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318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恶人还怕恶人磨啊,小鬼不敢拿,可不是你我要找个大鬼送。”

  “鬼不好找,天子的舅舅,阎王到了也得给两三分颜面吧。”

  霍云婉又是一声笑,道:“什么天子,那是个假……的。”

  薛凌也跟着笑,道:"别扯这些哑谜了,上回能刨了黄续昼祖坟已经赢了一局。为仁为孝,魏塱不可能再在近期动黄家,你怎么把主意打黄靖愢头上去了。

  再说了,黄家一滩烂泥,近京的兵权虽还有半数是他家人。但到时候,京中主家没了,估计也是树倒猢狲散。

  又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登基,好歹也是留着黄家的血,你我在压着西北,不信有人敢在那时举兵。"

  霍云婉耐着性子等薛凌说完,才道:“我与你所想有差。”

  她忽而脸上笑意尽隐,眼尾斜挑,鬓角飞扬,威势扑面而来。薛凌倒未生惧意,只突然记起霍准。

  她一直觉得霍云婉很多时候像苏夫人,此时才明明白白的看出,霍云婉跟霍准,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父女就是父女,气度长相,哪哪都像。

  霍云婉道:“黄家一群酒囊饭袋,本宫从不惧他。要他死,是有他死的理由。魏塱不肯能杀他?难不成,你杀不得他?”

  薛凌也换了脸色,挺身正坐,直朗朗对着霍云婉轻抬下颌,俯视道:"我如何杀不得他,黄府而已,今晚便可走得一遭。

  不说能把他项上人头带进宫来,至少见血封喉,还不算难事。那又如何,他死了,又如何。明儿京中人仰马翻,后儿朝廷鸡飞狗跳。

  于你我何益?说不准魏塱还会因为愧疚,对黄家大肆加封,好不容易拔掉的一些人,又得回去,岂不更麻烦。"

  霍云婉起了身,伸手将窗棱往外推了些,看过一圈回来,才道:"我自有办法,让魏塱想杀了他母氏全族。

  他动不得手,你就帮帮他。养了御林统领李敬思这么久,该用上了吧。"

  薛凌记起逸白说的冬至后不好见霍云婉,忙问道:“冬至?这也太急了些,如何不早些知会于我。”

  霍云婉又复先前笑意,轻声道:“哪有那么快,你莫焦心。我自有功夫与你细细说来,今儿叫你,主要就是为着……”

  她手指在桌上糖渍处轻点了两下,道:"这东西。你不是不能确定么。本宫要用,从来就只用真东西。这真东西,不在皇帝手里,不在霍家手里。

  难道,不应该在黄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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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6章 公卿骨

  薛凌垂目,还在想。霍云婉催促道:“怎么这是,瞧你,竟跟不情愿一般。”

  薛凌笑了笑,答的有些勉强:“不是不情愿,只觉得此事铤而走险。到底是娘亲舅舅,俗话说,打断……”

  她看着霍云婉,忽而收了口。眼前这位与自己老爹反目成仇,跟她说什么娘亲舅舅呢。

  霍云婉笑吟吟接着话头:“打断什么,又连着什么。你我走到今日,还替人操这些闲心呐。且回去等着,尚有好些日子等。”

  薛凌叹了叹气,道:“竟不是冬至么。”

  “哪能是呢,冬至是另一桩。事成之后,我这里怕是日子难熬,须得避避风头。旁人也就罢了”,霍云婉顿了一顿,朝着薛凌笑的亲热,续道:“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岂不心疼坏了。”

  薛凌看了看天时还早,一时半会走不了,追问道:“那冬至是何事,来都来了,也不至于瞒着我吧。”

  “哪里就瞒着你了。后宫里头,妇人拈酸吃醋,这等子无聊活计,说来有何意思。莫说你听得不耐烦,我多嚼两句,都嫌累的慌。”

  薛凌想了一遭,估摸着又是类似兰妃暴毙之内的事。她不知如何评判,更无法规劝,随口道:“原是如此,逸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叫我提心吊胆。”

  “不怨他,我也没与他说的明白。琢磨起来,心里头膈应,哪还有功夫和他细说呢。”

  心里头膈应,薛凌失笑。这事儿做多少回了,膈应什么?

