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嗑南瓜子
其中由尤其是昭淑太后,寻常妇人般对着儿子撒泼使性也没知道个所以然,听来跟个笑话一般。
听闻这些事后真假传言,江玉枫越发认同薛凌所想。魏塱瞒下黄旭尧之死,才最是令人期待。
说来时日长不长,短不短,从薛凌要置黄旭尧于死地之日算起,已过去半月有余,中间还牵扯了个黄家老爷子。
纵使当初薛凌说要以黄家小儿子逼迫黄旭尧一把,江玉枫并没阻拦,但也唯有弓匕真正带消息回来说黄旭尧进宫那刻,所谋才算成。
但当初薛凌没明说为何能成,他一想即透,所以也没追问。可江玉枫却并无把握,只觉可以一试。所以事成之后,难免心生轻微喜悦。
而今晚与薛凌说起黄旭尧进宫之死,他看的很仔细,薛凌脸上一丁点欢欣也无。江玉枫小有诧异,只想着薛凌昔日喜怒皆浮于表象,即便刻意自持,也能很轻易的让人看出这个小姑娘眉眼飞扬。
然今晚她坐在对面,是很美好的温柔闺门,美好的像一种假象,温柔的也不真实。
他想,薛凌并没有对黄旭尧真的进宫一事有丁点喜悦或者对自己所谋实现的自得。
看了一整晚,仍是没有。
不应该如此,如此平和,除非,她能确认黄旭尧一定会鱼死网破。这种事,怎么可能确认呢。不能确认的事成了,是个人都会有侥幸感。
江玉枫到了没能揣度出个答案,薛凌不知他所想,只看着时候不早,正事说完,便打着哈欠要回。
黄旭尧的事儿办完了就不必留在江府,等明儿睡到日上三竿,趁着大太阳,让逸白将被褥都摊在草皮子上晒个一整天,晚上棉花捂在脸上,带着点泥土青草气,犹记得好闻极了,只是不知道京中的草,和平城外的是不是一个苗子。
江玉枫笑笑一边收了棋一边道:“你且坐着,我取些信件给你,齐府五姑娘来的,前几日皆是托江府往陈王妃那头去,昨儿还是前儿忽地给你也留了一封。这两日忙,我也没拿给你。”
薛凌瞬间开怀,笑意弥漫了整张脸,朝着还未转身离开的江玉枫道:“清霏的信?你不说我还没惦记,她人到哪了”?看江玉枫手上还没停,她催促道:“收什么收,你先去拿与我,再来慢慢收。”
江玉枫捏着指尖白棋看了她一眼,笑的有些宠溺,丢进漏子道:“你万年不改这急性子,她一切安好,信上怕也不是说个趣儿,慌什么。”
话虽如此,却还是将棋丢进篓子,依言起身道:“你等等,我去去就来。”
薛凌笑容未减,手挥的分外活泼。江玉枫含笑转了身,霎时收了脸上温柔,步子都迈的带了些戾气。
果然是这样子,果然就是,那人喜怒哀乐都藏不住。
所以,黄旭尧进宫了,黄旭尧死了,天遂人意,她为什么不开心?
