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剑 第68章

作者:退戈 标签: 励志人生 东方玄幻 古代幻想 古代言情

  二人争执着,没注意到门外的脚步声。

  季酌泉倒是听见他们中气十足的吵闹了,未曾多想,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别叙师兄。”

  门扉打开,她一抬眼,就看见别叙师兄被一双手推攘,半躺着靠在床边。两人的衣衫被磨蹭有些凌乱,见她出现皆是面露意外。

  季酌泉的表情从惊愕到迷惑再到迟疑,短短一瞬变化得极为精彩。动作远比大脑要快,一只脚迈过门槛还没踩下,便飞速收了回去,两手抓紧门板重重一合,把自己关在屋外。

  她转身打算要走,又想起实在有事要禀,只能跟个小童似地立在门边,嘴里默念几个数字等待。

  还没到“五”,倾风便出现将门拉开。

  季酌泉那股震撼的心情已过,重新平静下来,略带新奇地往倾风脸上一扫,猜不到他们方才在打闹什么。

  她收敛心神,远远站在门口,朝里面一揖,拘谨地道:“别叙师兄,刑妖司里的闲杂人等实在太多,分不出人手应付。张师弟问能否先放一批人回去?”

  林别叙面色如常地道:“我全部察验过。崔二郎没有这么多药可送,否则也不必冒险自己养药人。大抵是杀人后乱了手脚,才想拉拢城中的一帮豪绅。多数是骗人的,用了一些补血养气的丹药冒充。只几位寿命危浅的病人给了真药,但毒性也不深,化解完他们身上的妖力,过不了多久几人也该行将就木。让刑妖司多注意一些即可,不必特意押回京城。”

  季酌泉说:“那我就将其余人都放回去了?”

  “可以。”林别叙厉声道,“此外,城中一帮望族豪绅植党营私,倒行逆施,不可宽纵。让朝廷遣人来查,若是查不出什么,别怪刑妖司不给面子。莫以为陛下不在,天下便改弦更张,能任由他们施为。”

  “是。”季酌泉一一记下,目光往边上转去,“还有一件事,想找倾风师妹出个主意。”

  倾风这人直觉敏锐,干脆道:“怎么?谁人皮痒痒,要我给他松松骨?”

  季酌泉几不可闻地笑了一下,说:“今早,我将杨晚吟的父母接了过来,方才几人在前院相认。”

  林别叙忍着妖力反噬忙昏了头,差点把这人给忘了,吩咐道:“杨晚吟要随我们回京城。霍拾香身上的煞气虽被压制,可昨日蜃妖妖力叫她受损太过,不宜再为杨晚吟除煞。杨晚吟那药其实吃得不少,得留在刑妖司眼前看顾。待霍拾香身体好转,再作定夺。”

  “我去同他们说。反正杨晚吟的父母接到人后也是打算换个地方落居,刑妖司帮忙给他们在京城谋份差事倒是不难。”季酌泉顿了顿,肃然道,“只不过,桂音阁的店家先前也在前厅,听见三人抱头痛哭,知道了杨晚吟的身份。要求他们出五百两,才能将人带走。杨晚吟省吃俭用,这么多年也只悄悄存下一百多两。还是远远不够的。”

  倾风一听就笑了,指着窗外道:“五百两?!天上还一片亮堂的,他在发什么梦?”

  季酌泉点头附和,同仇敌忾:“店家还说,歌姬不能私藏银钱,这一百多两也该是桂音阁的,让杨晚吟把钱交出来。我瞧他是在宣泄这两日在刑妖司里受的闷气。现下几方人都快打起来了。”

  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林别叙一听感觉全身的伤痛都加重了,闭上眼睛挥了挥手,对倾风道:“你去。”

  “我去就我去。这有什么好打好吵的?”倾风看不惯他们做事唯唯诺诺,嚣张道,“火里水里都敢去,还能被一个无赖拿住?玩笑话!”

