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吱吱
倒是王主簿,之前和江县令也只不过有几面之缘,对江县令的禀性脾气并不了解,见此情景只好道:“无妨无妨。让宋小姐再送一桌去衙门好了。公务再忙,也是要吃饭的。”
江县令听了,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才站起身来道:“只能这样了!”
王主簿等人莫名就松了口气,齐齐跟着起身,拥着他往外走。
宋十一太爷忙招了主事的宋积云过来, 和元允中一起送客。
两人并肩站在凉棚旁, 一个俊美矜贵,一个妍丽雍容,如对膏梁锦绣里拔了头筹的金童玉女,不仅养眼,还十分的般配。
江县令在凉棚旁伫足,笑吟吟地望着他们,突然让随行的师爷拿了张自己的名帖给了宋积云,还叮嘱她道:“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尽管来找我。”
凉棚里顿时炸了锅,传来一片艳羡声。
宋积云也很高兴。
如今读书人都讲究同窗同科同乡,有了江县令的名帖,等同于江县令亲至,这能办多少事啊!
她谢了又谢,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元允中冷气逼人。
王主簿原来恨不得插翅飞回衙门,见状捏了捏他的山羊胡子,也和蔼可亲地叮嘱了宋积云一声:“没事的时候带着你母亲到家里来串门。”
“一定,一定。”宋积云连连应诺。
两人坐着轿子走了。
凉棚里的人小声议论着。
“县尊大人的名帖耶!以后有什么事,岂不是可以直接说是县尊大人让去的?”
“能做县尊,肯定是两榜进士,说不定这名帖拿到苏杭都管用!”
“宋家这是走了什么运?”
有人悄悄地指了指元允中。
说话的声越发的小了。
洪熙转了转指间的羊脂玉戒指,也向宋积云告辞:“客走主人安!我就不打扰了。过几天我订制的那批瓷器烧好了,再来拜访宋小姐。”
宋积云笑微笑着拉着板了张脸的元允中送客。
凉棚里的人见了,也陆陆续续地起身告辞。
而宋积云等人回到家,已是下午未正时分。
但宋积云等人还不能休息。
她们还要和宋十一太爷等人商量守孝的事。
“你们孤儿寡母的,既然是闭门谢客,大门和侧门理应都封了,可如今宋家窑厂还得仰仗大小姐主事,侧门就别封了,又良媳妇和两个闺女移居到东跨院去好了。”宋十一太爷道,“族学人来人往的,免得冲撞了你们。”
西边是从前宋三良宅子,如今的宋氏族学。
钱氏觉得这样安排很好。
宋积云却道:“母亲的月份越来越重了,我想请了稳婆和女医在家里住着。至于搬家,也不必急于一时。”
钱氏如今住在中路的正屋,不管是西跨院还是东跨院,都吵不到她。
主要接礼钱氏孀居,得搬出正房。
宋十一太爷没有坚持,道:“要不,让你十一婶过来给你们搭把手?”
孀居之人是不能随意去别人家串门。
宋积云觉得母亲身边偶尔有個年龄相当的人来陪着说说话也好。
十一嫂是宋十一太爷的妻子。
她向宋十一太爷道谢。
宋大良突然来访。
“他来干什么?”众人面面相觑。
今天宋又良的七七祭祀,宋大良和宋三良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宋积云想了想,还是让小厮请了他进来。
他穿了件紫红色绣绿色祥云团花直裰,红光满面,喜气洋洋的,进来就给众人揖了揖,笑道:“我还怕你们散了——上次不是说要和我分宗吗?一事不烦二主。既然老二的事已忙完了,趁着大伙儿都在,正好给我做个见证,把分宗的文书写了。”
第117章
众人面面相觑。
这可不像宋大良会做的事!
分宗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以他的性格,不拖拉着不分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这(么)积极主动的提出来?
宋积云若有所思。
宋十一太爷已大怒:“所以,今天你二弟七七,你是有意不来的?”
七七的祭祀是比较重要的祭祀。
按佛道的说法,人死后魂魄还会停留在人世,直到七七四十九天才会彻底与人世间断绝关系,转世投胎,因而这一天,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要来与逝者道别。
宋大良目光微闪,态度却很强硬,道:“不是你说们的,我和老二分了家,就是两家人了吗?既然是两家人,来与不来不是随我高兴吗?我不想来怎么了?”
他这话冒犯了宋家的诸位族老。
要知道,分宗可是他们决定的。
他这样说,岂不是指责他们做得不对?
何况因为宋大良和宋三良没参加宋又良七七的祭祀,他们宋家丢脸已经丢到县太爷面前去了。
当场就有族老气愤地道:“你这是要和又良家老死不相往来啰?”
