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320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够了,按口粮计,够她囤个数十万石的。要说经年累月的养兵肯定不行,但作为先期粮草,足够了。

  一个傍晚消磨过去,薛瞑从江府回来时步履匆匆,原正好江玉枫也有口信带给薛凌。却说是孟行等人,自请往平城做个马前卒。

  薛凌抬头,她记得孟行是霍云旸的副将。霍云旸死后,被沈元州保下,非但没给霍云旸陪葬,还将副字去了,坐了一城主将。

  现人好好的将军不当,要往平城吹风……是什么意思?

  这些朝事应问苏凔更直接些,可那人君前君后,说来饶舌。薛凌早早歇了,第二日往江府走了一遭。才知原宁城几个没死的人全部自请往平城,皇帝已经准了。

  近日闲暇,弓匕捧了棋罐,江玉枫执白子,边落边道:“沈将军,也是拳拳苦心。知道此刻增兵必遭帝王猜忌,适才将原宁城旧将尽数收拢平城。意在表明,自己绝无染指宁城一线的心思。得此良臣,是江山之福。”

  薛凌不在意输赢,到处乱下,道:“为什么就是他拳拳苦心,没准是那群蠢狗怕死,能退赶紧退到平城去,最好赶紧打一仗,有点功劳也好傍身。”

  话虽如此,她也知道这些人的举动和沈元州脱不了关系。如此一来,宁城一线空出来的官位权柄,都交由魏塱自己处理。京中黄靖愢刚好被打压下去,但凡皇帝要用人,估计也没哪个有那个胆敢跳出来说不行。

  做的很是聪明,沈元州是在求什么呢?一心报国?她不信的。怕不是,以退为进。

  江玉枫又落了一子,催促着薛凌快下。她瞧棋盘上黑子被吃的寥寥无几,饶是棋艺不精,也知自己是苟延残喘。

  笑着丢了一子道:“回回输,不想玩了。”

  “哪有回回输。”江玉枫说着话,将吃掉的子收起。道:“今年这雪,隔两日就要下一遭。”

  “是啊。”薛凌跟着叹了一句,良久后才道:“孟行这个人,我见过的,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我就没听说有谁是你没见过的。”江玉枫揶揄:“当朝天子见了,异族番王也见了,见过孟行,又有何稀奇,怎突然想起这么个人来。”

  "我去宁城时,霍云旸刚死了爹,难免心绪有些低落。常见得此人跟在霍云旸身侧,二人情分,把兄弟一般,只叫我恨不得也能给他来上两刀。

  当时哪里能想到,霍云旸一死,他转投沈元州不说,还叫嚣是他把霍云旸给斩了呢。"

  江玉枫沉吟一阵,也是个赔笑语气:“未必是他贪生,实乃红尘扰人。父老妻儿皆是牵绊,亲朋手足俱是不忍。既有一线生机,又何苦逼着自己走绝路呢。”

  薛凌点头如捣蒜,提了两句霍云婉要在冬至日做个手脚。这事到时候肯定瞒不住江府,提前说来,博点信任。

  话后就说要走,江玉枫留她用膳,薛凌自是推了。壑园的马车一直在江府外候着,来回一趟,也就坐了个把时辰。

  越来越像京中小姐公子作风,车马劳顿,下人忙碌,就只为着三两盏茶。与其说议事,倒不如说是个消遣。

  出了内厅门,叫住江玉枫不必再送,道:“近日着薛璃往壑园走一趟,我有些家事与他说。”

  江玉枫不答话,手缩在袖笼里,含笑躬身作了个礼,点头间算是应下。

  薛凌瞧得他那只腿,已逐日见好。大抵也是开春之后,便能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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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0章 公卿骨