第77章 剑出山河

  (我要是你,就好好扮个龟孙)

  倾风穿过长廊, 一路快行走至前厅,从鼎沸的人声中捕捉到几个关键的名字,才知道原来不是桂音阁的主家与杨氏一家要打起来, 而是柳随月跟谢绝尘几人快打起来了。

  谢绝尘这人不愧是腰缠万贯,见杨晚吟哭得可怜,想将银子替她付了,被柳随月拦了下来。

  二人为此事争吵不休。

  谢绝尘这人较起真来颇有点一板一眼,眉宇间带着不服气,站在中间认真与柳随月理论:“能用银钱摆平的事, 何故多生事端?”

  柳随月的遗泽是三足金蟾,但论战力,那是十只疯兔也比不上,此时整个人跟炸毛了一样,被谢绝尘那淡然的态度气得跳脚,大声叫道:“凭什么给他五百两!你瞧他那小人得志的模样,这钱给了心里如何能痛快?我好好同他讲价呢,你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净出来给我添乱!”

  “你说的讲价,便是当着诸多百姓的面, 以刑妖司弟子的身份,对他威逼利诱?”谢绝尘不赞同地摇头, “我也瞧不上他,但我觉得此番不对。”

  张虚游脸上的笑意都扭曲了, 挡在二人中间不住劝解:“算啦!我的事情已经够繁杂了, 你二人别再给我添乱行不行?各退一步, 此处不用你们相帮了, 各回屋里去。”

  柳望松手里甩着长笛坐在一旁看热闹, 时不时给他们吹上一调做个伴奏, 可惜了是不能开口,不然一张嘴也得上前吵个痛快。

  于是坐在地上与母亲依偎着哭泣的杨晚吟,反倒冷落一旁无人关注了。

  那些之前吵嚷着要回家去的缙绅们,此刻也都不急着走,院墙下花坛边地站着,津津有味地听几人说废话。

  “此事是要讲规矩。规矩不论对错,只讲遵循。当日是她自己签下的契书,没有可怜便能私逃的道理。刑妖司的弟子亦不能因此偏帮,否则便是断不干净的祸患。”谢绝尘眼睫一搭,风轻云淡地道,“何况,不过区区五百两。”

  柳随月与倾风异口同声道:“什么叫区区五百两?!”

  柳随月循声望去,见到是她,跟见着亲娘一样,激动叫道:“陈倾风!你可算是来了!”

  桂音阁的店家低眉笼袖站在一旁,静听着几人吵闹,收起那副从骨子里透出的圆滑,装出一派老实憨厚的模样。闻言一掀眼帘,看着倾风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来,无端想起她那日在后院大杀四方的狂悖,一夜未阖的眼皮不禁开始猛跳,心中大喊着“煞星!”。

  倾风抬了下手算作对柳随月的回应,示意她先安静,径直走到店家身前,身量分明没这中年男子长得高,却问出了一种傲然睥睨的架势,冷冰冰地砸出一句话:“你要五百两?”

  店家气势矮她一截,可见周围那么多人在看着自己,也不怎么害怕,回得客客气气:“这位先生,我当初是花的真金白银买下她,黑纸白字写得分明,哪怕……”

  倾风打断道:“你买的是谁?”

  店家才端正看一眼她,双目在四面扫了一圈,指向不远处的杨晚吟,说:“她。”

  倾风皱着眉,神情很是不耐,又重音问了一遍:“你买的是谁?”

  “自然是我桂音阁的杨柳,原名杨晚吟!”那店家声音也大了点,怀疑她是想朴实地赖账,从袖口摸出刚遣人拿来的契书,不递给倾风,走动着给边上的看客展示,“字据公文都是在的。我当日将她买下时,她家中连个胡饼都吃不起,枯瘦得跟骷髅没什么两样,我请人教习,供她吃喝……”

  倾风没空听他侃侃而谈,脚尖从地上勾起一块石头,朝天上踢了过去。

  那石子儿从店家头顶越过,飞到外面的街巷,“咕噜”落了地,吓得男人一个哆嗦,缩着脖子回头,惊恐间那些虚张出的声势掉没了大半。

  倾风又问:“杨晚吟在哪儿?”

