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懵
不多会儿,大娘子的气也都消了,便警告了封廉两句,譬如再娶不上媳妇儿每月零花钱减半,又如再敢逃了相亲便把他的宝贝兰花连根拔了,扔到粪水里。封廉低头称是,大娘子见他诚恳,也就抬脚走了。
大娘子刚走,封廉便道:“快,密达,把我那几盆兰花儿打个包裹,咱们且去别处。”
密达将兰花包裹好,与封廉一人一匹马,往别处去了。
话说密达正想着这“别处”是什么地方,封廉的马却在参政知事的府邸停下来,密达便烦看门的小厮通报一声,不多会儿,参政知事家的二郎、王家二哥王珏便走了出来。
二人互相行了礼,封廉说明了来意,王珏笑道:“成,这几盆兰花我暂且帮你养着,不过昨日我便帮了你,今日又有恩于你,封二你可打算如何回报我?”
封廉笑道:“既是二郎有恩于我,便由二郎定。”
王珏叹道:“我一向处境优渥,倒也什么都不缺,只一点……”顿了半刻道:“平日里去香池沐浴,竟无人作陪,颇感寂寞,择日便不如撞日,便由封二同我一块儿去吧。”
这时节,大户人家虽有在家洗浴的,却远不如澡堂舒服松快,可封廉未曾在外洗浴过,犹豫半刻,终究是他欠了王珏的,便道:“好,今儿便舍命陪君子了。”
王珏大喜过望,领着封廉到一处标着“香水行”的地界,门口挂着一个水壶,王珏便道:“封二郎,请吧。”
这香水行总共分三块,最外面的一块是服务区,再往里走是休息室,最里间便是冲澡的地方了。
几个仆人帮王珏和封廉脱了衣服,放入柜中,再将靴子存好标号。
最里间蒸汽很盛,是在家中洗浴所不可比拟的,片刻后,有仆人将二人扶在长椅上趴下,开始帮他们按摩。封廉因未曾来过,一时好奇,便问道:“我是新来的庄稼人,不晓得洗一次需要多少汤钱?”
王珏在一旁笑,那头按摩的人便道:“我说与你听,汤钱五个钱,挠背两个钱,梳头五个钱,剃头两个钱,修脚五个钱,全做时只使得十九个钱。”
封廉便道:“我知晓了,谢过掌柜了。”
那掌柜笑道:“哥儿不必道谢。我看哥儿身上这肉紧实,想必是做农活做出来的吧?”
几个人便都笑了起来。洗完一浇,王珏和封廉便倒外面那间歇息片刻,喝了盏茶,封廉便对王珏说了大娘子逼迫他相亲一事。
王珏道:“若你想讨个媳妇儿,我这儿倒有一个法子。昨日里遇到个小娘子,将《爱女论》及《调光经》说得头头是道,你若有心,我便问她借一借这两本册子。”
封廉笑道:“亏你想得出来,那般蝇营狗苟之事,我才不干!”
俩人又要了盏茶,喝完进去又洗了一浇。片刻后神清气爽地从里间出来,穿上衣服,便去服务室里梳头,刮脸,修脚,喝了碗红枣汤补补气血,来时还是早晨,离开时却已是晌午,恍然间时光飞逝。
王珏只觉得浑身上下骨头松散,叹道:“封二郎这前十六岁竟从未踏足此地,我看啊你是白活了。”
第7章 立春
正月十一立春,大伯家来了信,说是本想正月里来汴梁一趟,可是想到子令与巧儿,心里边难过,还不如不见。又道幸而家中还有三子一女,膝下便也并不寂寞。信的末尾,叮嘱成墨岑务必将子令与巧儿“视若己出”。
陈氏将信递给成清看,二人叹了一阵子,成清便道:“今儿立春,街上热闹,我带两个孩子出去看看吧。”
陈氏道:“也好,平日里巧儿还算安静,只是子令成日里思念爹爹娘亲,你带他们散散心,排遣排遣也好。”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便有人报:“有客来!”
陈氏笑道:“真是奇了,老爷今儿去宫中拜贺,家里又怎么会来客?”