江玉枫离去后,薛凌亦有一瞬冷脸。齐清霏的信前两日就到了,江玉枫这个蠢狗居然敢藏下来,无非就是怕齐府的五小姐又出了什么新花样,耽误了自己去杀黄旭尧。
不过她没纠结太久,到底清霏来信值得短暂忘了眼前烦忧。马车诶,齐清霏几人轻装出行,若是连夜赶路,没准是如今已经到了平城,所以才给自己写信。
她瞥了瞥嘴,记起平城如今不是个好地方,又改了改念头,暗想莫不是齐清霏已到了宁城。
江玉枫片刻即出,薛凌却等得不耐,一手接了信撕开封戳,薄薄一张纸上六七八行没写的全是是些鸡毛蒜皮。
读下来,像是写信的忙里偷闲,着急忙慌,连个措辞功夫都没有,全是天上飞过一只鸟,好看,车窗外飘过了一朵花好看,这种毫无营养的废话连篇。
最后似乎还有一句话没写完,墨拖的老长。是“三姐姐,你也好……”,好什么,就没了。
江玉枫仍在捡棋,余光却是丝毫不漏瞧着薛凌脸上笑意退去,唤回那种纨绔般的嫌弃不屑,龇牙嗤了一句:“什么狗屁东西”。话虽如此,却是极小心的将信折了放回袖里。
你看,连句反话都能让人看透的轻而易举。
薛凌拍着袖口没抬头,随意问:“她们走到哪了。”
江玉枫道:“一路且走且玩,昨儿个来信,说是在涢城住下……”
薛凌倒吸一口气,惊讶状瞧与江玉枫,好似在涢城住下的是他一样,嫌弃道:“涢……”,吐了半个字又觉没意思,反正也没指望过齐清霏能去哪,随她去吧,平安就行。
江玉枫瞧着薛凌反应滑稽,待她住口,接着道:那儿是南下北上的水路最广的一段,人多热闹,城里也繁华,五小姐玩着不肯走,就住了两三日。"
薛凌起身抖了抖衣襟道:“罢了罢了,由得她去”,说着又向江玉枫略偏头以示作了个礼道:“蒙你差人照应。无事我就先行回去了。”
江玉枫笑笑,悬在空中的手略往下压了压让薛凌坐回去,道:“别急,还有另一装事要你走一遭才好。”
薛凌一屁股压回椅子,略显不耐道:“怎不早些一气说完了。何事?”
“李常侍回来了。”
------------
第661章 庭前月
鬓上石榴花像是迎来一阵夏风,跟着抖得乱颤。自霍准死后,薛凌一路往宁城又回京,直至现在还未与李阿牛打过交道。连带其官职身份近况都只旁听途说了个大概,一时没能将江玉枫的恭敬称呼与粗鄙的“李阿牛”三字联系在一起。
皱眉稍许,方回神他说的是谁,不由又笑开了些道:“回便回了,他去的到久,我是不知当朝官员能无缘无故返乡休沐这么长时间。”
江玉枫将棋盘撤了,未答薛凌话里尖酸,反正也没几时能从这人嘴里听出个好话……另慢悠悠道:“原这时应该已经到了,只昨晚京中不太平,我着人去绊了一绊,估摸三更许方能入城,就不知出了这些许时,守城的会不会让他进。若……”
话没说完,薛凌嫌烦,道:“你凭白无事绊着他作甚。”
江玉枫无奈停住话舌,白眼看过薛凌也不解释,只续着自己原话道:“若是他进城不得,你就辛苦往外走一遭,务必要先见得其人,交代一二,方能放其往陛下跟前。”
言罢收了目光,自语一般道:“不过也未必就进不来,虽说出了凶案,到底李常侍得天子青眼。有官册宝印在身,没准守门的与他还是个熟客,非常人能及。”
他“呵”笑了声,将棋篓置于棋盘上,弓匕无声窜出来双手接过拿走。江玉枫复笑看薛凌道:“终就是劳累你勿睡太熟,等人一到五里之内,我便让弓匕去请你。”
薛凌不顾形象,喘了口粗气,算是想明其中关窍。应承道:“知道了”。她多少有些不情愿,接着埋怨了句:“有这事早间不说,白日也多补个眠去。昨夜就不得好睡,合着不是你熬。”
江玉枫告罪:“臣子何去何归,算不得国家大事,一封奏请折子,也没拿到朝堂上来说起”。他揶揄薛凌道:“江府又比不得你,后宫开了多千娇百媚解语花,哪里就能知无不尽呢,我也是午间才得了信儿,快马差人去拦住了。”
薛凌“噗嗤”笑出声来,快语道:“得了得了,你们想的周到,我回去候着便是,今儿就这么着吧。”
江玉枫点头算答礼,跟着整了整衣襟,一道起身随着出了书房门。天时已晚,薛凌说的对,与李阿牛会面之事不比昨晚,犯不着他也眼巴巴熬着,这便往寝居处去歇了,补个好眠。
二人尚有两段廊檐同行,客气聊了两句天时世道好,清风明月佳。眼看要分道扬镳,江玉枫忽唤了个口吻,似比哪一刻都随意,轻道:“说来看你今晚全无喜悦,怎么是早早料定他会进宫么。”
薛凌未觉里头怪异,事是合手办的,成了多问两句也不足为奇,脚步未停,信口道:“是啊,他肯定会进宫。”
“这是何故?”
