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346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那死士不敢拿人性命,退了些没能让其如愿。薛凌这才道:“让他去吧。”话音一落,徐大夫随弓匕也出了门。

  江玉枫是很聪明,废了自己,再无威胁。但是……薛凌笑笑坐到椅子上,朝着江闳道:“你说很快,究竟有多快?”

  江闳所有目光都在江玉枫身上,他一心舍弃自己性命,为的就是保住这个儿子。现见江玉枫自残其身,顿时悔恨难当。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他回头看薛凌,咕噜着嘴里血气,喃喃道:“很快的……很快……”说话间喘气越发艰难,深吸了两口,他笑:“先帝啊……先帝……”

  先帝……也不知是哪朝的先帝。

  江玉枫上前两步,轻声劝道:“爹,您先歇着,大夫就来了,就来了……”他话没说完,江闳又咳出一堆血。

  江玉枫不时帮江闳抚着胸口顺气,间或催两声大夫怎么还没回。江闳则絮絮叨叨一些往事,又说幼年亏了江玉枫,又说当初不该让江玉枫进宫。

  两人再不理会薛凌,她坐在对面,瞧着这父父子子,半晌插嘴:“江伯父下去,也替我给父亲问个好。”

  好像此刻江闳才记起屋里还坐了个外人,他偏头看薛凌,抬起手来指着她,又看江玉枫。

  看完江玉枫,又看薛凌,看来看去,还是看自己儿子。那根手指却一直指着薛凌,他对着江玉枫,语重心长,是这辈子所有的悔莫大焉。

  他说:“枫儿你……你……你。”

  薛凌瞧着那根带血的手指在自己面前晃啊晃,她向来不喜别人指着自己鼻子眼睛,强忍着想把这根手指撅下来的冲动,一直在等。

  你什么?江闳指着她,想给江玉枫说什么?

  杀了她,阻止她,记着她?

  都好都好,她心口狂跳,她想,这老不死认输了,输了。这老不死就该急眼,狗急跳墙,慌不择路,刻骨铭心,这才是这些蠢狗该有的下场。

  这些人,生生世世都该记着绝不能从她手上抢东西,祖宗十八代都是她手下败将。

  她支棱着耳朵,门外薛璃先进,喊着来了来了。几乎是同时,江闳那口气喘完,他指着薛凌对江玉枫说:“你不要学她。”

  你不要学薛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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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9章 恶路岐

  话落时残血不住往外涌,江玉枫知自己父亲已是弥留之际,慌忙点头,连连道:“不学不学,儿子不学她。”

  薛凌坐在椅子上,一瞬间从头凉到脚。她听见江闳临死之前,让江玉枫不要学她。

  失望之后是愤怒熊熊而起,她死死捏着手里剑,磨牙切切,恨不能拎起江闳来,让这个老不死说清楚。为什么不要学她?凭什么不能学她?

  她要赢了,一切尽在掌握,她就要赢了。江府一群手下败将,居然敢说不要学她?

  她想,到底是谁学谁啊,明明这些手段是她向江府学的。治人只道,还治其身,是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笑,应是江闳自知,江玉枫如何学都不是她对手,所以叫自己儿子早点死了这份心。

  也挺好,老不死临了做了回明白人。

  薛璃冲进来,连给江玉枫止血都顾不上,丢了手上东西,搂着江闳哭声震天。其实他跑的极快,一来一回,多不过半刻。

  只是等待的人,向来觉得时间漫长。不止江玉枫父子在等待,薛凌也在无休无止的等。她一直坐在那,期待着江闳自己死。

  江闳死了,她长出一口气,你看,是老天收了这老不死。

  徐大夫姗姗来迟,只赶上替江闳擦了擦唇边污渍。江玉枫大抵支撑不住,跪坐在地上,伤口处还在汩汩冒血。

  弓匕再无先前热情,进来劝着说总不能让江闳遗容就这么晾着,又喊薛璃搭把手,也先让老爷子躺倒床上去,好歹舒服些。

  不知是哪句话刺激了薛璃,他丢下江闳,俯身拾起江玉枫扔在地上的剑,转身指着薛凌,一步步逼近诘问:"

  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放过他?