宋大良满不在乎,翘着二郎腿道:“你们狗眼看人低,要巴结宋积云那死丫头,可也别指望我像你们一样拿自己的脸面给她抬轿子啊!”
有人的确是像他说的那样,是迫于无奈才站在宋积云这边的,对于宋积云一个女人能和他们平起平坐,甚至是管束到他们的头上,心底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甘和不满的。
听到他的话,面露羞赧。
但更多的人是对他的不满,道:“你记得你今天说的话。你们家有什么事的时候,我们也可以不讲规矩,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
“呸!”宋大良很是愤怒,冲着那位族老就不客气地道,“你别咒我!我们家能有什么事?你以为我是宋又良那个短命鬼,有福气都没命享。”
他的话激怒了钱氏,她气呼呼地扶着腰就站了起来:“你可是孩子们的大伯父呢,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她身边服侍的郑嬷嬷忙扶了钱氏。
钱氏已泪如雨下,拿出帕子抹着眼泪哽咽着道:“今天七七还没有过完呢,你就不怕我们家又良晚上去找你算账吗?”
宋大良畏惧地缩了缩肩膀,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立刻梗了脖子,道:“你让他来找我!我正好想问问他,怎么我们兄弟好好的,他人一去,你们就不认我这个大伯了呢?我帮你们家发丧,还做错了吗?”
“你还讲不讲道理!”钱氏气得不得了,指着他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积云走了过去,轻轻地扶着母亲背,给她顺气,安慰着她,还笑着喊了声“大伯父”。
宋大良抬头望着她。
她温声慢语地道:“大伯父的窑厂定了几时开业?听您这语气,是没准备我们去送恭贺了?”
在场的众人显然都不知道这件事,顿时一片哗然。
宋大良一惊,没想到宋积云的消息这么灵通,他才刚刚把开窑厂的人集齐,她就知道了。
只是不知道她还知道了些什么?
他心生防备,面上也透露出些许来:“你想干什么?我们已经分家了,这窑厂与你们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在座的众人还有谁不明白。
按理,族里有人有余力雇人的时候,都会首选族里的宗亲们。
既是在困难的时候互相帮衬一把,也因为外人犯了错追责要打官司,宗亲犯了错自有族中老人帮着管教。
他这是怕他的窑厂开起来了,宋家的人去打秋风,占便宜,因而急着要和宋家分宗呢!
宋十一太爷面如锅底,吩咐小厮去拿了笔墨纸砚:“这就把分宗契书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以后他宋大良的事与我们宋家无关!”
还告诫在座的诸位:“谁家的子弟要是敢踏入宋大良的窑厂一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宋大良对此嗤之以鼻,在宋十一太爷写契书的时候端起茶盅喝了口茶,还挑衅般地道:“什么玩意?潲水都比这好喝!”
钱氏很生气。
宋积云轻轻地拍了拍母亲手,慢悠悠地道:“那您可以不喝!”
宋大良伸手去拿果子的手一僵。
虽说他不甘心,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在内心深处还是颇为忌惮宋积云的。
可他在这个时候不能输了气势。
“你以为我稀罕似的!”宋大良冷笑,拿起果盘里的大红李子啃了一口,嫌弃地丢在了果盘里,道,“如果不是为了分宗,你以为我会登你们家的门?”
“哦!”宋积云听着,挑了挑眉,道,“既然如此,也免得我们两家相看两生厌。”
“十一太爷,”她扭头道,“借着您的手,您再给我们出份契约吧!大伯父看我们家哪里都不顺眼,我们也不想舔着脸给打了左边还把右边送上去——您给我们写份断亲的契书吧?以后我们和大伯父一家他走他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不要再来往了。”
众人愕然。
也有族中有矛盾要分宗的,可越是分了宗,为了彼此的颜面,大家反而走动得更勤。像这样既分宗又断亲的,他们有生之年还没有见过。
可宋积云真是腻味透了宋大良。
她提醒宋家诸位族老:“也免得我们家有什么事连累了大伯父。”
众人瞬间想到了宋大良闯祸的能力。
他们也怕被连累啊!
立刻有族老坚定地道:“也好!反正宋大老爷也没准备和我们来往了。断了亲,更名正言顺。”
宋十一太爷也醒悟过来了,他斩钉截铁地道:“行!我再写份断亲契书,等会一块儿拿到衙门里去。”
断亲虽招人垢病,但如今的县太爷对宋家,对宋积云颇为照顾,应该会支持这份断亲契书。
眼前的一切都朝着宋大良所期盼的那样发展,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没有宗族的人,就像脱离雁群的孤雁,可能一时没有习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