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剑 第49章

作者:退戈 标签: 励志人生 东方玄幻 古代幻想 古代言情

  衙役再次后退几步,仗着有刑妖司一众高手在,克制住心底恐惧,盯着白色身影细看。只觉对方举手投足都极为真实,不似幻象。连裙边拂过地上的落叶,落叶都会随之拂动。

  衙役一怔。

  啊……?

  林别叙停下动作,抬头一扫,眸光微凝,等察觉异常再出声,已是有些晚了:“小心——”

  倾风看不见鬼影,但倏忽之间,直觉有一股劲风从虚空袭来,多年来的求生本能让她立即旋身躲避,同时抄起手中铁锄朝方才站立的地方打去。

  一道寒气擦着她的皮肤险险飞过,斩在后方的树干上,发出一声巨响。

  树梢晃动不止,叶片簌簌而落。树干传来“咔嚓”几声,终还是□□不住,轰然塌倒在地。

  那女子身影化入方才那道刀气,一击过后,残像一并消失。

  倾风抬起手,顺着脖颈上发凉的位置轻轻一拭,就见指尖果然染上了鲜红的血。

  “有意思。”脉搏的跳动强烈起来,倾风一手按着伤口,反笑道,“这幻象居然还能杀人?原来真是我小瞧,城里藏着只大妖。”

第53章 剑出山河

  (“谢小师兄,博学多识嘛。”)

  季酌泉跟谢绝尘分别去女人出现过的地方搜查了遍, 没找到任何妖力残留的痕迹,心中轩然波动,阴沉着脸回来。

  林别叙抬着她的下巴看了眼她的脖子。这点小伤很快已经止血, 不过血渍被她糊开,看着有些狰狞。

  倾风眼尾下斜,余光落在他脸上,见他一脸冷肃,还有心力揶揄道:“林别叙,你完了。亏你还是白泽的弟子, 有所谓先知的遗泽,一只大妖靠近你居然全无察觉,甚至连她来历也弄不清楚!真是奇耻大辱。”

  林别叙面色不善,见她还这般混不吝的模样,一句玩笑话回得也有些生硬,不似往常洒脱:“那倾风师妹下次记得躲我身后来,我替你挡个刀,谁若要杀你,先叫天道为你挡一劫。”

  倾风因那大妖的偷袭生出一丝亢奋, 闻言就笑,说话不过脑子:“那怎么好意思?别叙师兄的师妹多得很, 怎好叫你为我以身犯险?”

  林别叙不再理她,免得多说两句, 忍不住要动手打人。

  谢绝尘放出妖力搜寻一圈, 无果, 睁开眼睛道:“好像是不在了。”

  两名衙役被吓得不轻, 那树干倒塌的位置离他们仅有一步之遥, 二人头皮发麻, 颈后俱是细密冷汗,见他们隐晦商讨,小声问道:“她到底是妖……还是鬼?”

  倾风恶劣地道:“是鬼。你要是现在转身逃跑,她就会趴你背上去,与你一道回家。”

  衙役明知她在说笑,血液还是随之向下倒行,遍体发冷。

  两人靠在一起,低声议论:“大哥,怎么办?刑妖司的人到底行不行?我怎么觉得那老道说的才是真?早早就同他们说城里有大妖,可这几人现在才信。”

  青年面色几番变化,思量良久,最后想通。

  儒丹城内常会出现那个鬼影,但如倾风所说,既不叫冤也不索命,伤人还是第一次。

  就凭鬼影那等骇人身手,足见她此前并无伤人之意,否则城中百姓无一可以幸存。

  他沉声说:“那老道说是刑妖司有问题,刑妖司说是老道有问题。他们双方愿意斗法,自是好事,起码能决出个结果来,不必像先前一样,徒留我等什么都不懂,独自忐忑。我等莽夫,静观其变吧。”

  二人不再吭声,等着看刑妖司要如何应对。

  倾风将手在衣服上随意擦了一把。她的锄头被刀气折断只剩半截,干脆将林别叙的那把拿了过来。

  两名年轻弟子哪里肯让,怀着还未平复的心情上前抢过,学着他们的姿势在地面挖土,领悟了些要领,效率确实比之前高了许多。不多时,已经能看见暗红色的棺材。

  叶氏的坟埋得比董氏的要浅。不用开棺便可知道,里面该是空的,因为钉死的棺材板已经被人撬过。

  推开一看,果然如此。里头只剩下些陪葬的杂物,是帮忙处理后事的人随手扔进去的碗筷之类。

  弟子征询过意见,又忙碌地将土填回去。

  季酌泉站在两座墓碑中间,抱着怀里的剑,沉吟道:“两具尸体都不翼而飞,可情况又迥乎不同,一个是傀儡,一个是盗尸,为何?那妖物守在此处,是怕我们发现尸体的异状?可凭她的法力,若真是凶手,想要不留尸骨该是轻而易举,何必节外生枝?好生古怪。尤其是她那幻术,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敢保证,她最早出现的时候,确实只是一道虚影。直到她走近这尊墓穴,才化出几分实感来。”

