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野渡云
府医看了沈禹州一眼,眸光意味深长,摇头叹息,终是没有再说下去。
即便听到这些话,沈禹州仍面不改色道:“只管救回她,不计一切代价。”
……
是夜,窗外又下起雪。
春桃累坏了,趴在床边沉沉睡着。
阿娇醒来时,便怔怔望着夜色里白茫茫的雪花,就连沈禹州进来了,也没有反应。
春桃被脚步声吵醒,见来人是他,默默退了出去。
沈禹州坐在床边,想伸手去摸她的脸,却被她别过脸躲开,顿在半空的大手蜷了蜷:“怎么了?”
阿娇沉默,望着窗外。
沈禹州只好另起话头,“快除夕了,你喜欢什么,我让人去置办,你和春桃也能过个好年。”
她还是不说话,男人掰过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落水之事我又没追究,你在闹什么?”
杏眸缓缓聚起焦,阿娇迎上他目光,“公子以为,是我推褚清兰落水吗?”
沈禹州眉头锁得更深,并不想提此事,移开目光,“是谁做的,已经不重要了。”总之褚清兰已随老夫人去了慈安寺。
“公子自然觉得不重要。”
阿娇仿佛听了个笑话,说话一句比一句刺耳,“你早在心里认定,我才是那个推人落水的凶手,所以眼下你说不计较,我应当知足,并且对你们感恩戴德,是吗?”
沈禹州搁在膝上的大手渐渐握成拳,“你累了,好好休息。”
她在他面前一向如小兔般乖顺,即便偶尔受了委屈,哄一哄,又会小意温柔地伺候他,如此反常,还是第一回 。
他不喜欢这样的态度,下意识逃避她的情绪,起身便要离开,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阿娇如释重负的叹息。
“……公子,我的确累了,不若就此放我走吧。”
高大身躯骤然一僵,沈禹州眸中聚起风暴,瞧得人心惊胆战。
“放你走?你能去哪?”
大抵是被惹怒了,薄唇勾起一抹讥讽,“你是我捡回来的,现有的衣食住行,都是我给你的,你不喜欢她们,她们也一个个都送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阿娇又一次被他的话震惊住,满眼错愕。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他以为自己稀罕这样的日子吗!
“既然公子如此不舍,再把她们请回来就好了,人又不是我要送走的,凭什么到头来都要怪我头上?”
“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沈禹州俯身,冰冷指节钳住她尖俏的下巴,“你就告诉我,离了沈家,离了我,你能去哪儿?”
“我能去哪儿,无需二公子操心。”阿娇被他讽的脸色愈白,盯着近在咫尺的冷峻面庞,一字一顿:“这些……还给你。”
她赤足下床,发簪,衣裳,包括颈上的玉坠,凡身上所有之物,一一褪去,动作虽缓,却格外坚定。
沈禹州未料她有此举动,眼睁睁看她卸去腰封,褪下衣裳,露出大片肌肤,就连十指的纱布也统统扯掉。
看到她原本雪嫩的身躯满是伤痕时,不禁瞳仁一震,他熟悉她的每一寸肌肤,却不知他离开的一会儿功夫,她身上就添了如此多新伤。
“倘若苏公子没有救我,我应该已经被打死了吧,在苏家别院,公子如此气愤,是觉得我与他有染么?”阿娇眼尾猩红,长长的睫毛上挂满泪珠,她露出的不仅仅是伤痕,更是自尊遭人践踏的屈辱。
沈禹州顿时喉头发涩。他知道此刻应当说些什么,心口却似被厚重巨石压制着,讷了许久,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娇嗤笑一声。
在他眼里,她是一件物品,一个宠物,他看似在意,说到底只是自私的占有欲,决不容许旁人染指他的东西罢了。
“这样的日子,有何值得留恋呢?”她哽咽着,仰起脸不让眼泪落下,“你沈家的东西,我一样都不带走,如此,便不欠你了。”
待在沈府不是长久之计,哪怕离开他以后,她得靠浆洗衣物过活,也好过日日伏小做低,忍受这帮人的刁难陷害,公道没有,反被扣上不识好歹的帽子。
阿娇一步步走向门口,从他身旁擦肩而过,仿佛自由触手可及。
沈禹州没来由的慌乱,分明知道自己应该说些软话,可情急之下却爆发一声呵斥:“你站住!”
门即将打开之际,他将人一把捞起扔到床褥上,原本浮上心头的一点愧疚与心疼,尽数被怒意取代,高大如山的身躯压了下来。
“放开我!”
阿娇奋力挣扎,双手却被捉住禁锢在头顶上,冰冷的唇肆意碾过她的唇畔,一路下移,落在脖颈处狠狠咬了一口。
阿娇闷哼一声,强忍的泪意终于在这一刹控制不住,落了满脸冰凉。
尝到一丝微咸,沈禹州险些失控的神志回拢,手指轻轻划过她颊侧,同方才的狠戾截然不同,他温柔地哄着她:“你不喜欢她们,往后我不让她们靠近此处便是,这样,就没人能伤得了你。”
“不必。”语气决绝。
上回他也这么说,可是有什么用呢?只要她还在沈府一日,就一日都不得安生,无数次事实证明,没有人能护得了她。
她必须离开这座牢笼。
阿娇泪眼模糊,最后一次放低了姿态,“公子,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要,银子,衣裳,我一样都不带走,你就行行好,就当还我后背那一刀的恩情,放我离开吧……”
“休想!”
