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余吓得腮帮子上的肉跳了两下,不是还穿着中衣么,哪里就光身子了,他知道提督吃味了,陪着笑:“是有伤风化了些,瞧着,唐大人好像在给公主磕头赔罪哩。”

  裴肆的手都气抖了,他碰过的东西,别人再碰,怎么就那么叫人恶心呢。

  他着实想不通,不解地问:“你说唐慎钰有什么优点?”

  阿余忙道:“他不过是个脏臭武夫。”

  “你照实说。”裴肆心里堵得慌,“我就想知道个明白,他哪里招女人喜欢。”

  阿余想了想,“他很年轻,还是从三品的高官,而且长得非常英俊,身段也甚是伟岸……”

  阿余看见提督脸黑的吓人,咽了口唾沫,不敢说了,忙笑道:“凭他如何出众,可越不过您去。如今您是陛下和大娘娘身边的红人,样貌更是比潘安还俊,公主看不上您,是她不识货……”

  裴肆狠狠瞪了眼阿余。

  阿余恨得拍了下自己的嘴,他赶忙岔开这个要命的话题,小心翼翼道:“提督,咱们回京吧,太后晌午就派人宣您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若是去晚了,她又要冲您发火了。”

第131章 霉桃儿 :李福

  裴肆策马狂奔回京城,他先去勤政殿给陛下请安,说了会儿话,急匆匆往慈宁宫赶。

  这会儿天已经暗了下来,慈宁宫各处正在掌灯。

  裴肆今儿几乎整日在外头,吃了一肚子的冷气,十分烦躁,刚踏入内宫门槛,就听见阵调笑声。

  前头的石灯前站了个年轻俏丽的宫女,名唤春桃,正拿着根燃着的木签子点灯,她旁边立着个清秀白净的小太监,叫瓦罐儿,是慈宁宫总管太监李福的干儿子。

  瓦罐儿手里提着桶灯油,眉飞色舞地讲笑话。

  “最近京城里正当红的名角儿——娄东月,你知道吗?”

  小宫女点点头:“听庑房的公公们说起过。”

  瓦罐儿:“这娄东月嗓子可亮了,就像二八月的猫儿叫、叫…”

  小宫女不解:“叫什么?”

  瓦罐儿喵呜了声,挤了下小宫女的胳膊:“叫.春儿呗。”

  “讨厌,你才叫.春呢!”小宫女用竹签子直打瓦罐儿。

  瓦罐儿嘿嘿笑,嘴里连声叫“春儿、春儿”,身子往后一躲,哪料撞到个冷冷硬硬的石墙。

  一扭头,发现竟是裴肆。

  瓦罐儿吓得“哎呦”了声,赶忙撤开,哪料脚底打绊子,没站稳,竟把灯油撒在了那位夜叉爷的衣摆上。

  “提督恕罪!”瓦罐儿噗通跪倒在地,爬过去,捏起袖子连忙去给提督擦。

  裴肆本就窝了一腔子火,正没处发,看见瓦罐儿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来气,抬脚就往小太监心口子上踹,如此还不解气,又朝头上狠狠踩了十几脚,怒骂:“你当慈宁宫是秦楼楚馆?由得你这么污言秽语?”

  瓦罐儿这会子蜷缩住身子,抱住头,一声都不敢吭。

  这时,大总管李福从里头出来了。

  李福看到这情景,骇然不已,疾走几步过来,忙问:“提督,这孩子是不是冒犯了您?”他满脸堆着笑,腰杆儿深深弓下,双手抱拳连连摇,率先赔不是:“真是对不住了,提督大人有大量,眼瞅着马上就到年关了,何必与个猴崽子计较,您把他交给我,我这个当干爷的亲自打他板子。”

  裴肆并不把李福放在眼里,也根本不打算给这个面子,又朝瓦罐儿肚子连踹了数脚,脚尖摸索到瓦罐儿的脖子,像碾蚂蚁那样用力碾,“再叫本督听见污言秽语,就要你的命,把这桶灯油顶头上,在这里跪上一晚上!”

  处置完瓦罐儿,裴肆将怒火对准小宫女。

  小宫女早都被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瑟瑟缩缩地跪爬在地上,头如蒜倒。

  “我知道你。”裴肆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宫女,他清楚慈宁宫每个太监、宫女的底细来历,冷笑了声:“你叫春桃,平素里做些洒扫粗活儿,是么?”

  “是。”春桃哭得可怜,想替自己辩解几句:“提督明鉴,奴婢方才好好儿点着灯,是瓦公公过来扯着奴婢说话的,奴婢什么都不懂,求您明察秋毫。”

  “哼。”裴肆没工夫断这种闲案,他只是听不得、见不得这个倒霉的“春”字而已,冷声叱:“叫什么不好,偏偏叫了个春,忒难听了,以后把名儿改了,叫霉桃!”

