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吱吱
宋大良被人架着还要踢宋三良:“你个孬种!只知道在背后算计别人!”
宋三良则冲着他“呸”了一声。
宋天宝在王氏等人的怀里哭。
宋天聪兄弟在曾氏和李氏的怀里哭。
两家壁垒分明,斗得像乌眼鸡。
宋九太爷直摇头,对着孝帐内的钱氏道:“又良媳妇,你是丧主,你出来说一句话吧!看谁摔盆合适?”
钱氏从孝帐内走了出来。
她上前几步,给宋九太爷行了个礼,恭敬地道:“请了您老人家来主持出殡,谁摔盆,我们听您的。”
这怎么能行呢?
那他们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宋大良和宋三良都想到了元允中。
一个道:“凭什么让她出面说话?”
一个道:“元公子呢?你可是二房的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你这个时候也应该出面说句话才是!”
元允中懒懒地靠在灵堂的黑漆柱上,事不关己地道:“我毕竟只是宋家的女婿,有事你们商量就好!”
他看了一眼孝帐。
宋积云这是要隔岸观火还是借刀杀人?
宋大良和宋三良目瞪口呆。
宋九太爷却很高兴,不仅钱氏识趣,元允中也依诺站在了他这边。
他强忍着笑意板了脸,道:“她是又良的遗孀,这种事不商量她,商量谁?”
宋家的族人也都道:“理应如此。九太爷处事公正!”
宋大良等人脸色发青,心里很不好受。
平时被他们看不起的人,此时却决定他们的利益。
李氏几个妇孺尤其沉不住气,看钱氏的目光又忌妒又愤慨。
宋九太爷却满意地捋了捋三绺胡须,正想和钱氏客气几句,谁知钱氏却温声道:“只是这摔盆是摔盆,过继是过继。两件事不好混为一谈。”
众人齐齐变脸。
不是想要宋又良家的产业,谁愿意舍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去给宋又良当孝子!
钱氏却低头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我这还怀着一个!总不好白白地让别人当孝子。”
言下之意,她要是生的是儿子,那摔盆的人怎么办?
宋三良最不甘心,立马道:“二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二哥生前可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他这尸骨未寒,你就翻脸不认人了,连找个给他摔盆的都不愿意。二哥的出殡,你准备怎么办?”
宋大良一看这不行,他也得说两句才行。
他没等宋三良把话说完就凑到了钱氏身边,道:“老二媳妇,你可要想好了,没有孝子摔盆,老二是找不到奈何桥,喝不到孟婆汤,没办法转世投胎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可别把事给做绝了!”
宋九太爷也叹气,道:“钱氏,你这么说,让我很为难啊!没有族人庇护的人,都如同浮萍。你别忘了,又良出殡,你女儿婚丧嫁娶,都得要族人帮衬,都得要族人撑腰才行啊!”
钱氏耳边全是指责她的话,让她脑子“嗡嗡”作响。
正哄着宋天慧的曾氏见宋九太爷和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围在了钱氏周围,钱氏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她胸口就像被压了块大石头似的,站起来就一通冷讽:“你说生儿子就生儿子?那你之前怎么生了三个姑娘。你这一胎要还是个姑娘呢?难道就让我们家老二绝嗣不成?!”
第32章
钱氏闻言气得不行,不悦道:“那也等我生了,生的是姑娘了再说!”
曾氏见钱氏一点面子都不给她,更生气了,道:“那怀了没生下来的多的是,生下来没立住的更是不计其数!我儿子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生前没能有个儿子继承家业,死后没有儿子摔盆送灵。你还有脸站在这里和我理论?”
满满的恶意,扑面而来。
钱氏脸色刹那间雪白,道:“您可是孩子的祖母,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曾氏不以为然地道,“你以为你怀的是个金疙瘩,在我眼里,那就是个屎壳郎!没了你肚子里的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我还有三个孙子。我稀罕你肚子里的那个?”
钱氏气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了。
曾氏却越骂越解气:“你这个丧门星,要不是你生了几个赔钱货,要不是你整日在老二耳朵边说什么‘十里红妆’,我们家老二会没日没夜地在外面赚钱?会急巴巴地去收账?会死在外面?”
钱氏没想到平时夫妻俩对孩子的疼爱,此刻全变成了扎进自己心窝里的匕首,让她不禁怀疑起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那些话,丈夫才会太过劳累,才会去世的。
“我没有!”她面如金纸,泪珠滚滚而下。
这段时间硬撑着的身体被击垮,摇摇欲绝好像要栽倒。
旁边的元允中伸出手,扶了钱氏一把。
宋家的人、曾家的人,一个个如狼似虎,好像要把钱氏吃了,简单、直接、粗野,连块遮羞布都不要了。
欺负孤儿寡母还能这么堂而皇之,理所当然。
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曾氏还在那里骂骂咧咧:“就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儿!你不是总哄着我儿说什么‘生同衾,死同椁’吗?我儿现在不在了,你怎么还有脸好吃好喝的活在这世上?你怎么不去死!”
