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剑 第31章

作者:退戈 标签: 励志人生 东方玄幻 古代幻想 古代言情

  眼见倾风甩着手臂要敲,周师叔赶忙劝道:“算了吧,赵师姐。枯荣有数,劳生无常,何苦执迷?”

  赵宽谨咽不下这份苦,凄怨控诉道:“先生不公平!”

  季酌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旋即道:“赵师叔,先生说,您若有不满,让我给您带一句话。今朝持剑大会,无论何人作拦,皆可杀之。不管倾风是否参会,皆是我门弟子。纪师弟之死,先生已作裁决,您若再为此事纠缠——”

  季酌泉横举手中长剑,面无表情地吞吐出绝情一句:“我便斩你于阶下。”

  赵宽谨再开口已是哽咽,喉咙似含着粗粝的沙尘,尽是从她心口扬出的死灰:“先生宁愿杀我,也要袒护她?”

  说着竟是笑了出来,眼中泪水不可抑制地涌出,脚步虚浮地走了两步,身形晃颤,像是将根从土里拔起,无处可依,只能随风雨飘摇。

  “我又做错了什么?我生来就在刑妖司,劳苦一生也算尽心尽力,缘何要落得如此下场?”

  周师叔斟酌着开口道:“赵师姐,不是先生要袒护谁,您又何尝不知对错?莫要困于心魔,自毁自误。”

  “你不必同我说这些道理,我明白先生是什么意思。先生既觉得陈倾风能成大事,我认。偏偏是她,算是我母子活该。”赵宽谨哭笑着松开手,任由配剑摔在地上,“我等着看他们陈氏,如何再改这天地格局。”

  周师叔上前捡起她丢的剑,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失望嗟叹。

  季酌泉默了两息,等她哭声渐平,情绪稳定,才续道:“先生还请您帮忙带话给纪师叔:十六年,窥天罗盘,剑必出鞘,望他自重。”

  不知赵宽谨有没有听见这句,她只管头也不回,失魂落魄地往山下走去。

  倾风见对方萧索的身影彻底消散于青翠山色之间,将鼓槌放回原位,称赞道:“先生果真料事如神。”

  柳随月也收回视线,小声道:“先生不是料事如神,先生是只见你一面,就了解你素日的作风。”

  倾风将刚放下的鼓槌又举了起来。

  柳随月连忙屈服道:“我闭嘴我闭嘴!我的意思是说先生定然知道不是你先挑的事!”

  倾风听着周遭纷扰,无意多留,刚要离开,季酌泉再次将她叫住:“还有一句话。”

  倾风奇怪道:“先生今日怎么那么多话?”

  “不,这句不是先生让我带给你的,是别叙师兄让我带给你的。”季酌泉语速飞快道,“他说你今日有血光之灾,出门当且小心。”

  倾风想阻止已是来不及,听完后半句登时烦躁道:“他算我做什么?他算了又告诉我做什么?你让他往后不要总是给我算卦!我没兴趣!”

  赵宽谨没叫倾风生出的怒火,林别叙不出场,一句话就给挑起来了。

  倾风骂骂咧咧地走上山道,本想无视那人给的卦象,偏偏“血光之灾”四个字不停徘徊在她脑海之中,忍不住就往深处思考。

  今日唯一可能的血光大灾,大抵就是挨陈冀一顿好打。

  虽说陈冀从未真下手揍过她,大半都是口头恐吓,但考虑到师父近日心情不佳,每日脸拉得跟后院那株老槐树的树皮似的,她再往上一浇油,指不定是会抄起家伙教训她。

  倾风后知后觉地回头瞄了眼,决定趁着陈冀还没追来,先避避风头。拐进一旁隐秘的小道,偷偷摸摸地到了山门,再奔逃似地出了刑妖司。

  她脚程快,独自去了上京,进城后就近找了家小摊,点了碗面。

  吃到一半,正犹豫着今晚要不要回去,余光蓝色衣袍一扬,方才还在她嘴里咒骂着的人就大喇喇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

  倾风登时没了食欲,放下筷子敲了敲碗,语气不善地问道:“到底是什么血光之灾?”

  林别叙不厚道地失笑出声,还笑了好一会儿才停,说:“我只是好奇,你既不贪生,又不畏死,那是否会介意一些小灾小难?”

  倾风捧着手里的半碗面,直想扣到他脑袋上去。

  她搅了搅面团,问:“你这般会算,算到我会杀纪怀故了吗?”

