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剑 第35章

作者:退戈 标签: 励志人生 东方玄幻 古代幻想 古代言情

  “我来!请师叔试剑。”

  林别叙左手托袖,从案上又取了一支香,点燃后插入香炉,宣布道:“今日已经太晚,四位师叔先回去歇息吧,师弟们也可回去养精蓄锐。明日辰时,试剑继续。”

  弟子们凄惨的鬼叫声戛然而止。沉寂片刻,在周遭百姓们杂乱的猜测声中迷惘发问:“持剑大会报名,原来还可以有两天吗?”

  “那……到何时止?”

  “从未有过此等先例……啊,先生该不会是为了我吧?”

  几位师叔也面露惊讶,显然并无准备。

  周师叔与同伴对视几眼,试探着开口道:“别叙,今日过试的人数与以往相比并未有多大差距,若先生是想给剩下的弟子一个机会,我几人可以再守一个时辰,不必拖到明日。”

  林别叙说:“等人。”

  周师叔问:“等谁?”

  林别叙笑了笑,两手交握端正摆在身前,并不回答。

  周师叔又问:“等多久?”

  本以为这句也不会有回答,岂料林别叙静默片刻,简短吐出两个字:“看她。”

  此言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无论弟子还是百姓都惊愕非常,心中巨涛翻涌,表情难以自控。

  等谁?

  百多年来,持剑大会开展过数十次,从未选出过一任剑主,白泽也从未偏待过任何弟子。

  而今这等庄严盛会,先生拖着满刑妖司的修士,在人族万众瞩目之下,也要等一人参会。

  ——等谁!

  四位师叔未再多问,若有所思地互相作揖后火速离场。

  弟子们提着武器,浑浑噩噩地聚到一起。微张着嘴,又相顾无言。

  本还想悠游山林的百姓一改先前慵懒,快跑着下山,找人传递消息。表情或惊或喜,甚至有人吼叫着就哽咽起来。

  西山的日光终于彻底沉落,沿途的石灯再次点亮,明月顺着徐徐晚风向上空高爬,山道上的脚步声却是与夜色不同的嘈杂错乱。

  倾风侧耳听了会儿,没听出个所以然,将手中木块翻了个身,举远了端详形状。

  柳随月横冲进来,连通报一声也无,推开院子就喊:“倾风,你知道吗?”

  倾风一口吹开手上的木屑,被飞腾而起的残渣迷了眼,抬手在脸前挥了一下,就听柳随月紧跟着叫道:“持剑大会延期了!”

  “延期了?”倾风眸光闪了闪,心跳有一瞬失速,调整好才问,“为什么延期?”

  “先生说等人!”柳随月声音激动到尖细,“说要一直等到她报名!”

  倾风放下手中的木块,抓起一片衣角,仔细擦拭匕首的刀刃。

  柳随月急得跺脚,在她面前蹲下,抱着膝盖问:“你怎么不说话啊?”

  倾风平静问:“我该说什么?”

  柳随月扯了扯衣领,一路跑来热汗淋漓,本有满肚子的话,被她这寡淡一问给清了个空,竟也迟疑起来:“大家都觉得,先生是在等你?”

  倾风想了想,摇头,将匕首收回鞘中,拿着那半截木头和地上的灯回到屋内。

  柳随月紧紧跟在她身后,问:“什么意思啊?”

  “我觉得先生多半是误会了。我执剑的可能性,其实跟季酌泉差不多高。或者先生有别的深意,在等别的人。”倾风在桌边坐下,面容被跃动的烛火照得晦涩难懂,“我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

  柳随月弯下腰歪着头,恨不能将脸贴到她面前,说:“那你去报名试试看?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我师父不同意的话,我不会去的。”倾风推开她的脸,说,“我答应过我师父,我要陪他回界南。”

  $1!?”柳随月胸口一股说不出的感受,“那你自己呢?”