“够了!”
孝帐“唰”地一声,穿着粗麻孝衣的宋积云冷着张脸走了出来,站在曾氏面前。
她扬颔看着曾氏,声音又冷又刺:“说我母亲害死了我父亲,怎么不说是祖母你害死了我父亲!”
曾氏和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宋积云随口道:“不是你要银子补贴大伯父和三叔父,我爹才出门收账的吗?”
“你血口喷人!”曾氏大怒。
宋积云道:“你敢说大伯父的铺面不是我爹出的钱,三叔父新添的别院不是我爹买的。”
曾氏发飚:“那是你爹要补贴侄儿!”
“哦!”宋积云沉声道,“那如果我母亲怀的是个儿子,祖母你准备怎么办?让大伯父给我弟弟买个铺面?三叔父买个别院?”
曾氏薄凉地道:“做梦吧!她还能生得出儿子来?她就只有生姑娘的命!”
宋积云咄咄逼人的问:“那你急什么?”
曾氏噎住。
宋积云道:“不是儿子,自有众人商议,族老们做主,什么时候变成一个人说了算了?族里的人都死光了吗?”
灵堂的人被她骂的鸦雀无声。
这就有点意思了!
元允中笑着朝六子打了个手势。
六子忙去给他端了个凳子,倒了杯茶。
而宋大良见母亲被宋积云压制住了,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笑呵呵地凑了过去,道:“大侄女,还是你明事理。有些人,说的是要摔盆,打的却是过继的主意。还是我们家天宝好,他是长子长孙,我们家的独苗苗,给老二摔盆不过是想在叔父面前尽个孝而已,就从来没有想过过继的事。”
只是没有到时候罢了。
“长子长孙?”宋积云凉凉看了他一眼,问宋九太爷,“族中的担保都是没有用的吗?衙门的文书都是不算数的吗?”
宋九太爷愕然,脱口道:“此话怎讲?族中的担保怎么就没用了?”
衙门的文书他可以不管,但若是族中的担保都没用了,以后谁还会敬着他们这些族老?
宋积云被气笑了,道:“既然如此,我们家和大伯父、三叔父家已经分家十五年了,怎么有人到我们家来称长子长孙却没有人出面为我们家说一句话呢?”
宋家的族人面红耳赤。
宋九太爷更是直接道:“长子长孙的话,不要再说!”
宋大良恼羞成怒,指着宋积云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我抬举你,你还真把自己当人看了。这里哪里有你一个姑娘家说话的份?你趁早给我滚一边去!”
钱氏赫然而怒,起身就要冲过去,却两眼冒着金星的扶住了桌子。
郑嬷嬷忙扶了她,悄声道:“二太太,您放心,大小姐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教训的。”
钱氏坐下,就听见宋积云不紧不慢地道:“姑娘家是娇客。等你做了族长,做了族老,能管宋家所有房头的事了,再来让我‘滚’也不迟。现在,你站在我家的地面上,还没这资格让我滚!”
半点不吃亏。
让宋大良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曾氏看着气定神闲的宋积云,忍不住就跳了出来。
“你大伯父没资格管你,我呢?”她恨恨地盯着宋积云,一副你死我活的模样,“我是你祖母,有资格让你滚吗?”
宋积云一听就很烦。
她这个祖母,除了会拿孝道压人,还会什么?
从前也不过是遇到了她父母这样忠厚老实的人,不和曾氏计较,曾氏还真把自己当老封君了。做出来的事说出来都丢人,她压根就不想和曾氏打交道。
她干脆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皇帝家还要立块牌子说‘内宫不得干涉朝政’。我们宋家既然没这规矩,既然谁都能当家作主,那正好,以后族老们议事的时候,可别忘了我们这一房,我也托祖母的福,去旁边听听。”
这是说曾氏不守妇道。
几位族老闻言面面相觑。
曾氏愕然,随后暴跳如雷地喝斥宋积云道:“巧舌如簧,搬弄是非!”
“口舌”是七出之一,她这么说,不仅说宋积云没有女德,还骂了钱氏教女无方,甚至连宋积云的外祖父、外祖母都一并骂了。
家人是宋积云的逆鳞。
曾氏敢碰她的逆鳞,她就敢挖曾氏的心窝子。
她话锋如刀,直接把曾氏最爱的儿子宋三良给揪了出来鞭尸:“自古有‘七出’,还有‘三不孝’。三叔父,你平时自诩读书人,祖母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还是说,你既不能扫一屋,也无力修己身?”
这话说的实在是漂亮!
要不是彼此立场不对,宋九太爷都要给宋积云喝一声彩了。
“三不孝”的第一条是陷亲不义,指父母有错,子女不指出来。
“不能扫一屋”和“无力修己身”则分别出自《孟子》和《礼记》,都是读书人的必读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