  “我此前又不曾见过你,哪有这样的本事?”林别叙从桌上取过一双筷子,朝着摊主指了指倾风,示意也给自己上一碗同样的面,“我只是算到他此行凶险万分,可一行人里唯他倒霉,着实想不通他会得罪哪般人物,所以过去看个热闹。”

  倾风暗道这人的心果然是黑的,明知如此还放纵纪怀故南下,同时也有不解:“你既然想杀他,还需要这样大费周章?”

  “白泽不能杀他。陛下未死,天下亦未换主,杀皇亲有损国运,而国运,是白泽根本。”林别叙说,“这是天道制约。”

  “天道?”倾风听到这二字笑了声,语气听着吊儿郎当,无甚所谓地道,“我就喜欢替天行道。”

  摊主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快步过来,摆到林别叙面前,又扯下肩上的抹布为他多擦了两遍桌面。

  娇气。

  倾风都没这待遇。

  “纪怀故真是好会投胎。”她感慨着,又半信半疑,“赵宽谨真就这样算了?”

  “若你只是普通弟子,她定然找你报仇,但既然先生开口,即便独子惨死心有不甘,她也不会再动你。”林别叙偏过头看她,眼神在氤氲热气中变得缥缈,将他眼中的几分调侃之色也掩蒙出一丝柔和,好像是在对很亲近的人说话,“甚至你若有难,赵氏还会救你。”

  倾风也奇怪赵宽谨今日为何忽然善罢甘休,对他此言却是不屑,低笑道:“无稽之谈。”

  林别叙见她用手指擦嘴,顺势给她递了一块干净的白帕,也笑道:“你知道季师妹给她带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第34章 剑出山河

  (“是先生触动了山河剑的剑意。”)

  倾风一听他提问, 便不觉脑袋发疼,嘲弄道:“不会这也要我求你吧?”

  林别叙不见反省,反来说她:“倾风师妹, 你好记仇啊。”

  这次倒是没卖关子,直接告诉了她。

  “先生将窥天罗盘送给你,其实那个罗盘对先生而言,确实不算是个好东西。”

  林别叙将筷子摆在碗沿,收拢下垂的长袖,铺在膝盖上, 摆出一副庄重的姿态,说起这桩往事。

  “十六年前,先生有感大劫将至,可是无论如何也卜算不出天机,更不知该如何化解。于是百多名修为精深的方士,从天下四方汇聚而来,自愿协助先生,启用窥天罗盘。”

  “无人知道先生从窥天罗盘里看见了什么,反正那一次窥视天机, 先生险些亡道。耗损百多年修为,难以维持人形。百多名方士更是当场暴毙、无一幸存。”

  倾风眼皮轻跳, 惊悸道:“这般惨烈?”

  “是。你不知道十六年前有多少天才。志士怀仁,群方咸遂, 说是人族最辉煌的时刻也不为过。当时所有人都以为, 若是能兵压妖境、光复人族, 只等今朝了。”

  林别叙眸光幽冷, 眼皮半阖, 声音在诉说中逐渐变得晦涩, 默然片刻后,才接着道:“结果先生险些陨落;妖王亲征界南、屠戮三城;龙脉戾气暴动,修士癫狂同族相残。简直同三百年前的那次灾劫如出一辙。人族莫说光复,可谓是一溃千里,倒退数十年。最后你师父退守界南,陈氏六万多族人尽数遇难,季师妹一族为封印龙脉也几是断绝。”

  他问:“你猜是为什么。”

  倾风趴在桌上,听得入神,回得也认真:“你猜我知不知道。”

  她不学无术林别叙是第一天发现吗?她早早坦白告知了啊。

  林别叙说:“我也不知道。”

  倾风:“……”

  他开了个玩笑,表情轻快一些:“自那之后,先生隐忍蛰伏。待陛下失踪,更是亲自出山坐镇刑妖司。可于先生而言,此番已是他最后一搏。若是今朝不出剑主,往后便再无白泽。而无白泽庇佑,协助人族牵引龙脉的妖力,人族也再不可能拔出社稷山河剑。”

  倾风听得面色凝重,思绪转了几圈,本是该酝酿出一腔忧国忧民的哀虑的,可想到白泽这样的上古瑞兽大费周章地布局,十五年博其性命等一剑主出世,心头又是一阵说不出的飘飘然。

  强忍着不要露出太得意的笑容,指着自己道:“你的意思是,我?”