  回了壑园不久,陈王府捎了封信来,也是打着求药的名头。薛凌捏着笔,还在想平城那头的情况。

  朝廷增兵的文书已经下了,按照以前的,平安二城驻兵该有三万余。如今胡人扰攘不歇,估摸着沈元州也要了这个数。

  原霍家党羽尽数去了平城的话,城内得有十好几个称将军的。她叹了口气,记起宁城所见。

  自己虽不喜孟行那一干人等,但要说全是饭桶,未免有失偏颇。又闻得那个安鱼颇有些名声,这样一群人尽数聚在平城,也不知几时才能散尽。

  来日要把平城拿回来,又要徒增好多波折。原还想着霍家死后,魏塱能将宁城那边悉数换掉呢。

  左思右想还是没个好法子,只能暂时先放放。拆了齐清猗递过来的信,依旧是齐世言的手笔。

  她对此人无甚牵挂,料来以后也无交集,完全搞不懂这蠢狗一封接一封的给自己塞信是为啥。便是记挂齐清霏,那老东西也不该觉得能劝自己才是。

  瞅过一眼还是陈腔滥调,薛凌随手丢在一旁,上头人伦公道一概没细读。只是笔画间力道见长,叫她歪着个脑袋想了片刻。

  莫不是等开春,这齐世言也能恢复如常?该不是那老东西……中风也是装出来的吧。

  这么一愣神,光阴飞快过去,转眼已是冬至。壑园的梅花开的也好,含焉忙完了前头堆积的账目,这两日都颇有闲暇。

  赖在园里久了无趣,她边户出身少有束缚,又在苏家学了些逢迎之事。问过薛凌之后,跟着那姓李的老头一道儿去了街上施药。

  薛凌反常,起了个大早。今日未见飘雪,天边有旭日生光。人往檐下一站,登时双颊飞霞。

  她双手合起,小心掬了一拢薄雾。

  许久才凑到嘴边轻轻呵开,眼前迷蒙里,鲁文安伸手喊:“快接快接,接的越多,老天爷给的福气就越多。”

  因园里午间要吃顿团饭,又含焉女眷体弱娇贵,底下人不敢让她当风久站,所以回来的甚早。原以为薛凌还没起,进门时瞧见薛凌已然长剑当风,削的园中陈雪簌簌往下落。

  听见声响,薛凌停了手,转身道:“回来了”。话落接了一旁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上汗渍,整了整衣襟,并无要寒暄的意思,转身往屋里走。

  含焉紧走几步追上,笑声清脆说了几桩趣事。二人齐齐往房中小憩,午间惯例做了一席,欢声笑语还算快活。

  薛凌惦记着宫里要出事,有几分心不在焉。饭后问过逸白,仍没给答案,只管叫她宽些心思,明日才有消息传来。

  酒足饭饱,人就没那么烦躁,薛凌打了个哈哈,回房补自己的眠。起早了,她总觉的困。

  人半眯着眼睛在酝酿睡意,忽而下人传白先生请她往书房去。薛凌一个翻身坐起,还以为是宫里来消息了。

  逸白行事都是来住处亲自报,毕竟她是个名义上的家主。这般郑重请,还是头一回,吓的她以为霍云婉说的那个万一成了真。

  该不是那蠢货玩脱了,被魏塱下令捅了两刀罢。

  这念头刚起,她忍不住笑。魏塱可能掐死霍云婉,但绝不可能捅两刀的。随手披了件氅子,急急赶到书房,却原来是薛璃站着。

  薛凌长舒一口气,对着旁儿站着的逸白道:“吓死人了,闹的这般严肃,我当是霍家姑娘那头有恙。”

  逸白笑道:“岂敢,是国公家的小公爷到访,他……”,逸白顿了顿才道:“男女不便,就不往小姐院里去了。”

  薛凌嗤了一声,转头看着薛璃,却偏了些脸对着逸白道:“我知了,定是江大少爷的隐疾又犯了,不便知与外人,白先生退一退,我替他瞧。”

  逸白抿嘴退去,薛凌伸手,作势要把薛璃脸上那张薄玉面给揪下来。薛璃忙退两步,转面轻道:“你找我来何事。”

  薛凌瞧他躲避,跟着顿手,随即往空中扬了扬。示意薛瞑二人去查探一番。然后指了指椅子道:“坐。”

  薛璃看了看,并没依言入座,生硬道:“我稍后便要回府的,就不坐了。”

  薛凌一抬眼皮子,双目如刀盯着薛璃。薛璃且躲且看,瞧着要撑不住问,薛凌先一声粗气,走向一旁扯了椅子,重重坐下道:“喜欢站着就站着,由得你,在这站到明年开春也行。”说罢再不言语。

  薛璃无所适从,挣扎一阵,强自镇定道:“你还没说叫我来何事。”

  薛凌随手捡了本书不答。薛璃等了一会,气性上来道:“你叫我来做什么,要是不说,我就要回去了。”

  薛凌就着手上书砸将过去,薛璃躲避间一个趔侧。站稳身形施了一礼,咬牙道:“大哥,我一直敬你让你愧你,然你全无与我重逢之喜,究竟是为了什么。”