薛凌没答,江玉枫赶着补充道:“谋事在人,哪有肯定之说。”
薛凌这才顿了脚步,脸上表情冻住,好一会才回头看江玉枫,寥落“哼”了一声,又回转身子继续往前,边走边道:“我就是肯定啊,我肯定他会去。”
江玉枫跟在侧后方,看不清薛凌表情,却能轻易听出,她说的内容仿佛有大千世界尽在掌握的张狂与自傲,语调里却是寥落感伤。
像是……心怀慈悲的菩萨,眼睁睁瞧着世人前赴后继,去奔赴一个关于灭世之灾的古老预言。
他顾不上揣测薛凌为何会有这种心境,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急急追问:“你如何就肯定他会去?”
薛凌转回身来,一边后退着走,一边看与江玉枫,笑的灿烂道:“因为我会去啊。”
她笑的一口银牙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眼眸中晶莹闪闪如星辰,手也挥舞开来,揽着夜里雨露虫鸣,跟个兔子一般,周身透着活泼。
她说:“你不知道,那年,我被薛弋寒诓骗走水路南下,霍家的蠢狗还没追上来,我就猜透了你们骗我。”
她手移过来,一跟青葱指头似真似假的指责江玉枫,剑眉轻挑,娇憨语气像是醉话:“你与薛弋寒连手做局骗我。”
江玉枫欲言又止,撇开些眼眸,余光见薛凌终于转回了身,正常往前走,方直了身子低声道:“当年无奈,两害相权,你有百般武艺,玉璃生来羸弱,总不能……”
“总不能走他留我”,声音还是轻快明媚:“我这不就想开了,所以不计较了?”
江玉枫无声叹了气再没说话,即便薛凌刚才所言听起来来与黄旭尧为何进宫毫无关系,然他已决定不再追问。
有些事,成了便行,他倒不是多在乎黄旭尧如何,忍不住问起无非还是希望多了解点薛凌,免了个措手不及。不过这会瞧来,现下不是问话的好时机,来日方长,赶紧收了才是。
这般沉默走了两三步,前头薛凌接着道:"其实当年我也想的开。大抵也就是跺几个脚的功夫,便认了这事。
你们说的都对,他是个病秧子,丢出去,不就得死啦。我却是根茅草根,踩两脚,还能长出一片。这不丢我丢谁,当我生下来就倒了血霉。"
这话合着她咋呼模样,听着也是个乐,江玉枫忍俊不禁,虽没笑出声,却是嘴角蔓延出老大个弯。
能想开,是好事啊,对薛凌好,对江府,也好。唯一不好的,那不就是命不好么。
前头廊角处岔路,江玉枫思忱着要道别,还没抬头,忽闻薛凌又道:“可惜……”
她所有的明媚霎时散得赶紧,通身都往外冒寒意。人停步直直站在前头,江玉枫跟着停步,却没法像平时处事一样故作不觉的温声问一句“可惜什么”。他静静等着,若薛凌往下说,就听些,不往下说,也罢了。
"可惜,薛弋寒将我的路线给了霍家,霍家的蠢狗追上了我。
我接连几日都在逃命,那时我也想的开,只是每次绝望之时暗自埋怨两句为什么不是薛璃。"
应该无人在意,但她这会还忍不住解释道:“但我总能不埋怨的,我总能跟自己说,如果是薛璃,他就肯定死了,好歹我还活着。”
江玉枫沉默以对,那一路确实艰难,当年霍家像是能预测薛凌往何处,他也不知为何,如今知道了也只是唏嘘。
