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玉子
娘亲应该永远光芒四射,笑时如春风拂面,遍身绫罗、满头朱钗,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再夺目几分才是。
如清下意识地害怕,便不顾李氏的阻拦扑到了婉竹的榻前,声声哀切、扯着嗓子大哭道:“娘亲~娘亲~”
她的哭声嘹亮又伤切,一时给婉竹接生的稳婆们也被这等女娃娃洪亮的嗓音唬了一跳,垂下头时见孩子稀疏的毛发隐隐约约地露了出来。
“血止住了。”稳婆欣喜道。
作者有话说:
特别卡文,时速200
明天起来再改一改。
第90章 一更 婉竹生了个儿子。
在听到如清的痛呼声前, 婉竹已被痛意折磨的神魂皆荡,一方面她能清晰地听到齐衡玉悲切的挽留声,一方面又无力抵抗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意。
痛到极致, 只催生了几分与天地融为一体的癫狂念头, 她无力左右自己的躯体, 只能被迫承受这一波波的痛意。
齐衡玉仿佛也被人夺去了心魄, 再顾不得往日里的体面,只能一遍遍地呼喊着婉竹的名字,放声祈求她不要离开。
而齐老太太也被这浓重的血腥气熏得心思繁重不已,她抬眸望向罗汉榻渐渐失去生气的婉竹, 压低了声音对鲁太医说:“若是剖开肚子, 孩子能否活下来?”
话音一落,鲁太医便抑不住心内的胆寒,沉吟半晌之后叹息般地说道:“若是要剖腹,孩子有五分可活, 大人就没有半分活头了。”
他有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不让沉浸在悲伤里的齐衡玉听清。
齐老太太与李氏面露一刻不忍, 尚在沉思着该如何处置婉竹的时候,如清便偷偷溜进了正屋,以她格外矮小的身躯去直面大人们的世界。
她不懂身份地位的差别, 也不知晓在世家大族里的血脉有多重要, 她只是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娘亲, 只是想依偎自己的娘亲怀里。
如清趴在罗汉榻旁放声大哭, 凄厉的哭喊声将半只脚踏进鬼门关里的婉竹唤了回来。
纵然她已被痛意折磨的视线模糊, 几乎看不清女儿的面容, 可她还是尽力去试图伸手触摸女儿, 想要给孤苦无依的女儿一点慰藉。
内寝之中, 所有人都在担忧着婉竹或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她难产而死,齐衡玉或许为了她伤心一段时日,可日久天长地自然也能慢慢将她忘却。
李氏与齐老太太自不必说。
只有她的如清,若是她一朝难产死去,如清便是没了生母的孤女,将来只能一人在这偌大的宅院里挣扎求生。
纵然是为了如清,她也不能就这样悲惨地死去。
绝境之中,婉竹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了些气力,便生生地忍住了这股痛意,循着稳婆们教她的运气舒气,咬着牙继续往下使劲。
稳婆们也惊喜地唤来了鲁太医,道:“姨娘的血止住了。”
鲁太医立时把剖腹一说抛之脑后,让关嬷嬷再给婉竹灌下半杯参汤,而后便施针为婉竹摧力。
从灭顶的痛意里抽身而出的齐衡玉总算是寻回了两分理智,他怕自己的存在会阻碍鲁太医和稳婆们为婉竹接生,便自觉退到了一边。
李氏与齐老太太也住了嘴,只一心等候着鲁太医的消息。
外间的月姨娘一边抿着茶,一边仔细地打量着这富丽堂皇的莲心院,美眸里的笑意却是不达眼底,身旁的采珠怕她露出些讽笑的面容来,便在旁忧心忡忡地说:“也不知婉姨娘能不能熬过这一劫。”
秀嬷嬷正在专心服侍着月姨娘,听得此话后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容上都不免露出几分心虚的模样,幸而外间只留了几个有头有脸的婆子们。
月姨娘端坐着饮茶,眉眼间尽是悠然自得之意,她没有半分的不安与担忧,只有那幸灾乐祸的笑意。
说到底,她还是嫉恨婉竹的,嫉恨她比自己貌美,比自己清醒,比自己更得爷们的欢心。
婉竹头一胎便生下了自己的女儿,这第二胎若是再生下个儿子,齐衡玉的心还能放到何处去?