  院里脚步声传来,倾风没回答她的话,只说:“我师父回来了。”

  柳随月回头,对着站在门口的陈冀欠身问好:“陈师叔。”

  陈冀没有回应,高大的身形遮挡住了外头的月光,屋内的灯火又照不到他的脸,整个人如同消融在黑暗之中。

  柳随月觉得他气压低沉,莫名有点害怕,匆匆说了句“那我先走了。”,碎步从门边的空隙里溜了出去。

  陈冀这才走进来。拿过靠墙的扫帚,去清扫门口的木屑。倾风想去帮忙,被他抬手拦了下来。

  两人一个打扫,一个在旁观看。

  空气粘腻得如水,在二人之间深缓流淌。

  偏偏夜里忽然起了阵大风,将快要收拾干净的碎屑又吹得七零八乱,树叶也簌簌落下一片。

  陈冀弯腰站了会儿,显得有点烦躁,但还是从头到尾再次清扫了一遍。

  等整理完,他平静地对倾风说:“站在这儿做什么?回去睡吧。”

第38章 剑出山河

  (“你师父在里面,才进去没多久。”)

  这一夜, 否泰山上风声凛冽,众人听了一整晚吹檐打瓦的鹤唳声,都在心绪浮落中辗转难眠。

  时过三更, 还有人在空明夜色下对影舞剑。

  早晨起来,主道上落了一地的残叶,鸟雀跳出绿叶高林,停在青石长阶上。年幼的弟子沿着蜿蜒石路仔细清扫,兜里放了几把鸟食,沿途撒上一些, 将它们引到别处。

  倾风走出门,陈冀已经不见了。

  他在京城虽无族亲,可陈氏先辈的祖坟就落在郊外,他难得回来,循礼要去扫墓拜祭。还要去见一些陈氏遗孤,访几位旧友,数不清的琐事,倾风时常不知他去了哪里。

  倾风则是游手好闲。先在院中练了会儿剑,吃过饭后, 无所事事,游荡着想下山一趟。站在高处, 远远瞧见山门口的盛况,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山下的人比昨日多了五倍不止, 如潮似海地堵在入口, 喧哗声足能传出一里远。

  守门的护卫增加到了十多人, 连山间巡查的弟子也增加了两倍。刑妖司还向朝廷调来千人将士, 专门负责维持山下秩序。

  听顺利进到山上来的百姓讲述, 众人全在议论那还看不见影的剑主。尚不知道那人是谁, 往日的英勇事迹已开始编纂起来了。

  倾风穷极无聊,又不想回去刻剑,只好再往大殿去。

  柳随月见她出现,面上是高兴的,不过情绪比昨日沉闷些。将她拉到身边,不多说话,与她一起看场上的试炼。

  今日出场的弟子实力自然没有昨日的好,可精神面貌却尤为亢扬,大抵是召集了狐朋狗友好生商讨过对策,一场试剑玩得花样百出,就差将阵法给搬上来了。

  倾风看得啧啧称奇,没一会儿,就听见山下传来一道高亢喊声,竟压过现场百多人的嘈杂,清亮地划破长空,只不过略带狼狈:“快快快!让让让!”

  倾风循声望去,那人也恰好露出脸。

  来人背上系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身形快如白驹,几乎掠出残影,边跑边嘶吼道:“借我一阵东风!”

  他两眼直勾勾落在木架旁的小童身上,像是知道某人定在围观,踏上长阶最后一步时,尖声叫道:“柳望松!”

  柳望松的表情里写满了不情愿,无声暗骂,手上的长笛却是及时抛了出去。

  倾风追着那人的身影,视线不断拔高,就见他这轻巧一跃足足腾起一丈多,整个人如同展翅的野鹤,轻飘飘地滞在空中。

  即将下落时脚尖点在长笛上轻巧一蹬,又借势而起,几能直接冲上大殿屋顶去。

  这人轻似一片鸿羽,速度也是极快,仅两步便跨越了四五丈的距离,眨眼之间便到了小童上空。旋腰而下,落地时又如鹰隼捕食,疾如流光,几位师叔还仰着脖子找人,他已经拿到托盘上的檀香。

  柳随月介绍道:“他就是张虚游!”