  她连连摇头:“不懂。”

  倾风最初看见的也只是一道幻影,所以才失了警惕,哪晓得影子也能杀人。

  谢绝尘说:“妖域?”

  他看着林别叙,后者尚不确信,所以未答。

  倾风将埋了许久的疑惑提出来:“说来,听闻儒丹城最近出现一位传闻中早已亡道的水妖?可能是鱼、可能是水蛇、也可能是蚌?反正是只大妖。”

  她说到后面,自己也觉得荒谬。可既然已经开了话头,干脆信鸟妖一次。

  弟子们面面相觑,摇头道:“没有啊。若有大妖进城,刑妖司早该示警了。”

  林别叙沉思片刻,忽然道:“你说的,该不会是蜃妖吧?”

  倾风立即道:“怎么说?”

  林别叙说:“那确实是只能修为高深的大妖,可应该已经死了好多年。狐狸当初从纪氏宝库中偷来的蜃楼,就是从蜃妖身上取下来的。她该死在袁明入刑妖司的第二年。与袁明也算是有颇深的渊源。”

  “袁明?”倾风呢喃了声,“他身上的遗泽……”

  林别叙颔首:“不错。他身上的第二种遗泽,便是在蜃妖的妖域里领悟的。虽与他原先的火性遗泽相冲,可却恰好压住了他体内暴烈不受控的妖力。叫他能同时施展两种妖术,却不被反噬而死。真是奇妙。可惜,他未能领悟到蜃妖最厉害的几种妖术,不过只能简单控水而已。”

  季酌泉茅塞顿开,觉得很有可能:“蜃妖最擅幻术,蜃楼还能隔绝妖力,若真是如此,我等所见所闻便可解释。刑妖司的人认不出董小娘子的尸身也属寻常了,毕竟水妖最擅的就是以物化形。”

  林别叙反驳道:“可是她已经死了。纵然没死,也不可能放出来。放出来,也不可能敢在儒丹城里作乱。”

  倾风问:“那有没有可能,世上秘密修出了第二只蜃妖?而且资质过人,直接修成了大妖!”

  林别叙笃定地道:“不可能。”

  他甚少用这样的语气,不过既然敢说,定然有所依据。

  谢绝尘见她们不懂,帮着补充道:“即便是同一种族,修炼成妖,因天资不同,所擅法术也各有不同。千百年来,能做到渐虚隐实,化形为影的蜃妖,只出过一个。刚死就再出一个,世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天道也会制约。”

  “哦……”倾风夸道,“谢小师兄,博学多识嘛。”

  林别叙转过脸来:“嗯?”

  倾风耳边蚊声阵阵,挥手赶了下,问:“怎么?”

  “我说话多,你嫌我烦。我说话少,你又不满。”林别叙抽出腰间的折扇,一把打开,“倾风师妹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倾风顺手抢了他东西,无谓笑道:“那你确实是该反省。”

  两位弟子已将土坑填平,重新插了几炷香摆在坟前,礼貌念叨几句,四方神佛都提了一遍,挑着灯起身。

  倾风活动了下肩颈,摇着扇子道:“回吧。”

  众人操劳一夜,回到刑妖司已有倦意。

  弟子们都未休息,懂事地给他们烧好热水,理好客房。

  夜来风雨,晓烟轻寒。昨日还有些暖意,今晨就被冷风冻醒。

  倾风从床上坐起,透过半开的窗格看院中的景致。

  枝头一簇红杏又开,院内人声沸扬,昨日刚被她念叨过一句的柳随月一路从远处跑来,踩着未干的水渍,比春光还要喧闹,大叫着道:“倾风!倾风!”

  倾风刚穿好衣服,她便将脸从窗口探了进来,兴奋喊道:“我来啦!”

  “知道了。”倾风抬手压了压,问,“你怎么会来?你们也抽到董小娘子的案子了?”