那头的小厮便道:“瞧着不是主君的同僚,是两个娘子。”
陈氏便令人请进来,只见魏嘉文同其母沈娘子挽着手进来,四人互相行了礼。沈娘子便道:“那日寿国公府一别,文姐儿同我聊起来,说是与你家清姐儿很是投缘,我想着真是巧了,我与成家大娘子也相见甚欢,我俩一合计,便想着择个日子来拜会则个。”
陈氏拉住她的手道:“今儿正是立春,天朗气清的,我家大姑娘正想着到街上去转一转,文姐儿若不介意,便同她一块儿玩去吧。”
沈娘子笑道:“这样最好,咱们两个聊天,孩子们便去别处玩,也省的嫌我们老人家没趣。”
因要照看着魏嘉文,成清便也不便带上两个孩子,便与魏嘉文两个,往开封府衙那条街上去了。
成清与魏嘉文头上皆簪着银制的春幡与绢质的头花,以示“迎春”之意,一路上皆有人挑着扁担,卖小春牛玩具,泥做的黄牛身上,角上皆坠着花朵,看上去一派喜庆。
成清买了好几个,赠了魏嘉文一个,剩下几个想着带给子令与巧儿。开封府衙门口热闹的紧,栏杆里面的春牛用彩花装饰着,栏杆上还有百戏里的人物像立在上面。
魏嘉文身量小而结实,拉着成清的手往人群里挤,只听前头的哥儿“哎呦”一声,回过头来看见魏嘉文,笑道:“魏家小娘子?”
魏嘉文抬头,见是王珏,便道:“原是王家郎君。”
王珏正欲回答,却瞥见成清跟在后头,想到十日前她坑过自己,心中不悦,便绕道她后面,低声道:“看在打小便认得,可否帮我个忙?”
成清眉头一皱,问道:“什么忙?”
“我有个好友,于男女□□颇为木讷,他现在就在那边的分茶楼里,着青衫,你且过去,给他讲讲那调光经。”
成清白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王珏只好求她道:“那日若不是小娘子说了许多话,我与魏娘子恐怕早已成为知己好友,小娘子欠我人情,不如帮帮我,这笔账,便一笔勾销。”
成清自知前几日理亏,便道:“你可得好好照看着魏娘子。”
王珏笑道:“这个你放心,从小玩到大的,我的人品,你还不知道么?”
成清只好对魏嘉文道:“我且去个地方,你在此稍等,若此子拐你去别处,你万万不要答应他。”
魏嘉文拍拍腰间的短剑,笑道:“姐姐放心,我就在这儿等你。”
成清入了分茶楼,此刻春光正盛,人们都在外面玩乐,茶楼里的人并不多。成清张望了片刻,便见一男子穿着青衫,垂着头,坐在角落里。
成清走近,只见男子手执一把细小的刷子,蘸上茶乳,于翠绿的茶汤之上勾画图案。成清看得出神,只见男子以汤纹为水脉,勾画出水波点点,波纹之上是一只金鱼,于莲叶之中穿梭。
此等技法,叫做“茶百戏”,成清只在幼时于一江湖游侠处看过,不由心中称奇。看了许久,方才想起来此的目的。便绕到男子的对面坐下了。
男子并未抬头,只听成清道:“小郎君莫怪,我此番来,是受王家二郎所托。”
男子好奇地抬起头,如今立春,天渐渐热了起来,成清的衣服却没有轻减,因而脸颊微红,眼神略有躲闪,鼻尖上还沁着汗珠。
成清叫来茶博士,问他借了一支笔和一张纸。回忆着调光经的内容,虽记不得全部,仍是写下来了一些:
陪一面之虚情,做许多之假意。
先称他容貌无只,次答应殷勤第一。
……
搂一会,抱一会,温存软款,笑一回,耍一回,性格痴迷。
点头会意,咳嗽知心。
……
见人时佯佯不采,没人处款款言词。如何他风情惯熟。这舜美是谑浪勤儿。
真个是:
情多转面语,妒极定晴看。
成清写毕,不免有些面热。又因在生人面前写这些,脸便红了一红。低头将《调光经》奉上。男子见成清如此慎重,便双手接下,二人行礼,成清便告辞了。
成清出来,只见王珏凑在魏嘉文面前,同她说话,魏嘉文面色如常,见成清来了,笑道:“姐姐!”