  莫说是店家了,连杨晚吟也愣在了当场,抬手擦着下巴上的泪珠,一时忘了啜泣,两眼通红地看向倾风。

  店家急了,快步走到杨晚吟身侧,扯着嗓子对众人道:“诸位可以替我见证,杨晚吟今日确确实实在这刑妖司!偌大一个活人,刑妖司总不能这也不认!”

  各处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其中不乏指摘。

  柳随月自认为行事风格已是相当任性,却没想到倾风走的是更霸道的路子。直接把别人的路给掘了,将人丢出去,哪管你什么道理不道理?

  饶是她都开始担心起刑妖司的名声来。

  谢绝尘更是两手环胸,站姿不停变化,一副忍得难受的表情。

  倾风恍若未闻,走到店家近前,两指在那公文上拍了拍,拿眼角在上面粗粗扫了遍,皮笑肉不笑道:“你说她是杨晚吟,上面的人像对得上吗?公文上的描述哪条与她一致了?杨晚吟是长的这张脸吗?她在你馆中住了十多年,你是瞎了,连这也认不得?还是说故意错认,想讹人钱财?”

  店家一句脏话已到嘴边,没料到她会这样倒打一耙,心下开始惴惴不安。

  本是心照不宣的事情,非要计较着实挑不出什么理来,可刑妖司惯来不会放纵弟子这般胡搅蛮缠,尤其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毕竟百姓又不是真的愚昧,连这真假也分不清楚。

  他坚持地说:“这里有谁人不知道?杨晚吟的父母难道会认不得自己女儿?”

  二老不知足措,立即松开手,与杨晚吟拉出些距离,眼神迷茫地投向倾风。

  这是要认得……还是不认得?

  倾风道:“他们说是就是?人老了难免糊涂,他二人千里寻亲,如何能接受独女横死?心伤之下神志不清,这等人之常情你还要纠个错处?莫非是有人在街上喊一声,说她叫杨晚吟,甭管她长什么模样,打哪儿来,身高性情如何,都是你桂音阁的歌伎?得交上五百两才能走出儒丹城的大门?你这桂音阁,是个土匪窝吗?”

  店家不想刑妖司里也有这般混账的人,一张嘴生生要指黑为白,气得胸口胀痛,问:“那杨晚吟呢!”

  倾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不以为意地说:“或许是死了,可怜她伶仃弱女子,被妖邪虏掠,死生不明。你桂音阁不仅不及时报案,还屡次阻挠刑妖司追查,教唆馆里的姑娘唬骗办案的衙役。这桩桩件件可是证据确凿,抵赖不得。若非尔等欺瞒,城里也不至于起这么大的风浪。你仗着背后有人撑腰,自可肆无忌惮,不将我们这等小人物放在眼里,但如今酿成大祸了,还有人能替你兜这天吗?”

  她余光斜睨过去,尖酸道:“我要是你,就好好扮个龟孙,躲着不出来见人。事态未明,非要伸出脑袋让人往这儿砍一刀,这不是找死吗?”

  以倾风的自知之明说别人找死,那人多半是真的不要命了。

  季酌泉听到她这句形容还觉得有点新鲜,以为这辈子不可能从她嘴里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店家面皮抖了抖,昨夜城里的骚动他是有所耳闻,可具体经过缘由尚且不知,刑妖司也未出来给个解释。

  他看杨晚吟这瘦小怯懦的模样,料想跟那贼人没什么相关,怎可能会牵扯上?指着她问:“那她又是谁?”