与薛凌相见如此久,未听她说起,现听了,也不知如何安慰,总不能空喊两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他踌蹴想劝薛凌早些去歇着,不料薛凌猛地转头过来,天地星辰尽灭。她以以往漆黑看着江玉枫道:“可是最后,我有个伯伯死了。那几天,我有无数个瞬间在想,我在京中就好了。”
"我若在京中……
对错不论,人伦枉顾。我情愿天打雷劈,只求与尔等同归于尽,"
------------
第662章 庭前月
江玉枫听得心惊艰难维持脸上笑意,温和道:“人难免起恶念,遑论你当时处境艰难。幸而否极泰来,今朝顺遂。”
薛凌盯着他,“噗嗤”一声,再转回去,冲着后头摆手道:“是啦是啦,今朝顺遂,无需再提。”
她身影逐渐隐没这浅浅夜色里,与江玉枫走的越来越远,他便没能听见薛凌自顾咕哝了一声:“可惜我当时不在啊。”
江玉枫拔脚欲往左走,忽而猛皱了下眉头,立即转身往薛凌方向而去。然到了已是来不及,薛璃已经从暗处窜出,将薛凌推的一个趔侧。
原是江府刻意安排了人在这等着,昨夜黄宅之事,薛璃颇有芥蒂,总得处理了才是。江府惯不愿做恶人,自是不能承认黄宅事是江府主谋。何况这本就是人姐弟之间的恩怨,理所当然该推到薛凌跟前更好些。
要依着薛璃的心,昨晚就该不能与薛凌善了,不过是为着大局,江府将人强行拘了去。又恐白日放出来,二人争执个没完,后果不堪,便硬是拖到了现在。
薛璃如何不论,但薛凌不时就得赶着要出门,总得就是没几个时辰消磨。要务当前,想来她也没工夫与薛璃置气。
而找人算账,与行军打仗无异,一鼓作气,再而衰,三就没了。只管今晚先让薛璃与薛凌碰面说嘴两句,下回他未必还能再愤懑满腹。
江家想的倒是周全,不料江玉枫与薛凌分别之时,说了些不该说的,让他忽觉此刻不是个好时机。惦记着过来拦一拦,孰料追过来薛凌二人已经碰头。
如此便无可奈何,若此时他再冒出来劝,岂不坐实了薛璃出现在此处是江府一手安排,反而多生事端。
江玉枫看着薛凌抖了衣袖,知她多半是将袖里兵刃滑回去,看其侧脸也无太大怒气,又蹑脚退了回去。反正结局相差不大,依着李阿牛的教程,约莫一刻钟后薛凌便要出城,她自己应当有数,不会过多纠缠。
薛凌堪堪站稳,冷脸瞧过去。弓匕站在几步远外,一副吃奶的力气拉着薛璃,口齿不清又是给薛凌赔罪,又是劝薛璃不要再闹。
在江府里头走着,没那么谨慎,突然冒出个人推了自己一把,还真就是毫无防备。看了几眼,白眼道:“你拦他作什么,放过来就是了。有事快说,我还赶着去别处呢。”
言罢又冲着薛璃扬了扬手道:“你也是,以后摇唇鼓舌耍耍嘴皮子就罢了,动手动脚之前多掂量掂量自个儿是不是那块料。”
她目光又在弓匕脸上扫了个来回,只觉江府中人演技越来越差。都这个时间了,京里贵人男不入他院,女不往别屋。纵是兄弟无间,好歹江玉枫已有家室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