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诗安轩
掩耳盗铃说的便是眼下的情况。
谢七端着温水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副这样的场景,书案上的红烛燃了多一半,青色烟雾袅袅升起。
谢云舟气若游丝的倚靠在椅子上,连呼吸都很微弱,他眼睑半阖着,不知在想什么。
但脸色白得瘆人,还有唇色也是,不见一丝血色。
最瘆人的是,白色亵衣胸口处染了大片的血渍,看那副样子,血还在不停流着。
谢七走进,垂眸找了找,果然没看到那颗让血一直流淌的药丸,应该是主子见他回来的慢,自己拿过来吃了。
谢七现在杀人的心都有了,他另一手攥成拳,发出咔哧声。
很细微的声音,惊扰到了谢云舟,谢云舟缓缓抬起眸,问道:“别苑那边可有消息送过来?”
“没有。”谢七放下杯盏,伸手扶起谢云舟,又给他倒了杯温水递上,“主子。”
谢云舟伸手接过,失血过多,手有些抖,水险些洒了出来,谢七见状说道:“主子,还是吃些进补的汤药吧。”
失了血总要补血才行。
这个更是不可的,常太医叮嘱过,这几日谢云舟不可服用任何汤药。谢云舟摆手,“不必。”
谢七道:“主子就不担心自己吗?”
“我?”谢云舟放下杯盏,唇角轻扯,“我有何好担忧的。”
“主子还要放四次血。”谢七语气里带着不满,“万一主子真伤了可怎么办?”
“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阿黎还等着他去救,他怎么会允许自己出事。
“可是——”
“好了,此事不许再提。”
谢云舟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还是很担忧,吩咐道:“你去给我拿件干净的衣衫来。”
谢七不解:“主子要做什么?”
谢云舟道:“我去看看阿黎。”
“主子不可。”谢七拦住,“主子刚放了血,身子若的很,这时不易再奔波。”
“我不放心。”谢云舟总有几分心神不宁,怕江黎出什么事,若真那样,他会懊悔死的。
“江大人还有那个荀公子不会放主子进去的。”谢七这话说的不假,江昭和荀衍是一百个不愿意谢云舟见江黎的。
荀衍自己没办法救,若是他自己有办法救的话,他一定不会让谢云舟救,他不会给谢云舟接近江黎的机会。
可有时事情便是这般无奈,越不想扯上关系,越会扯上关系。
“无妨,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谢云舟扶着书案站起,缓缓走了两步,痛得他牙齿打颤,停下,缓和片刻,他继续朝前走,“现在只有我能救阿黎,即便是为了阿黎,他们也不会在为难我。”
“去,给我拿衣衫。”
随后他又道:“拿黑色的。”
谢七明白他的意思,黑色的,即便染了血旁人也看不出,这样也便不会吓到江二小姐了。
这次谢云舟是从上到下都是黑色的,连穿的氅衣都是黑的,隐约的,他同夜色融为一体。
出大门前,遇到了些事。
谢老夫人像是一早预料到他会离开,让人拦住了他,那人说:“老夫人说了,将军不可外出。”
但那人怕是忘了,整个谢府真正当家的人是谁,谢云舟一个眼色,他吓得瘫软在地上,跪着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谢七给了他一脚,说了声:“滚。”
那人连滚带爬的离开。
谢七道:“将军马车在门外。”
谢云舟原本打算骑马的,但想起自己的伤势放弃了,提袍步出大门,上了马车。
至于那比他命还重要的心头血则被装在罐子里,被他紧紧护着,他垂眸凝视,心道:阿黎,等我,我来了。
今夜大抵不易出行,行驶到一半,又发生了事,马车车轮突然断裂,谢云舟从马车上跌了下来。
翻身跳下马车时,他紧紧护住了装着心头血的罐子,隐约的后背似乎撞上了什么,天黑,看不到清。
疼痛袭来时,他身子一晃,忽地,有几个黑衣人站在了他们面前。
黑衣人身高马大,身形不似燕京城人,几乎那刹间谢云舟便猜出他们是谁,冷声道:“谢七,一个不留。”
敢伤害阿黎,他们便要做好随时丧命的准备。
这场厮打始于悄声无息,结束时也悄声无息,谢七武功不弱,当真一个没留,后面查验身份时他道:“主子是匈奴人。”
谢云舟沉声道:“他们肯定还有同党藏在燕京城里,明日开始搜查。”
谢七道:“是。”
重新寻来马车,谢云舟坐车赶到别苑,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也是凑巧,荀衍也刚从马车上下来,两人对视一眼,荀衍走过来,挡在了谢云舟的前面。
谢七冷着脸跨步上前,护在谢云舟一侧,阿川见状也大步上前护在荀衍另一侧。
谢云舟道:“你还要拦我?”