  说罢这话,裴肆厌恨地甩了下袖子,径直往里去了。

  总管李福颔首见了个礼,微笑地盯住裴肆的背影,等那位夜叉修罗没影儿了,脸子顿时拉了下来,他垂眸看向春桃,冷冷道:“下作卖友的东西,今晚就滚到净房洗太监的马桶去。”

  处置完春桃,李福俯身,将干儿子瓦罐儿搀扶起来。

  可怜,这孩子被打得七荤八素,脸上全是血,左眼红肿的像婴儿小拳头,眼珠子充了血丝,甚是骇人。

  “怎么样了?”李福轻声询问。

  “没事儿。”瓦罐儿强撑着跪好,委屈地掉眼泪:“我也没说什么,他怎么就要往死里打我?便是把灯油蹭到他衣裳上,也不至于要我的命吧。前儿皇后娘娘来慈宁宫里请安,我端着香炉摔了一跤,不当心把香灰落在娘娘的手上,登时燎起个泡,娘娘用帕子遮住手,笑着说没什么,还叫我别声张,否则又是场是非。他提督大人就算再厉害,说破天也不过是个奴才,怎么就敢摆这么大的谱!”

  李福显然在憋气,淡淡安慰:“行了,少说两句。”

  瓦罐儿扁着嘴:“论起来,您也算他的师父了,都是替太后娘娘做事,儿子就不明白了,怎么升官发财这种好事尽是他,您却只得个总管。”

  李福嗤笑了声:“为什么,因为我比他少了样东西呗。”

  瓦罐儿不解,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爷爷我缺了心眼呗。”李福可不敢再说了,用拂尘轻轻扫了下瓦罐儿的背,劝慰道:“好了,犯在他手里,你就自认倒霉吧,以后躲着他些。今晚你若是跪下来不死,爷爷日后还疼你。”

  说罢这话,李福面无表情地往里头去了。

  呵,他缺什么?

  缺的是那张漂亮脸子,还有驴一样粗的“棍”子。

  哎,又一个不可言说之夜,人家里头高攀金凤去了,他只能外头伺候打点。

  李福冷着脸,心里呸了口。

  迟早要让这小子死在他手里!

  ……

  裴肆打了个大喷嚏,心想大抵是今儿晌午大雪天里站久了,着凉了。他挑帘子进了内室,迎面袭来股浓郁的檀香,像泡了几百年的枯木,弄得人浑身不自在,那供桌上的菩萨,更是没一点庄严宝相,金身冷冰冰的,眼睛阴嗖嗖的。

  “上哪儿高升去了?”郭太后歪在罗汉床上,腕子上挂着串小叶紫檀佛珠,手里捧着卷经,缓缓翻了一页,“晌午就宣你了,怎地天黑才回来。”

  裴肆忙跪下行礼,他深知郭太后最不耐烦磨磨唧唧,他便从早到晚,一宗宗一件件事无巨细地汇报,“您知道的,最近驭戎监有些聒噪,张、王两位校尉因争抢差事闹得不愉快,小臣一大清早就去断这宗官司。还有陛下要给长乐公主盖个花园子么,地儿不够,就想把忠诚伯的府邸划过来。那宅子老伯爷家住了几十年了,自然不肯搬,陛下也不好强迫人家,小臣晌午的时候奉旨过去斡旋劝说,好容易说动了……”

  郭太后将经书撂到炕桌上,很是不耐烦。

  裴肆不敢说了。

  “叫你去侍奉皇帝,是怕他年纪小,容易被人撺掇利用了,你要时刻盯着他、提醒他,不是让你过去讨好奉承他,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郭太后掐着佛珠,气道:“国库如此吃紧,年底户部日日到哀家跟前“讨债”,他倒好,修公主府,流水似的赏赐往那野丫头府里送,如今又要大刀阔斧地修什么花园子!”

  裴肆低下头,陪着笑:“估计陛下也是一时兴起……”

  “什么一时兴起!”郭太后怒道:“他那是听了奸人挑唆,专跟哀家作对,否则那时他为何背着哀家把懿荣公主放走。他多半是觉着哀家苛待了他皇姐懿荣,便要在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身上补偿回来。”

  裴肆忙笑道:“您别多心,陛下多半是因着长乐公主给他放血治病,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你倒挺替皇帝找补的。”郭太后凤眼横向裴肆,“上次周予安那事,哀家还没跟你清算,那小子的卷宗好端端的在大内搁着,怎么就到唐慎钰手里了?这回万潮那老匹夫借此发难,明里暗里指控哀家枉法包庇,裴肆,你好大的胆子!”