王珏见魏嘉文对成清热切,对比之下,对他着实是冷淡,有些心灰意冷,便对二人行礼:“时候不早了,我便告辞了。”
王珏进入分茶楼时,封廉正拿着成清所写的调光经阅读,王珏故意笑道:“这是何物??”
封廉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抖了抖手中的纸,说道:“我方才好像被个小娘子调戏了。”
王珏本想解释一番,却因想着封廉许多年没与小娘子深入接触过,不忍败他的兴,便截了话头,看了眼成清所写,点评道:“这写得太过直白,此女子的心思当真是昭然若揭!”
封廉反问:“什么心思?”
王珏笑道:“定是她心悦于你。”
封廉又道:“可她说是受你所托。”
王珏假装皱着眉头,来回踱步,状似思索:“我今日并未请托过任何小娘子啊。”
封廉见此事蹊跷,又因熟知王珏为人,向来是个没皮没脸的。便推断是王珏与那小娘子合谋,半推半就,来表达爱慕之意。密达在一旁看了,心中激动,封廉一回府,密达便将此事报与了大娘子。
大娘子听后双目含泪,道:“我那哥儿性子是个奇怪的,多少小娘子都避之不及,这位小娘子竟不顾豺狼猛虎,迎难而上,真真是令我感慨!”
密达也在心里感叹了一阵,这小娘子竟成功令郎君领会到了她的心意,着实是不简单。正想着,只听大娘子问道:“那小娘子品貌如何?”
密达回禀道:“瞧着不算十足貌美,却也是个清秀的。为人稳重大方,当着郎君的面写下这《调光经》,当真是有胆有识。”
大娘子笑着点头,问道:“哥儿昨儿个去干了什么?”
密达道:“回大娘子,郎君昨日又同参政知事家的二郎去泡澡了。”
大娘子便觉得自个儿的头疼病又要犯了,一旁的丫鬟上前来为她揉着穴位,大娘子道:“密达,你去打听打听,那小娘子是哪家的。”
密达道是,便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的后台打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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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的“金丝党梅,香橙丸,水晶皂儿”来自《东京梦华录》汤绽梅做法参考“百度百科”
第9章的点茶方法查询自“百度百科”
同章《鱼枕冠颂》是苏轼写的
第10章中“揩牙药方”来自《太平圣惠书》
第11章《调光经》来自坊间流传的《调光经》
第8章 元宵
此时的风气皆以含蓄为美,对郎君有意的娘子大多是“无意间”丢下一方帕子,旁敲侧击地问郎君几岁,柳树下偷偷张望,月夜里眼神交汇……对封廉做以上这些事,他统统瞧不出来。
而如今,却有小娘子在他面前写了一篇《调光经》,如此大胆直白而热烈,封廉有些惶恐,又有些不安。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叹了好几声。
成清回到家中,与陈氏和沈娘子说了会儿话,待沈娘子母女告辞后,便着人将子令与巧儿叫来,把小春牛玩具送给他们。
子令道:“谢谢大姐姐。”说罢,瞧了成清一眼,成清见他的眼眶是红的,便问他身后的婆子:“哥儿这是怎么了?”
婆子面色有些为难,愣了片刻还是笑道:“害,哥儿这是想念临州了,我们下人也没旁的劝解的法子,只和哥儿说汴梁繁华,吃的用的都比在临州时要好,那便好好呆在这儿,别再想家了。”
正说着,巧儿也呜咽一声,像是要哭出来。巧儿问道:“大姐姐,爹爹和娘亲是不是不要我和弟弟了?”
成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拿出两根络子,给子令和巧儿一人一根,道:“大姐姐新打的,看着还喜欢吗?”
两个孩子收了络子,只扁着嘴不说话。
天色渐晚了,成清令婆子领子令和巧儿回去,子令却攥住成清腰带上佩的玉蝶:“大姐姐肯定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大姐姐若不告诉我们,我们便不回去!”成清只得赔着笑脸道:“你且小心点,仔细拽坏了。”
成清被子令拽着,正不得脱身,外面来人却报老太太来了,声音刚落,老太太一脚迈进屋子,便道:“哥儿干什么,想对你大姐姐动粗吗?”
子令是有些怕老太太的,便松了手,嘟囔道:“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