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懵
成清点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成墨岑叹气叹得很大声,又问:“清儿可喜欢他?”
成清说:“是。”
成墨岑沉默一会儿,还是说道:“你可以喜欢他,但万万不可沉溺于这种情感里,凡是留几分,让几分,给自己留足退路。”
成清停下注水的手:“爹爹何出此言?”
成墨岑道:“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你们之间,不该是水与水的关系,相融便分不清谁是谁,而更该是白子与黑子,进退博弈。你们首先是两个独立的人,然后才是所谓的感情。不要为了他,迷失了自己。”
成清并不言语。
只听成墨岑又说道:“他是高门贵子,所受的诱惑太多,爹爹如何能够放心……”
成清捧着手中的黑碗,奉茶给成墨岑,说道:“女儿让父亲费心了。”
成清捧着脸坐在窗边,忽然开始下起雨来,成清没有关窗,星星的雨点溅湿了面颊。
伐柯走过来,说道:“姑娘干什么呢?”
说着走过来,将窗户关上。
窗外下着雨,屋里发暗,成清说道:“伐柯,我从前听那些故事,书生与小姐,书生求取功名后变心,小姐痴痴地等待,我从前觉得,那些小姐也太傻了些,如今看来,溺于情感,并非是想脱身便脱身的。看别人的事情总是明白,轮到自己,便一塌糊涂。”
伐柯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听成清又说道:“爹爹说,凡事要给自己留余地,可是这余地,我又该怎么留呢?”
伐柯道:“姑娘先别想了,我替姑娘收拾收拾,过两日,该上山啦!”
成清道:“上山?上哪个山?去干什么?”
伐柯笑道:“姑娘之前不是总做噩梦么,大娘子计划了好久,与魏姑娘的娘亲沈娘子约好了,后日两家一块儿去翠方山,山上有个很有名的天元寺,去住两日,拜拜佛。”
对于成清来说,与其说是拜佛,不如说是游玩,她收拾收拾心情,在昏暗的房间里点上蜡烛,忽然间想起前几日新打的络子,便让伐柯帮她带上,到时候送给嘉文妹妹。
翠方山并不太高,陈氏一行人便决定不坐人力轿子,亲自走上去,顺便看看周边景致。
魏嘉文这一路都有些郁郁的,也不太理会成清。成清觉得奇怪,便唤道:“嘉文妹妹。”
魏嘉文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把头扭向一边。
成清又问道:“你怎么了?”
魏嘉文仍然嘟着嘴。成清索性不再问了。
见成清不问了,魏嘉文反而忍不住了,拉了拉成清的袖子,问道:“姐姐喜欢封二郎,怎么从未与我说过?是我待姐姐不好吗?”
成清道:“当然不是。大娘子待我好,我从未与她说过,爹爹待我好,我也从未与爹爹说过,我与伐柯形影不离,更是只字未提。我就是这样的人,有些事喜欢烂在心里,还望你见谅。”
魏嘉文听了,气消了些。
成清拿出带着的络子:“这些都是我新打的,送给你。”
成清打的络子精巧,魏嘉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玩了一阵子,道:“算了,原谅你了。”
说着,拉着成清的手,两人一块儿去看长在岩石缝里的翠竹了。
天元寺与两个姑娘想象的不同,她们以为会是一座恢宏的寺院,未曾想白墙青瓦,很是幽静。
几个小沙弥向陈氏行礼,将她们引进准备好的几间房里。
陈氏问道:“这位小师父,我家姑娘前阵子总做噩梦,需要在佛祖面前几跪几叩才能消解啊?”
小沙弥道:“不必跪叩,佛门清净,在这儿住上几天,定然能消解心事。”
待小沙弥走后,沈娘子和陈氏说道:“这天元寺求姻缘,也不知灵不灵?”
陈氏笑道:“心诚则灵。”
第二日清早,成清和魏嘉文一块儿去看日出,山间的早晨是清冷的,她们找了处视野开阔的山头,魏嘉文扎着马步练基本功,成清站在她身旁,等待着太阳的升起。
成清指着天空:“你看到那个浅浅的印子了么,那是月牙儿,等一会儿就没了。”
魏嘉文点点头,两个人继续说着闲话。
说着说着,魏嘉文便说到了王珏身上:“他始终像是一个孩子,和我在一块儿时,什么都感到好奇,动不动就要抱我,走在街上时定要牵我的手,喜欢靠在我耳朵边上说话……”魏嘉文嘴角泛起了笑容:“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成清也笑道:“他待你好,我自然也是高兴的。”
魏嘉文问道:“封二郎呢,他对姐姐如何?”
远处浅蓝色的天幕上出现了橙色的霞光,像是轻柔的丝带,紧接着,那丝带越来越宽,越来越宽。
成清道:“在我开始很喜爱他的时候,爹爹对我说,凡事要留三分余地,这句话,我想了许久,这几日都没有睡好。”
天空上的月牙印消失了,霞光染红了两人的脸,魏嘉文道:“那姐姐怎么想?”
成清指着那霞光道:“封廉就像那片光一样明亮,我欢喜他,就该让他永远明亮,我是该谨慎些,可不该若即若离地将他推远,爹爹这样说是对我的关怀,若我这样做,就是对封廉的不公。”
魏嘉文道:“我就知道,姐姐会想得清清楚楚。”
那蛋黄似的太阳终于跳到了云朵之上,不远处传来的伐柯的喊声:“两位姑娘来用早饭吧,今儿有豆沙包子。”
魏嘉文道:“走吧,我要吃两个!”