可这样薄情寡义的人凭什么在齐国公府的后院里顺风顺水?月姨娘待盟友向来掏心掏肺,可她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盟友之中一旦产生了裂缝,她便要那人血债血偿。
片刻后,李氏搀扶着齐老太太走出了内寝,两人脸上凝重的神色都荡然无存,相反还洋溢着些许的喜悦。
这等突发的状况让月姨娘颇为惊讶,她望向了李氏,在与她视线交汇的时候李氏率先沉下了脸子。
方才她为了婉竹难产一事而悬心,所以没有功夫去搭理月姨娘,如今婉竹熬过了此劫,李氏便横眉竖目地对月姨娘说:“你回院子里去吧,不必再这碍事了。”
齐老太太在时,月姨娘从不敢嚣张跋扈,且如今齐国公府的权利慢慢转移到了齐衡玉身上,她这个齐国公的宠妾身份地位再不如从前。
这也是她与婉竹水火不容的最根本原因。
月姨娘含笑应下了李氏的话,便带着自己的仆妇们离开了莲心院。
夜色沉沉,整座齐国公府皆遮隐在无边的暮色之中,月姨娘娉娉婷婷地穿梭在各房各院之中,在即将临近月华阁的回廊上,悄然对采珠说:“你说,这偌大的齐国公府里,会不会有一日再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声音悠然缥缈,且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胆怯。
采珠一听便慌了神,忙出声抚慰月姨娘道:“姨娘在说什么胡话呢?国公爷将您视若珍宝,您怎么可能在齐国公府里没有立足之地?”
月姨娘轻笑一声,嘴角勾着的笑意里有片刻的怔愣。
她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双菱虽为她所用,可借的却是杜丹萝的名义,无论婉竹能不能保下这条命来,都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月姨娘一径走进了月华阁,知晓齐国公宿在了友人的家中,也只是淡淡一笑道:“国公爷近段时日做事愈发没了章法,说不准便要给我添个妹妹了。”
秀嬷嬷见她脸上染着些许笑意,可坐在软榻上的身影却显得格外瘦弱,嘴角挂着笑,可那笑里却隐隐透着几分悲哀。
她明白,月姨娘纵然再心机深沉,也只是芸芸众生里一个普通的女子,她会渴望夫君的独宠,渴望着名分上的尊耀。
特别是在眼睁睁地瞧见了世子爷对婉姨娘格外珍视的独宠之后,她心里难免会伤心。
*
一个时辰之后,在鲁太医和稳婆们的多番努力之下,再加上婉竹不曾放弃生的希望,挣扎了许久后,总算是把孩子生了出来。
齐衡玉紧绷久了神经,在稳婆抱着孩子走到他身前,含笑着与他说:“恭喜世子爷,贺喜世子爷,姨娘给您添了个大胖小子呢。”
他却只是草草地瞥了一眼襁褓中的孩童,大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了无力气的婉竹身上。
此刻她半阖着眼,整个人显得格外虚弱,清渺的仿佛一缕即将要随风逝去的薄烟。
齐衡玉只能伸出手攥住了她的柔荑,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来确保婉竹的存在。
鲁太医也瘫坐在地上,侧眼瞥见浑身打着颤的齐衡玉,心里感念他对孩子母亲的在意,便道:“世子爷别担心,姨娘没有性命之忧,往后若是仔细将养着,必能再为世子爷添些香火。”
谁知齐衡玉却是肃着容与他说:“不必了,往后都不必早有孩子了。”
今日婉竹差点离开他的时候,齐衡玉只觉得自己的天都榻了,什么功名利禄,什么权势地位,什么玄鹰司司正一位,他什么都不在意了。
他只想让婉竹平平安安地活着,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这样从鬼门关里走过一回的险事,他不愿再让婉竹承受一次。
齐衡玉坐在婉竹榻边,一边绞了帕子替她擦拭额上的汗珠,一边轻声诉诸他的爱意。
如清也哭累了,躺在唐嬷嬷怀里沉沉睡去,内寝里一阵兵荒马乱的景象,齐衡玉不顾丫鬟们的劝阻,只潦草地坐在床榻边,静静守着沉睡过去的婉竹。
而外间的李氏与齐老太太却是爱不释手地抱着婉竹方才生下来的儿子。
齐老太太高兴不已,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李氏也是喜极而泣道:“咱们衡玉总算是有后了。”