  裴肆见郭太后动怒了,连连磕头,又狠狠扇了自己几耳光,着急忙慌地对天赌咒:“小臣若是对您存了半点歪心不敬,就叫小臣被人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他爬到郭太后腿边,急得眼睛都红了,“实是之前小臣冒犯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如今到了陛下身边,时时诚惶诚恐,再加上被司礼监的人明里暗里排挤,小臣着急上火之下就糊涂了,只听见陛下说瞧着长乐公主似乎被周予安在感情上伤了,淡淡问小臣有没有治周予安的法子。小臣立功心切,猛地想起四年前的那宗案子,就、就把卷宗私调了出来。”

  裴肆又打了自己几耳光,索性扑到郭太后的腿上:“小臣哪里知道这里头的事这么复杂,还牵扯到了什么褚姑娘,更没想到脏水竟泼到了您身上,小臣真是万死也弥补不了过错。”

  郭太后往开踢他。

  裴肆更加死死抱住郭太后,侧脸贴在女人腿上,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娘娘,您是不是有了新欢,就厌弃小臣了……”

  郭太后被他这“撒娇”样儿逗得噗嗤一笑,俯身摩挲着男人的头,打量着他。

  这孩子从少年时就跟在她身边伺候,岁月如梭,如今长成了俊美成熟的大男人。

  他整个人、整条命、整身荣耀都是她给的,多年来忠心耿耿,这次……

  “罢了,你也是想尽快取得皇帝信任,是为了哀家。只是以后,这样的事最好先回报一下。”

  裴肆听见太后气消了,总算松了口气,他撒赖似的坐到地上,反倒生气了,哼了声:“您怕是真不喜欢小臣了,自打两位高僧进宫讲经后,您就再也没召过我了。”

  郭太后笑道:“怎么,吃醋了?”

  裴肆撇过头,故意酸溜溜道:“我怎么敢哪。”

  “行了。”郭太后顺势躺倒,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上来陪哀家躺躺。”

  裴肆瞬间“转悲为喜”,狼一样蹿上来,撕.扯着郭太后的华服,故意做出其不可耐的样子,吻着女人的脸和脖颈。

  说实话,这会子就算他吃上二斤药,都没有兴致,可眼瞧着郭太后疑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他摸着郭太后肚子上松垮垮的肉,只觉得恶心,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他指尖划过那个女人的纤细腰肢……

  他只能逼自己把这摊肥肉想象成她,这样他才能混过这关。

  郭太后感觉今晚的裴肆很不一样,温柔又深情,似乎还怕弄疼她,吻的很小心。

  “你好香哪。”裴肆眼里含泪,温声喃喃,那晚上,他肆意掠夺,她迷迷糊糊地求饶,却勾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走。

  裴肆想起晌午在普云观见到的画面,愈发难受,疯狂地吻着女人,在她耳边轻声唤着“春儿、春儿……”

  裴肆猛然惊醒,他现在和郭太后在一起,怎么竟然唤了春愿。

  显然,郭太后也察觉到了,冷冷问:“春儿是谁?”

  裴肆打了下自己的嘴:“还说呢,小臣才刚进慈宁宫的时候,看见李福的干儿子在一语双关地调戏那个叫春桃的小宫女,问那小丫头,说京中名角儿唱戏声音是不是像猫儿叫/春,小丫头听见后,咯咯淫.笑,花枝乱颤的。我居然把这茬记住了,方才竟也叫起了春儿。”

  裴肆急得起来跪下,手指向外头:“现在瓦罐儿还在大雪地里跪着呢,我还骂那春桃丫头叫什么不好,偏叫个春,顺道给她改了名儿,叫霉桃,把她打发去了净房。不信您就宣他们进来问问。”

  闹了这么一出,郭太后也没了兴致,淡漠道:“解释这么多作甚,倒显得你心里藏了什么见不得的事似的。”

  她挥了挥说,“行了,哀家也乏了,你到勤政殿伺候皇帝去。”

  裴肆不知道该去该留,但他知道,郭太后这母大虫精得很,若是再像方才那样撒赖求欢,兴许她真怀疑什么了。

  裴肆故意委屈地望了眼郭太后,叹了口气,拾起床上脱下的外衣,躬身往后退。

  “等等。”郭太后整着微乱的头发,叫住男人。

  “小臣在。”裴肆忙上前一步。

  郭太后淡漠道:“那个宫女不必打发去净房了,在慈宁宫里不庄重,合该打死,你亲自去处置。”

  裴肆心里一咯噔,明白了,郭太后是借着处死春桃的茬教训他呢。

  “是。”裴肆满脑门冷汗,“小臣这就去办。”

  裴肆忙躬身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