  “不是,我们抽到的是崔氏和杨氏的失踪案。”柳随月趴在窗台上,捧着脸激动问,“怎么?你们知道线索吗?”

  “线索是没有。”倾风走过去,好奇问,“你们谁抽的签?不可能是你吧?”

  “阿财啊!他那双脏手非要抽,选了个这么远的地方,我以为这次要倒霉了,没想到来了刑妖司,他们说你们也在!”柳随月大笑道,“没想到阿财也有否极泰来的一天!”

  倾风面露同情,弯下腰,给她展示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柳随月惊吓道:“怎么回事?你和谁打架了?”

  “此地大凶。”倾风告诉她,“城里闹鬼。”

第54章 剑出山河

  (你可知这家人去哪儿了吗?)

  柳随月听她吓人, 高呼一声“怎么可能!”,便绷紧一张脸跑去找别的弟子求证去了。

  倾风洗漱完走出房门时,年轻弟子正在前厅, 拿着昨晚那半截断裂的锄头给她讲女鬼夜游持刀伤人的故事。几位巡街散值的师叔顺道也在旁听。

  柳随月满脸的聚精会神,冷不丁冒出一句:“鬼杀人怎么还带刀啊?这也有人相信?”

  弟子急得辩解:“鬼杀人怎么不能带刀?你见过鬼吗?没见过那自然是什么都有可能的!”

  倾风没见到谢绝尘跟季酌泉,吃过早饭,独自去了董氏小娘子家。

  昨夜幻境中出现的地方她还记得,恰巧晚上同是下了一场雨,石墙根底的青苔与含雨开放的春花都与镜中相似, 只是颜色鲜亮几分,花草又长高了半指。

  这一片的地势偏矮,雨水汇聚在巷弄的低洼里,湿软的泥土上留有数排清晰的脚印。

  那痕迹途径董氏的大门时,远远绕开半圈,紧贴着对面的墙根行走。

  还有一排新鲜的脚印是从屋内出来,一大两小,该是在她来前屋主出门去了。

  老旧的门扉似乎一推就倒,倾风缓步过去, 打算直接翻墙入内查探,靠近后听见里面有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于是后退一步,屈指轻敲, 却不见有人出来。

  里面的人也停了动作, 像在故意等她离开。

  倾风猜留在家里的应该是个孩子, 不敢独自放她进去, 便准备重走旧路做一下梁上君子。“嘎吱”一声, 旁边的木门先推了开来, 一年轻妇人探出头问:“你要找谁?”

  倾风还没回答,她打量过倾风装扮,又说:“是刑妖司的先生吗?”

  很快再跟一句:“人不在家。”

  倾风放下刚提起的衣摆,热情叫了声“阿姐”,笑着过去问她:“你可知这家人去哪儿了吗?”

  妇人原对她警惕,见她态度和善,甚至有些亲昵,局促地捏紧了衣裙,回道:“先生客气了。这家阿嫂带着她的两个女儿去前街的浆洗房了。前脚刚走。”

  妇人惋惜道:“可怜了他们家二娘,无辜被人害死还成了厉鬼,现下城里都怕,浆洗房的掌柜不敢再招她们一家做短工,几个孤儿寡母哪里能有饭吃?只好带着孩子过去缠了,看能不能再找点事情做。”

  倾风脸上笑意沉了下来,维持不住,抿了抿唇,皱眉道:“掌柜的为何不要她们?不过是洗个衣服而已。怎么,还要挑圣童啊?”

  妇人半倚着门,一手抠着门板上的裂缝,低着头道:“传言说得难听,说二娘是被活活累死的,怨气才那般大,死了都不肯走。送衣服去浆洗房的有好些是富贵人家,怎么敢沾这晦气?”

  她窥觑了下倾风的脸色,没瞅出藐视的意味,不像往常来的其他人,便壮着胆子多说了一句:“您也别觉得阿嫂是不心疼女儿,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钱。二娘她爹以前沾了赌,现下还欠着大笔钱,自己是死了个干净,债都留给了妻女。要不是刑妖司的人帮着二娘落了葬,还送了口棺材,怕是只能草席一裹直接埋进地里。”

  倾风听得百味杂陈。世路辛酸,多少就系在一个“钱”字,骚人墨客说它是黄白铜臭,不知穷人视之为骨血。眸光游转,追着天空一抹黑色。

  一只燕子低斜飞入董氏的院墙,屋檐角落是它刚筑的泥巢。支离的木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是有人小心将耳朵贴在门边上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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