荀衍睨着谢云舟神色慢慢变暗,眼睛眯着,漆黑的眸子里有寒光迸射出来,他没忘记,江黎的所有不幸均是谢云舟带来的。
之前是,这次也是,若不是他,江黎也不会中毒。
他冷声道:“谢云舟你最好能救活阿黎,不然我不会客气的。”
谢云舟也听不得江黎有任何差错,沉声道:“放心,阿黎的命比我的命还重要,我一定会救活她的。”
荀衍拧眉道:“记住你的承诺。”
谢云舟道:“绝不忘。”
随后,他们一起进了门,江昭正在前厅坐着,江黎再次昏迷,他心神不宁坐立难安,原本该歇息了,但根本睡不着。
见谢云舟来,他迎上去,问道:“心头血呢。”
谢云舟递上红色罐子,“在这里。”
江昭伸手去接,谢云舟缩回手,“还是等常太医来了后再给阿黎服用,这样更稳妥些。”
谢云舟来前已经派人去请常太医了,他们话音落下没多久,常太医走进来,问道:“二小姐如何了?”
江昭道:“用过晚膳后又昏了过去。”
江黎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让在座的人心焦难耐,江昭一脸愁容,“常太医这可如何是好?”
常太医轻抚胡须,蹙眉想了想,沉声道:“二小姐所中之毒同谢将军还有几分不同,心头血能不能救老朽也不敢保证,服还是不服,你们要考虑清楚了,或许…服了也无效。”
眼下没有更好的救治办法,也没有解药,心头血是唯一的期翼,无论如何只能试。
“救。”谢云舟沉声道。
江昭有几许犹豫,阿黎身子弱,不知这心头血喝下去能不能好,万一病情加重要怎么办?
他不想冒险,但又不得不冒险。
江昭看了眼荀衍,同样的荀衍也担心着,脸色很沉,完全没了往日的清风儒雅,周身戾气,像是随时会做出什么。
他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
庭院里树枝被风吹得来回摆动,沙沙作响声扰得人越发难安,落在地上的影子也透着一抹难以言说的异样,大家心里不时踌躇着。
想江黎喝,又怕她喝下会越发不好。
忽地,房间里传出哭声,是何玉卿的哭声,自从晚膳前来到别苑,亲眼看着江黎昏迷过去,她便一直断断续续哭着,口中不时念念有词。
说江黎可怜,这才刚和离没多久,怎的便遇到这样的事了呢。
他们的生意还等着江黎去照看呢。
她求江黎快点醒过来,只要江黎能醒,她愿意减寿十年。
总之什么话有诚心她便说什么,她求老天爷开恩。
一阵一阵的哭声,越发让人心焦,谢云舟不想等了,多等一刻人便多危险一分,他道:“常太医,这是心头血,剩下的交给您了。”
常太医接过罐子,睨了江昭一眼,“江大人。”
江昭挣扎许久后,提袍跪在地上,“常太医,舍妹的命便交付给你了,求常太医救活她。”
这礼行的过于重了,常太医上前扶起江昭,“江大人放心,常某一定拼尽全力救下二小姐。”
心头血不能直接服用,还需与药相配,常太医拿着罐子去了另一处。
谢云舟抬脚欲跟上,被荀衍拦了下来,“好了,心头血也给了,你可以走了。”
谢云舟道:“我还不能走,我要亲眼看着阿黎服下,确定无碍后,才能离去。”
“谢云舟你别得寸进尺。”荀衍忍耐的极限将至,他一眼都不愿见谢云舟。
“荀衍,你无权阻我。”谢云舟睨着他定定说道,眼神没有丝毫闪躲,他要见江黎,必须见。
“他无权阻你,那我呢?”江昭想起这毒是谢云舟带来的便气得不行,用力推下他胸口,“谢云舟你不要以为我真不会对你做什么,我是在忍着。”
若不是为了阿黎,他无须忍。
江昭的手正好按在了谢云舟胸口处,本就疼痛难捱的伤口,因他这一推,更加难捱。
痛到什么程度呢?
像是肉被搅碎了,又像是把伤口再次生生撕扯开,更像是抽筋扒皮,总之疼到你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只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
谢云舟不用看也知道血浸湿了衣衫,从亵衣到外衫,怕是无一幸免,粘稠的感觉袭来。
他微蹙了下眉,身子僵在那里,动也未动。
江昭不知他何故,皱眉睨着他,“谢云舟阿黎不会想见你的,你还是走吧。”
江黎的毒需要服食五次心头血,这才第一次,江昭也不好把话说绝,但若是想让他对谢云舟客气些,那不好意思,办不到。
他家阿黎受的苦,皆因他,他不揍他已然算是好的了。
谢云舟不动声色间站好,退一步,道:“阿昭,我可以不进房间,远远看一眼。”
“那样也不可,”江昭道,“服用心头血解毒这事阿黎不知,若是她看见你问你,你要怎么回答?”
“我……”谢云舟还未说完,江昭打断他,“阿黎除了我和荀衍外,谁都不想见,你若不想她生气,还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