再说吧。”
上次讲他也是这样回答的,这次还是。谢老夫人有些不大高兴了,皱眉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听我的,你若是不选,那我选。”
之前谢云舟从未觉得谢老夫人跋扈,这次是真真感觉到了,神色顿时更不悦。
“母亲是在逼迫孩儿?”
谢老夫人猛打了个寒颤,讨好笑笑,“母亲怎会逼迫舟儿。”
“不是便好。”谢云舟道,“这事之后莫要再提了。”
言罢,他作揖转身离开。
谢老夫人气得脸都绿了。
谢云舟从屋里走出,快到门口时还能听到屋内传来谢老夫人的咆哮声,他顿住,回看。
今夜有月,星辰稀疏挂在天间,谢老夫人的身影映在窗棂上,怒火中的人忘了平日的涵养,喋喋不休念叨着,发髻上的簪子跟着晃起。
周嬷嬷在劝,“将军只是忙,夫人莫气。”
“忙?我看他是被那个小狐狸精迷住了。”谢老夫人道,“好不容易走了一个江家的女儿,我断不会让另一个嫁进来,绝不可能!”
谢云舟盯着簪子多看了两眼,陡然间想起了江藴的话,下意识产生了怀疑,江黎明知簪子是他送江藴的却还占为己有?
可能吗?
江藴在骗他。
谢云舟转身走了两步,突然顿住,他为何不信江藴的话反而信江黎的话?
从何时起,他竟然对江黎的话深信不疑了?!
当晚,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得了荨麻疹高烧不退,险些快要死去,那时长兄还未成亲,同母亲一起去了江南外祖母家。
他一人留在家里。
病症来得太急,大夫都束手无策,他躺在床榻上快要不行时,有人出现在房间里,衣不解带照顾了他五日。
那五日他时醒时昏迷,隐约的看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她着一身蓝色衣裙背对着他。
他试图看清她的长相,然,他病得太重,醒来须臾又睡了过去,只记得她说话轻柔,声音极好听。
五日后,他清醒过来,睁开眼的瞬间看到了江藴,她含笑睥睨着她,正欲喂他汤药。
他问道:“是你一直在照顾我?”
江藴轻点头:“嗯。”
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救他,谢云舟对江藴很是感激,不知不觉同她亲近了很多,他想,这便是他想要度过余生的女子。
梦境再变,是江蕴含泪拒绝他,说他们有缘无分,此生切莫再来往。
他问:“当真要如此?”
她回:“是。”
谢云舟醒来,缓缓掀开眸,手抚上胸口,第一次想到江蕴时没有感觉到痛。
反而想到江黎时,心狠狠抽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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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黎自那日江藴离开后,又在家里歇息了半月,这半月里她未曾出过一次门,一直呆在房间里,时而看看书,时而写写字,时而画些绣样,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膝盖上的伤经过这半月的休养也好了不少,慢点行走已经感觉不到痛意。
何玉卿来看她,顺便带来了几个家丁,说都是她精挑细选的,用着稳妥些。
江黎不知如何答谢她,只得做些美食款待,平日里从未饮过酒的人,饮起酒来也是很凶的。
何玉卿醉意朦胧说道:“后日庆春楼诗会,去吗?”
江黎下巴抵手背上,头歪着,眼睑一掀一合,一掀一合,看着像是快要睡过去。
何玉卿嘿笑道:“会有很多文人墨客,去看看。”
她家阿黎是顶好的,再成亲定要找个更好的。
江黎慢眨了下眼,勾唇浅笑道:“好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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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何玉卿准时来接江黎,大燕朝对女子出行并未多加约束,大家可随意走动。
早早的庆春楼便坐满了人,大家相互交谈着。
江黎同何玉卿坐在二楼,倚窗的位置,视野极好,何玉卿磕着瓜子道:“等会你见了荀公子肯定会惊叹的。”
接着她指了指对面,“看见没,那些女子也都是为了一睹荀公子风采而来。”
江黎有些不信,“那个荀公子真那么好?”
“当然,”何玉卿道,“顶好。”
江黎端起茶盏慢饮一口,懒懒应了声:“好,等人到了我必会好好看看,看看是不是如你所言当真如此卓绝。”
半个时辰后,楼下传来骚动,有一男子徐徐走进来,他一身白衣,墨发束冠,身形颀长,举手投足间皆是风雅。
蓦地,惊呼传来。
“荀公司,是荀公子。”
“天哪,荀公子长得好俊美。”
“文采还出众,当真世间难求。”
“……”
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江黎垂眸去看,只见白衣男子正执笔伏案书写,那是一道多日未解的谜题,其他人均未答对。
距离太远,江黎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看侧颜,应该是个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