沈禹州陡然变了脸色,双手抉住她的肩,“只要我不同意,你这辈子都走不了,你若不见了,我便屠尽松鹤院所有人,包括春桃!你听见没有!”
他的话如利剑般一点点刺进她的心,阿娇十指向掌心蜷缩,紧紧攥起身下的床褥,虽极力镇定,眸中还是翻滚着难以遏制的恐惧,“……你个疯子!”
“说的一点没错。”
沈禹州丝毫不在意她的谩骂,紧绷的神色松弛下来,反勾起唇角附在她耳畔,声如地狱魔魅,“你知道的,我还是更喜欢你乖一点,听话一点……若是不听话偷偷跑了,纵是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你抓回来。”
“抓到了,我便一寸一寸,打折你的腿。”
他笑意越发浓烈,在阿娇愈加惊恐的目光中,无比轻柔地吻过她身上每一处伤痕,随即心满意足地离开。
阿娇彻底瘫软下来,满眼绝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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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祈福
姨娘怀了身孕
当夜,沈禹州便让人给角楼落了锁,除他和特定的几个下人以外,旁人不得靠近,里面的人也不能轻易出来,倘若阿娇要出门,便会有十几个锦衣卫将她团团围住,美其名曰是保护她。
后来阿娇试过几回,以她和春桃两个弱女子之力,根本不可能摆脱锦衣卫的监视。
她只能在小小一方宅院里枯等,转眼除夕已过,到了每家每户祈福的日子。
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阿娇瞧着又消瘦了几分,前后左右皆是锦衣卫开道,便是挺着大肚子的褚清兰都没这阵仗。
许氏忍不住指责沈禹州荒唐。
沈禹州面色如常,并不理会,当众搂过阿娇腰肢,全然不顾她们铁青的脸,兀自登上马车。
“如今是没人能管得了他了!”
许氏气得捂住胸口,谁家嫡母过得像她这样憋屈!
即便她再讨厌,也不得不承认,阿娇生得玉软花柔,哪怕病病歪歪的,也是西子捧心,惹人怜爱,与那外室张氏简直就是同一种女人!
当初张氏靠着一张脸,迷惑她夫君大半生,哪怕她当时闹着要和离,对方宁可抛弃整个家族,也毫不犹豫的选择张氏。
如今换成沈禹州,为了一个同样来路不明的贱妾,不惜得罪全府,生生把她身边人都逼走。
嬷嬷眼看她气哭了,忙安抚道:“夫人不要动怒,今日咱们就能见到大少夫人了,到时再同二公子说些好话,把大少夫人接回来。”
许氏这才渐渐缓和下来。
在旁人眼里,阿娇如今可谓春风得意,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有多煎熬。
马车上,沈禹州仍不肯放过她,把人放到自己腿上,“一会儿到了慈安寺,乖乖跟在我身边。”
自她说要走之后,他几乎日日都与她歇在一处才肯安心。沈禹州不知道阿娇会否厌他,他只知道,他绝不会放她离开。
阿娇宛若只提线木偶,僵硬地点了下头。
沈禹州只当她还在置气,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带你去见见我娘,可好?”
无神的大眼睛微微动了一下,阿娇勉强扯起嘴角,“公子之命,妾怎敢不从。”
轻飘飘的一句话,令沈禹州皱起眉,“这么久了,还没闹够吗?”到现在,他还觉得她是在闹脾气。
阿娇垂下眼睫,声音柔柔:“妾不敢。”她恢复了从前乖巧温顺的一面,沈禹州却不知为何更加烦躁了,莫名被激起怒气,把她撇到一旁不再理会。
得了短暂喘息的机会,阿娇往角落里挪了挪。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晌午后到了慈安寺。
自老夫人带着褚清兰到寺里清修,算起来至今也有一月,许氏与吴氏并肩走在最前头,领着沈府女眷朝大雄宝殿走去,远远就看到老夫人和褚清兰已在殿中跪着,正诵经祈福。
沈禹州一向不屑向神佛祈求庇佑,若非因为此处立了他生母的长生牌位,今日他不会答应一道前来,到了殿前,他便拽着阿娇朝另一处的偏殿走去。
他刚走,褚清兰就回头,余光捕捉到他牵着阿娇一闪而过的画面。
自上回落水后,她被迫随老夫人来慈安寺清修,便一直没再见过沈禹州,沈禹州也没来看望过她,她甚至隐隐期待过,他会不会给自己寄封家书,然而在山上等了这么久,什么也没等到。
另一厢,阿娇望着满殿的长明灯,目光落在一块牌位上,上面只有慈母张氏几个字,刻的字迹稍显稚嫩,但已初现几分少年人的刚劲锐气。
沈禹州燃了三柱清香,随后跪在蒲团前三叩首,模样虔诚,却是一句话也没说,跪了足有半个时辰才起身。
两人正要走,一袭素衣的褚清兰款款而来。
“一猜便知你在此处。”褚清兰笑容温婉,看向阿娇,“我有些话想与二郎说,不知妹妹可否回避一下?”
阿娇求之不得,却被沈禹州抓住手腕,“她不是外人,大嫂有话直说便好。”
褚清兰没想到他们已经亲密到这般地步,面上笑意微微挂不住,“二郎,你确定吗?只怕我不会说话,万一又叫妹妹多想了……”
阿娇挣开桎梏,福了福身,“妾到前殿候着。”
有褚清兰在,沈禹州果然不再强迫她。
看着她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沈禹州越发不悦,同褚清兰说话时语气也沉了下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恐有碍大嫂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