  张虚游跟柳望松果然是一丘之貉,他拿着香点好火,再次翻身而起,手指夹着三柱长香,在空中直接弹射入大鼎,落地后仰头猖狂大笑:“哈哈哈!”

  没容他得意多久,一中年男人紧追而来,身上还穿着未来得及换的官服,头顶的发冠也松散得摇摇欲坠,一见张虚游已试剑成功气得牙关打颤,指着他破口大骂道:“张虚游,你这逆子——”

  张虚游脸色大变,却不敢再跑,被他父亲当众执鞭抽了两下,疼得跟蚂蚱似地跳脚。

  倾风瞠目结舌道:“怎么回事?”

  柳望松今日的喉咙好了不少,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了,高深莫测地丢下三个字。

  “夜、燕、志!”

  倾风听完,拧着眉扭头问柳随月:“他刚才说的是人话吗?”

  柳随月拍拍胸口,自信翻译:“他的意思是,昨日持剑大会延期,张叔还不知道。他昨晚悄悄去给张虚游传递了消息,让张虚游趁着今日张叔放松警惕,逃出来参加大会试剑,可惜被张叔发现。张虚游这人实力虽不怎么样,如燕雀无甚出彩之处,但多少也有自己的志向,张叔不该禁锢他在家,断他前路,叫他郁郁不能伸展。”

  柳望松点头,尤其是对她评价张虚游的那段话极为满意,放心地去捡自己的长笛。

  倾风醍醐灌顶,现下倒是对张虚游没什么兴趣了,更想知道他们兄妹二人到底是靠什么交流的。

  张虚游绕着铜鼎跑了一圈,嚷嚷着与他父亲讲理:

  “住手,爹!先生定然是为了等我才延期持剑大会,我怎能叫先生失望?”

  “先生赐我生,我为先生死!”

  “您今日拦住的不是一个我,而是人族的剑主啊爹!”

  “剑主虚游,这名字何其相配!是先生给我起的!”

  “喂,你们看归看,别忘了将我名字挂上去啊!”

  一众看客皆被他的举动逗笑,沉肃的氛围都驱散不少。唯有张尚书面色阴沉,指着儿子咬牙切齿。

  周师叔开解他:“张尚书,我想你是多虑了。照我来看,虚游这个性情,怎可能做得了剑主?反正我家那个,是不可能的。”

  另外一人附和道:“你瞧我们这些弟子同是一副邋遢散漫的做派,真要遇上什么危险,难道能指望他们顶上什么大用?可我们还是不拘着他们来参加持剑大会,因为——”

  几位师叔异口同声道:“他们不行啊!”

  张虚游与父亲追逐,脚上鞭上疼得龇牙咧嘴,仍不忘为自己辩白:“周师叔,我知道你是想帮我,可你说的这话我不能苟同!起码我比柳望松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柳望松成了过完河被拆掉的那座桥,气得做口型大骂。柳随月笑得前俯后仰。

  几人七嘴八舌地揶揄道:

  “张尚书,来都来了。”

  “虚游还小,你哪能管得住他?”

  “张尚书,自困了,你这是看不开啊。”

  张父跑了这一路,本就累了,见那么多人开口相劝,亦不想在先生殿前争吵。知道今日已成定局,两眼猩红地瞪了张虚游最后一次,收起短鞭道:“我往后不会再管你!你爱做什么做什么!”

  说罢怒然拂袖,大步离去。

  张虚游从铜鼎后走出来,朝着他的背影深深一鞠躬,高声道:“父亲,我有自己的道,你护我再远,也得我自己走!戟折钩沉也好,悲凉颓败也罢,因是我自己选的,我才叫张虚游!儿子不孝,请父亲保重!”

上一篇:临高台

下一篇:京中贵女起居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