  林别叙见她这春风得意却只一半表情也觉得好笑,摇头说:“你现在,还不行。”

  $1!。”倾风不以为意,“反正先生告诉赵宽谨的意思就是,我,是剑主。哈哈!”

  林别叙不与她争辩,这才开始吃自己那碗快凉了的面。

  倾风又细想一通,察觉异常,屈指叩着桌面道:“可是不对啊,先生若是觉得我能成剑主,先前赵宽为过来杀我的时候,他为何一点表现都没有?是后来谁告诉他的?还是他这几天重新推卜,忽然发觉我这人实力不凡?竟是天命之人!”

  倾风说到最后忍不住发笑,自己也觉得很是荒谬,右手抵着下巴,挑眉问他:“不会是你乱吹耳旁风吧?”

  林别叙朗声笑答:“我可没跟先生说过,你会成为剑主。这是天机,无人可以测算。”

  他顿了顿,补充道:“何况,剑主与你想象的不同,你若领悟过山河剑的剑意就会明白,唯有决绝之意、锋锐之心,经千锤百炼,怀凛然正气,才能执掌社稷山河剑。你连自己想不想执剑都不明白,山河剑怎会理你?”

  倾风竟意外地不反驳,还点了点头道:“或许先生只是为了震慑赵氏才说这样的话。毕竟我与赵宽谨有杀子之仇,她皂白不分硬要追究,不以大义相压,那只能同室操戈了。”

  林别叙问:“你难道不想执剑吗?”

  “我师父不可能同意。社稷山河剑虽是国运之剑,但也牵引磅礴妖力。我这样的人若去拔剑,岂不是自寻死路吗?”倾风说得漫不经心,“天下护道之人何其多,该轮不上我这个倒霉的短命鬼吧?”

  “那也未必……”

  林别叙说到一半,被官道上驶来的一辆马车打断话音。

  只见排头的两匹良驹高大俊美、雄姿勃勃,毛发油亮,偏又性情温和。遭路人指点围观也未受惊,睁着漆黑瞳仁环视四面,缓缓踏着马蹄行走。

  脖颈上挂着一串金色马铃,偶尔甩动间搭配着车轮滚动声清脆作响。

  后头的车骑更是华丽,两侧悬挂着彩色香球,还未靠近,街道沿途便已是芳香扑鼻。

  “好富贵的车。”倾风看得挪不开眼,惊叹道,“那马铃该不会是纯金的吧?”

  林别叙目送着马车驶远,说:“谢绝尘来了。”

  “谢绝尘?”倾风回忆了下才反应过来,“就是那个江南巨富,我师父结拜弟弟的弟弟?”

  “是。”林别叙兴致盎然道,“看来持剑大会真的要开始了。”

  倾风问:“说来,你们刑妖司的持剑大会一般什么时候开?”

  “不一定,看先生的心情。”林别叙撑着膝盖起身,“你既然吃完了,早点回刑妖司吧。”

  倾风不是很想动:“你不是说我今日有血光之灾吗?”

  林别叙掸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面不改色地道:“骗你的。”

  倾风火冒三丈,正要拍桌骂人,就见林别叙从袖中摸出一枚大钱,顺道付清了她的面钱。

  倾风当即展颜笑道:“不然在京城多逛逛?来都来了。”

  林别叙看透她本色,也不吝啬,直接将手中钱袋抛了过去:“改日吧,小穷鬼。”

  倾风一把接住,觉得真好,全当有钱人挥金如土时的那张嘴是哑的,跟在他身后一道回刑妖司。

  风波平止,刑妖司又恢复往常。

  山门下的二人见倾风出现,给她带了句话:“陈师叔说,让你回来之后赶紧过去见他。”

  倾风硬着头皮道:“哦。”

  她不敢再耽误,沿着山道小跑回家。

  陈冀正坐在小院里,身边还有两位陌生的老者,倾风推门进去时,三人在低声交谈。

  陈冀见她出现,起身指着二人介绍道:“这二位是赵氏的家主,赵宽谨的父母。”

  倾风顿时皱紧眉头,烦不胜烦,内心吼着果然又来了,转头就喊:“林别叙!林别叙——”这不就是他说的血光之灾——!

  二位老者起身相扶走来,却不是发难,而是躬身端正地朝她拜了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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