  “我也不知道。所以要将她带回上京审问,查明她的来历。她无端在城中出现,又与昨夜那作乱的贼人私交甚密——”倾风说得义正辞严,特意强调了句,“哦,这是衙门抓到的人,朝廷给的罪名,不是我刑妖司啊。怎么?你若非要认她跟你桂音阁的人有关系,我也不介意。那你此前阻拦刑妖司的人进你楼里搜查倒是确实说得过去。难怪桂音阁中还有蜃妖的妖力残存,害得我们弟子至今卧床不起……啧啧,藏得好深啊,店家。”

  倾风越说他越是心惊,到后面神色黯淡,挥着手打断道:“你胡说!你刑妖司的人故意栽赃我!就算你搬出那些冠冕堂皇的名目,谁人会看不出来!你们不要脸面了吗?”

  “你可以赌一个,看我是不是在骗你。”倾风笑容温和道,“不过无论你赌哪一个,先前那笔旧账咱们都得清算。本是不打算跟你计较的,毕竟确实烦人,可你非要伸头探脑,我就同你理理公道。至于这位姑娘,她身上妖毒未清,且确实跟那贼人相关,刑妖司要带她回京城,还得给你五百两吗?那把你带回京城,你开个什么价?”

  店家乱了手脚,四面议论声喧腾,柳随月反应过来,拍手叫好:“对对对!她俩是一伙儿的,我都差点忘了!”

  倾风一抬下巴,冲边上傻站着的年轻弟子道:“还不拿下?刑妖司里连根绳子也没有吗?”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卷: 桃今百尺,花成枯枝

第78章 剑出山河

  (“怎么?剑意动了?”)

  店家嚎叫着被人拖走, 其余的看客也一并做鸟兽状纷乱散去,都担心自己慢了一步,会被倾风的刀光捎带着砍到脖子上。

  这帮人能混到今时这地位, 多少得有点审时度势的本事。刑妖司近日的风头不对,是要夹紧尾巴跑得远些。

  前厅总算冷清下来,一众弟子齐齐舒了口气,却是第一次觉得能听见莺啼虫鸣的声音是如此宝贵,半年内再不想凑三人以上的热闹了。

  待外人散尽,守门的弟子立即上前将大门锁上。又将杨晚吟一家请去了后院。后宅现下腾出不少空房来, 虽没来得及整理,但让他们小坐着休息不成问题。

  倾风还在琢磨那店家的主张,不敢置信道:“他居然向我要钱。而且还是五百两!”

  柳随月用力点头。

  倾风不屑道:“当初纪怀故还愿意贴我五百两,我都没放过他!”

  柳望松:“……”你们一帮人到底在界南干了点什么?

  柳随月那脑袋跟没装好似地不停点动,一下太用力闪了脖子,“哎呀”叫着赶紧抬手按住,转了转觉得没什么问题,嘴上闲不住地道:“就是!我师父说,不是血海深的仇都不要将人逼到绝路。你穷成这样, 他们找你要钱,不是要你的命吗?”

  倾风:“……”这话听着, 怎么都不像是夸人。可她确实是穷,也只能发出贫穷的声音。

  柳望松手心转着长笛, 一下指着柳随月的脚, 一下又指着倾风, 随即扯了下嘴角, 露出个鄙夷的表情。

  倾风实在是读不懂他的哑谜, 恨不能替他多生一张嘴。倒是柳随月确实跟他兄妹连心。

  “他说我是你的狗腿子!”柳随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抱住倾风的手兴奋道,“我师父说得对,我就该跟着你!往后出门哪里还有人能欺负我!”

  倾风想了想,说:“确实,我也觉得我这泼皮的功夫又精进了。”

  张虚游早在听倾风开口说第一句话时,便强行拉着谢绝尘走了。

  这可真是,一伙儿七八人,没两个心肠好的。柳随月那么清澈的愚蠢都开始往歪了长去,留根独苗不容易。

  谢绝尘的长袖被拽住抽不回来,一步三回头地看,有点不舍。无奈学海无涯的舟被张虚游生生拖着,不给他朝奸猾的方向驶。

  傍晚时分,京城收到张虚游的书信,派来几位前辈接手后续的事宜。并特意带来掌刑师叔的口信,让他们早日回京。

  车马都备好了,要带着霍拾香跟杨晚吟走都行。剩下的琐事全部交由他们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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