  薛凌又砸了一本过去,薛璃再无躲闪,挺身受了,道:“你是气……”。薛凌听得他开口,抬手抄起一本又要再砸,抬眼看薛瞑进来,这才罢了手。

  薛璃见有人进来,跟着也住了口。薛瞑走到两人面前,朝着薛凌轻摇了摇头,示意隔墙无耳,薛凌这才没好气白了眼薛璃,跟着让薛瞑再去守着。

  等人出了门,薛凌看薛璃面上瑟瑟,也不知为何,又觉些许心疼。这倒霉鬼也是倒霉,虽比自己运气好点,归根结底也是倒霉鬼。

  她收了些怨气,轻哼一声,撇开脸道:"你好大的架子,我三翻四次请你,足足请了一月才见到人。

  诸葛在世,谅也不敢这般托大,吕望投胎,我尚要嫌他是个老不死。你拿自个儿当活菩萨,等我烧香叩头求是不是。"

  话音才落,忽觉自己这语气,很像往年薛弋寒。那厢薛璃也听出薛凌不似先前冷漠,正要解释,又闻薛凌道:“还是江闳那老不死不让你来。”

  老不死老不死,黄续昼那个老不死。姜吕望本是周朝先贤,奈何有个太师的名头,一想到太傅老头教出来的江玉枫魏熠等人,难免薛凌也唾了一口。

  江闳自不必多提,她没拿薛璃当个外人,顺嘴的很。却不想薛璃与江府,比之苏凔与苏家情谊更深。

  且他知薛凌与江府之间误会重重,一听薛凌问,忙道:“非是爹不让我来,他与大哥催我几回了”,他看了看薛凌,垂头道:“是我自己不想过来”。不情不愿的样子在薛凌眼里,似乎站也不想站在这。

  她鼻腔一酸,也是瞬间低了头,又唯恐薛璃察觉,赶紧抬起来,看了看手中还捏着的一卷册子,不知自己要不要砸过去。

  他忙不迭的护着江府,急慌慌的要推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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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1章 公卿骨

  薛凌将一册书捏紧,她不说话,薛璃试探着抬头注视着她道:"家姐,我一直想寻个机会,你我二人好好聊聊。可你总是咄咄逼人,令我不解。

  那日……那日……听了霍准临死之言,我才知……知你艰辛。你要怨要恨,也是人之常理。我……"

  薛凌冷冷打断道:“我何时有怨有恨。”

  薛璃上前一步:“你无怨无恨,为何对我全然不似旧时。你无怨无恨,为何屡次与爹……”,他意识到此话不妥,转了个话:“与江伯父不欢而散。”

  薛凌失笑:“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江伯父当年在朝堂参父亲死罪,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大哥要把我的尸首砍下一条腿来,你知不知道我费劲唇舌叫你过来是为什么?”

  “我都知道”。薛璃吼了一声,又放低姿态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大哥已悉数说与我知了。

  当年之事,事出无奈尔,本就是父亲所托。你退一步想,若伯父九族不保,今日还有你我相见吗?

  至于你说的腿,也是大哥……大哥他……蒙蔽霍云昇而已。且莫说那不是你……就算是……"

  “是我如何。”

  薛璃顿了好一会才结巴道:“若是……是……是你,死者长已矣。”

  “死者长已矣,生者且偷生。你刚刚才说难得你我今日先见,话音还未散完,就说假如我死了,能拿一条腿保着江府也不错,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是!家姐……我……”

  薛凌手背上青筋皱起,忍了又忍,薛璃还在解释,愈说愈是激愤:"我只是说,活着的人更重要,眼前的人更重要,今日更重要。

  我见不得你开口闭口都是平城,张嘴闭嘴都是以前。以前如何,以前你是平城的少爷,薛家的公子,大梁的将军。

  明明就,没了。

  没了就是没了,你要如何,你能如何?如何才能接受它没了。就当是父亲拿你的命换我,又如何,如今要我还你吗?

  如果我还了你,一切都能回到原样,我愿意还你。

  我让过你的,家姐。

  在你想要一个江二夫人的名头时,我亲自求了婚。我以为你要去朝堂入仕,我以为你要去边塞为将。我以为你会……

  他撇开脸:"你什么都没做,你要了那桩婚,就好像是一时兴起的把戏,然后轻描淡写抽身事外。你抽身,却又将一个无辜之人牵连进来。

  牵连进来,死在我的房里。"

  他又回看薛凌:"你知道她的名字吗,她以前也是二八姑娘,娇俏红妆。你尚能求个以前,她要去哪求呢。

  黄家幼儿不足两岁,就当是黄旭尧该千刀万剐,那一宅子人,老弱妇孺,又去何处问以前。

  所有人都像是你股掌之间一枚棋,你要去要来,从来不问别人愿不愿,许不许。前有西北粮价疯涨,后有胡人兵临宁城。陈王一案杂役丫鬟百人性命不保,齐大人半生清名毁于一旦。

  造了这么多业,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