作者有话说:
如净宝宝来了
第91章 处理 东窗事发。
孩子生下来的第三日, 齐老太太便开了祭坛向齐家的列祖列宗禀告了齐衡玉有后的喜事,因齐国公齐正连着好几日与友人们厮混,齐老太太寻不到他的身影, 便索性由她自己来为孩子取名。
因如清这个长姐的名字在前, 齐老太太为了遵循“如”字辈的取名规例, 便给玄孙取名为“如净”。
如净出生后的待遇远胜自己的姐姐如清, 单单是伺候他的四个奶娘,便都是齐老太太从自己院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嬷嬷。
如净也不必像如清一般日日夜夜地吐奶,齐老太太早已叮嘱鲁太医调制出了不伤及婴儿身体的止吐汤药,让奶娘们一日三餐地饮下, 供如净调养身子。
齐老太太重视长房玄孙, 早早地便把如净的名字添上了族谱,还让仆妇们去左邻右舍分发喜钱,喜意溢于言表。
李氏虽疼爱如清,可到底是更重视男丁香火, 私下里已与朱嬷嬷商议过要把嫁妆里的店铺和田庄都记在如净名下。
齐国公府上下都为了如净的诞生而无比高兴,除了整日昏昏欲睡的婉竹, 这一回的生产几乎等同于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
婉竹能保下一条命来已是万分不易,齐衡玉担忧她的状况,便从玄鹰司司正那儿讨要了十日的休沐, 时时刻刻地待在莲心院内。
那玄鹰司司正即将要告老还乡, 陛下有意在齐衡玉这一批人里挑一个得力干将做下一任的玄鹰司司正。
齐衡玉屡屡立下大功, 这司正一位分明是非他莫属, 可他休沐的这十日里, 陛下却委任高进去查调京中贪墨一案。
高进也是世家子弟出身, 行事沉稳有章法, 只是比齐衡玉少了几分杀伐果断的锐气, 此番齐衡玉不在,他顶着陛下的期盼将贪墨案查办的水落石出,也由此入了陛下的眼。
齐衡玉却是一无所知,且于他来说,此刻再没有比婉竹更要紧的事,除了要让婉竹养好身子之外,他还要仔细查探这麝香、甲香的来源。
莲心院伺候的丫鬟和婆子们都对婉竹忠心耿耿,且这些丫鬟们都是齐国公府的家生子,谁也不敢赌上全家人的性命来暗害婉竹。
那便只能是外头院落里的人寻空钻进了莲心院,将那麝香一物放在了婉竹唾手可及的地方。
思及此,齐衡玉便怒不可揭地吩咐关、张两位嬷嬷搜查全院,无论身份、无论亲疏,大小丫鬟、仆妇们的箱笼都被翻了个底朝天,连关、张两位嬷嬷都不能例外。
只是这般事无巨细地搜检之下,却也没有查出一星半点的异样来,齐衡玉便只能让丫鬟们回忆这一个月里莲心院的异常。
譬如说旁的院子里的丫鬟为了什么事赶赴莲心院,待了多久后离去,是否送上来什么糕点、茶水之类入口的器物。
自婉竹怀孕之后,丫鬟们便打起了十二分小心,伺候婉竹时丝毫不敢懈怠,入口的东西更是要以银针试探,再由弄药理的嬷嬷们查验一番。
这段时日里只有李氏身边的百蝶送来过滋补身子的燕窝,且婉竹因食欲不振的缘故还赏给了关嬷嬷服用,除此以外再无人来莲心院送过吃食。
关嬷嬷蹙着眉瞥了一眼忧心忡忡的齐衡玉,便道:“回世子爷的话,姨娘对自己入口的东西十分小心,即便那幕后之人想要做些手脚,只怕也无计可施,倒是在穿戴一物上有可能出了纰漏。”
她这话也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齐衡玉立时让人去查验婉竹的衣衫和首饰,连带着敷脸的玉容膏也不肯放过。
闹腾了一场之后,却仍是没有寻到半点蛛丝马迹。
这时碧珠倏地跪在了齐衡玉身前,顶着他怒意凛凛的面容,哽咽着说道:“求爷饶恕奴婢的罪责。”
这骤然一跪也让齐衡玉心生疑惑,他立时望向了碧珠,蹙着眉问:“你何罪之有?”
碧珠朝齐衡玉磕了个响头,说出口的话里带着浓浓的颤抖,仿佛是惊惧到了极点的人才会生出的怯意。
她秉性聪慧,从婉竹突然难产一事中便瞧出了几分端倪,且她又眼睁睁地瞧着齐衡玉因婉竹而泪洒当场、神魂皆失的癫狂模样,心里愈发害怕。
害怕也好,明哲保身也罢,碧珠心里总是感念婉竹往昔的好处,便向齐衡玉禀告了她的“发现”。
“近些日子以来,姨娘处处都十分小心,那歹人应是没有机会近姨娘的身,只有……只有……”碧珠瞥了一眼齐衡玉,讷讷地不敢往下说。
齐衡玉也一改方才居高临下睥睨着碧珠的模样,而是满脸急切地追问:“只有什么,有话就快说。”
他沉下了脸,神色间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