天元寺的豆沙包子极为著名,甚至有人上山来此,只为吃这儿的豆沙包。
成清挨着陈氏坐下,拿了一个豆沙包,咬了一口,果真是松软香甜,豆沙糯糯的,完全没有结块的现象。
成清偏过头来问一旁的小沙弥:“小师父,这包子怎么做的,为何如此可口?”
小沙弥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每日天还没亮,厨房便会开始做包子,若贵人不嫌时间过早,不妨去看一看。”
成清笑道:“那就多谢了。”
寺院里的饮食清淡,早晨是豆沙包,小米粥,中午是一碗青菜面,可以打个鸡蛋。晚间是大米粥,配上小菜三样。
魏嘉文叹道:“这些沙弥们真苦,他们大概已经忘记肉是什么味道了吧?”又接连叹了三四口气,说道:“不过他们定是深思熟虑后才决意出家的,想必也不想吃肉吧。”
伐柯在一旁听了,笑道:“魏姑娘此言差矣,我方才还听说天元寺里有个得道高僧,他出家的缘由可以说是非常随便,完全不深思熟虑,姑娘们猜猜,是因为什么?”
成清道:“因为……孤苦伶仃?”
伐柯摇头。
魏嘉文道:“因为……妻子跟别的男人跑了!”
伐柯又摇头。
成清道:“你快说,别吊大家胃口。”
伐柯道:“他是因为——脱发!据说这位得道高僧因为脱发而不堪其扰,当了和尚,便可以完美地掩盖他脱发的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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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六月
魏嘉文笑道:“伐柯, 你没有听错吧?当真是如此吗?”
伐柯道:“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还偷偷看了那位高僧呢!长得慈眉善目的,就像平常人家的爷爷一样。”
翠方山下,成墨岑动用了些关系, 将成子垣送进了国子监, 成老太太道:“要不再去和封二郎打声招呼, 让他帮忙照看照看?”
成墨岑道:“照看什么?子垣又不是瞎了聋了, 一个清儿让他照看还不够, 还要将子垣折进去吗!”
成老太太瞪他一眼:“每每提到封二郎你便气恼, 他是怎么了你了, 是与你发生过口角还是旁的什么事?你早些天不还在饭桌上夸奖过他吗, 怎么这几日便改口了呢?”
成墨岑叹了口气:“娘, 不知怎么的, 若清儿不理会他,我或许会对他诸多褒奖, 可自从我得知清儿中意他,我便不想对他好言好语……”
成老太太笑道:“你呀, 这是当爹的心病犯了, 行了,四十岁的人了,做什么与十多岁的娃娃较劲,我也不勉强你去说了,想必封二郎见了子垣,便有成算了。”
幻想总是美好的,成墨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提醒道:“娘,子垣和封二郎不在同一斋里, 子垣级次低些,若要见到,想必很难……”
成老太太将茶碗重重地顿在桌上:“你不早说!”
子垣在太学里呆了一天,深觉临州的书院水平远不如京城,想要追赶,恐怕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不免地唉声叹气。
走到门口,只见穿着青色衣裳的阿蝉正从石阶上跳下来。
阿蝉向他走近,笑嘻嘻地问道:“今日可好?”
子垣如今寄人篱下,心绪难免不佳,日日要讨叔父一家的欢心,感到十分疲乏。阿蝉从临州过来,于他而言,未免不是一个拖累。
子垣便冷脸道:“你若走了,我便好了。”
阿蝉的眼睛一瞬间瞪得老大,子垣还要往前走,被她拦住,问道:“你是要我走?”
子垣不说话,阿蝉又道:“你可知道,我若回去,主母定会将我打个半死?”
子垣道:“本就是你错了,挨点板子也是应当的。”
阿蝉眼眶里已然噙了泪水:“我大老远的……从临州赶来,你便这样对我?你和主母说的,说日后要娶我,难道只是空话?”
子垣停下脚步:“我来到京城的这些日子里才明白,若没有权势,一切都是枉然,爹爹富裕又怎么样?最后将我送进国子监的,还不是叔父?若我娶了你,而没有娶一个有权势的官家小姐,在京城之中,我将没有立足之地!”
阿蝉冷笑道:“官家小姐……我明白了,你从前喜欢我,是因为我不够聪明,是因为我比较好骗!”
子垣有些不耐烦了:“今日将话说开也好,你的确笨,从前我觉得这种笨拙是一种可爱,如今看来,是莽撞,是没有规矩,更是粗俗。”
阿蝉将手伸向他的脖子,想要和他拼命,她像一只灵巧的猴子,掐住了子垣的脖颈,无奈子垣的劲头比她大,最终将她甩在了地上。
子垣道:“徐阿蝉!你最好安分一点!你若乖一些,我或许能允诺你做一个偏房!”
阿蝉静默地卧在地上,并不说话。
这天清晨,成清在天元寺的厨房里学做豆沙包子,伐柯跟在她后面,忽然用胳膊肘捣她。成清回过头来,伐柯用眼神示意成清往一个方向看过去:“那个就是那位防脱发的得道高僧。”
成清定睛一望,一个不胖不瘦的老头儿坐在地上,手上拿着两个包子,嘴里吃着一个。
察觉到了成清的目光,得道高僧说道:“你这女娃娃!看什么看!马上又有新一笼出锅了,你莫馋我的!”
成清和伐柯耳语:“这便是得道高僧吗?”
伐柯道:“就是他。”
成清说道:“怎么不像啊?”
伐柯道:“大智若……若……”
“大智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