  霍云婉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道:“外人听了去,还当我与陛下夫妻情深呢。你说,这膈应不膈应。”

  合着说的是这东西,薛凌尴尬换了个表情,尚没答,霍云婉捂嘴笑了几声,道,调侃道:"我倒是忘了,你还是个尚未婚配的女儿家,不知道男憎女怨的人间惨事。

  说来,你也年十七了吧。普通人家里,该是良缘早配。如何,可有哪处的俏郎君深得你心啊。"

  “说的什么东西。”

  “我听说你常往江府去,江家两位公子,素来有些名声。你与那江家小少爷常来常往,莫不如假戏成真,多年后也是一段佳话。”

  薛凌变了个脸色,冷道:“你怀疑我会站在江府那头。”

  霍云婉笑的越发放肆,好一会才捧腹直起来腰来道:“逗你的,逗你的”。她平复了下仪容,方道:"要说你铁了心与我,我也不见得就能信个十成十。

  可你说要去江府,那我是一分也不信的。"

  “怎么不信啊。”

  霍云婉撒娇一般轻哼了声,望着窗外,笃定道:“我就是不信”。话毕半天才轻蔑道:“江闳算个什么东西,谄谀之臣。”

  薛凌憋笑,她是不喜江闳,那也没鄙薄至厮。又听霍云婉道:“江玉枫又算个什么东西,祖上积点阴功罢了。堂堂正正的太子护不住,而今还想拉个狗屁不通的王爷来押宝。”

  她看着薛凌,似提醒,又有点威胁的意思:“蠢货就是蠢货,你可不要,跟着蠢货犯蠢。”

  薛凌笑道:"我还当你是公正评判,江闳确然不是个好东西。倒原来,你也就是偏私,嫉恨他们不肯效忠于你。

  霍云婉全然没有被人拆穿的居处,反扬脸卖乖:"我如何就偏私,我就是瞧不上他家来着。

  一屋子青楼老鸨,来场月事便嚷嚷自己是个黄花。满堂子江洋大盗,散得几两脏银,倒成日称自己是个善人,好不要脸。"

  霍家的姑娘,讥讽起人来这般口不择言,江闳要是知道了不得气晕过去。薛凌不想背后编排,更怕霍云婉知道江府里头有个薛璃在,赶紧转了口风道:"越说越远了,冬至到底是何事。

  你若不想提,我也不多问。但闲话还是少说两句吧,毕竟是在人家地头上。"

  霍云婉这才收了些恣睢,瞟了一眼外头,又将桌上茶盏往薛凌面前推了推,道:“有什么不想提不想问的,就是宫里头的这奶娃多了些。你我又用不着,该丢掉的丢掉,该分出去的,分出去呗。”

  薛凌听得莫名其妙,道:“多就多,又碍不着我们,你节外生枝做什么。还是想故技重施,打算让底下人看看魏塱不会责怪与你?这花样翻来覆去玩,怕没那么灵光吧。”

  霍云婉白了她一眼:“就说你跟蠢货走的近了会犯蠢吧,还能想的这么差”。她嗤了一声,招了招手,示意薛凌凑的近些。

  薛凌不耐,先前诛九族的话说了一箩筐,现儿才要小心,有个屁用。霍云婉见她不喜,忙道:"真真是拿你没办法,这般心急。

  上回逸白可是与你说过,我要往黄靖愢耳朵里传点话?"

  薛凌点头道:“说了,江府也有此意,本来是他们去办的。但江玉枫为人谨慎,尚未办妥,你就说不让插手,我便让他们退了。”

  "正是如此,黄靖愢已经知道了,那个老不死是寿终正寝。皇帝为了打压黄家,不惜栽赃陷害,刨坟不算,还将人大卸八块。

  你说,他会怎么做。"

  薛凌顿了顿,道:“他会怎么做,其实不关紧,关键是他能怎么做。如今黄家,没有那个能耐。”

  霍云婉一脸焦急,像是替黄靖愢愁的不得了,劝着薛凌道:“没那个能耐,你得帮帮他啊。你不帮他,他可不一直没能耐吗?”

  薛凌面色逐渐凝重,屋里沉默了好久,才听她缓缓道:“我知道了。”

  霍云婉笑开来,娇声道:"知了知了,这可不就知了。瞧瞧,我这成的都是美事,偏做的却是个恶人,真真辛苦死了。

  也不知冬至后,这长春宫的日子要怎生往下过。万一陛下不念旧情,叫我自戕,到时候怎生得了。你说……"

  她目光看向外头,薛凌打断道:“我说不会,娘娘多虑。”

  霍云婉又回转头来,仿佛是在嘲笑薛凌没猜中她的心思,道:“你说,天子,宁有种耶。”

  薛凌本有沉重在心,霎时没了个干净。人人都这般问,这话成了造反的信条了不是。当然逸白看到了拓跋铣的信,转述给霍云婉,她此时说来试探也未知。

  薛凌连连摇头:“无种,无种”。她“兵强马壮者为之”还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霍云婉轻斥:“怎么说话呢,天子怎无种。这种啊”,她撑了下手肘,缓缓道:

  “妇人裙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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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7章 公卿骨

  薛凌目光在霍云婉脸上定格了一瞬,才骤然下移,又缓缓斜到榻边堆叠的一层裙角上。

  霍云婉今日只一袭天灰色交领的锦袍,虽还可见富贵,却比往日素净。薛凌只当是初一十五做做样子,她本也不是在意穿着之人,没太过关注。

  此时定睛瞧来,才见霍云婉裙角边用暗线密密麻麻绣的全是梵文,也不知是哪段经书,又或者哪段咒语。

  察觉到薛凌在看,霍云婉轻提了一下裙摆里脚踝,裙角上的梵文瞬间如活物一般扭动起来。

  她笑笑道:"此乃妙法莲华经,雕鹫诸鸟,鸠槃荼等,周章惶怖,不能自出。

  恶兽毒虫,藏窜孔穴,毗舍阇鬼、亦“,停了好一会,霍云婉才续道:”住其中。"

  薛凌回过神来,道:“失态了,第一回 听这说法,倒是个新鲜。”

  “那以前听得,都是个什么说法?”

  “也有真龙天子,也有兵强马壮,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过”,薛凌也学着顿了顿,笑道:"你说的最有理。

  天子也好,布衣也好,皆是妇人裙下生。"

  霍云婉又是捂了一回嘴,再聊得几句黄家事,二人才说要散。与往日不同的是,难得今日霍云婉大方,说是要给来往的姑子菩萨赏赐。

  人各受了一锦袋,尺余见方,上有檀木香气扑鼻。薛凌拎着沉甸甸的,不知是什么玩意儿,且和其他人一道儿高举过顶,叩谢了天恩,方随着一道儿出了宫。

  与慧安夫人作别后,她提着那袋子仍没什么心思打开。只想着若是有异,霍云婉肯定会给个提醒,既是什么都没说,大抵也就是皇宫里做个人情功夫,自己回去再看看也是一样。

  薛瞑第一次到老李头坟前,他一直知道隐佛寺里有个薛凌的谁谁谁,却不知道是个死的。来往数次都见她捡好的药材,还以为是某长者在寺里颐养。

  今日因是要往宫里头去,香烛篮子且由他拎着,周遂在马车里等候。待薛凌从宫里头回来,再没支开薛瞑,两人齐齐往老李头坟前走了一遭。

  死者长已矣,生者长戚戚。不过来的次数多了,薛凌好似也没那么感怀,倒是上次交代刻的碑不错。壑园不差钱,选了块础石料子,字刻的横平竖直。

  缺点就是,她实在不知老李头姓甚名谁,年岁家世更是一无所知。绞尽脑汁想编一些又怕谬误,到了只写得个平城人氏。

  又书李神医之墓,孝子薛凌立。左右分书身有济世手,胸存悬壶心。

  内容看的薛瞑一愣一愣的,倒不是那联子托大,只是薛凌姓薛,这神医姓李,怎么就……

  常日身在壑园,薛凌说话本也不太避忌他。前后一联想,自家小姐的爹……一只手五个手指头都不够数的。

  他觉得此想法不敬,赶忙止住神思,帮着把篮子里香烛纸钱拿出来点燃,又见薛凌将那些鹿茸人参往火堆里扔。

  垂头好一阵子,薛瞑迟迟疑疑,欲劝又不太敢劝的样子,道:“小姐大可……大可不必如此糟蹋。”

  薛凌添火添的还在兴头上,轻嗯了声道:“怎么糟蹋。”

  “世间多的是人一药难求,如此……”

  “世间的事,管他呢。”

  “小姐那日不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