  你为什么要回来。

  你当年怎么不死在外面?"

  薛凌偏头,绕过薛璃看了看江闳还在椅子上晾着,笑道:“我瞧弓匕说的对,人躺着舒服些,你不去扛一扛?”

  薛璃将剑往前伸了一大截,寒光逼近薛凌眼睛,痛道:“立刻带着你的人走。”

  薛凌看了看身后人,回转头来还是笑:“他们走了,谁帮你抬江闳啊。”

  “薛姑娘。”弓匕喊她,打断二人对话,大概是希望谁都不要再说。

  薛凌顿时起身扬手,用手里剑柄猛击薛璃剑刃。薛璃不善此物,瞬间脱手。惊看一眼薛凌,连忙从身上摸出节玉雕的筒状事物,对着薛凌,手搭在暗扣上,像是要按下去。

  “我与自家弟弟说话,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插嘴。”薛凌瞧着他,说话的内容更像是对弓匕。

  “弟弟”两字让薛璃轻有触动,他握着那截绿玉不放,换了个哀求语气:“家姐,你走吧。就算爹当年对你不住,他已经去了。”

  这么些年,平心而论,江闳是有些瞧不上他,却从不曾亏他。薛璃悲从心来,凄然喊:“人都死了,有什么怨消不了。”

  薛凌深吸一口气,看了他良久才道:“你好蠢啊,怎么不问问江府的下人都去哪了,要你个少爷搬尸体。”

  薛璃听她说自己蠢,手在暗扣上又摸了两下,那种急切和纠结让他忍不住轻跺了两下脚。

  一个是自己大哥,另一个也是自己大哥,他捏着暗扣,根本不知如何抉择。听薛凌这一问,方察觉到蹊跷之处。

  江府的人去哪了?

  江府今晚究竟出了何事,他根本一无所知。三更半夜睡梦里被人拖起,赶来就已经是这个局面了。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弓匕,奇道:“怎么不唤周叔来。”

  府上暗卫姓甚名谁,薛璃是不知的。但看家护院的寻常家丁,他再熟悉不过。倒不是说招人来将薛凌就地拿下,至少招人来保护一下大哥和爹不受伤害吧。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他突而有些轻微慌乱,不等弓匕回答,又看向薛凌,舔了舔嘴唇,试探道:“周叔去哪了?”

  问完才记起薛凌大概不认得谁是周叔,忙重新问:“江府的人去哪了。”他想,莫不是人都让薛凌杀完了?他的家姐今晚一定要取江府满门性命?

  他不敢再问薛凌,又回头问弓匕:“你告诉我呀,周叔去哪了。”

  弓匕叹了声气,撇开脸没回答。看见一旁徐大夫已经在帮江玉枫处理腿伤,走了几步上前去帮忙。

  薛璃大吼一声:“去哪了”,他瞧着薛凌:“你告诉我,人都去哪了。”

  薛凌还是没答,低头想转身离开。薛璃情绪上头,不是个好时机,等两日再过来也好。江闳已死,江玉枫已残,江府……

  她捏了下剑柄,江府只能是薛璃的了。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人还没动,薛璃撤了手气道:“好好好,你们都不告诉我,我自己去寻,我去寻。我去掘地三尺,我去捅天九丈,我看看能寻出个什么来。”

  他有啜泣之声,喃喃道:“我去寻,我去寻。”说着抬脚便走。

  江玉枫轻道:“不必再去,人都死了。”他笑,像说了个趣事。他还坐在地上没起来,人靠在弓匕身上,任由大夫摆弄着自己的腿。

  薛璃回头,又闻江玉枫漫不经心的对大夫说:“不用费工夫了,续不上的。”他喊薛璃:"都不要废功夫了。

  以后江府还要你来担待,先将我父入殓。再发讣告,也请老师傅择个吉日,选块好地,葬了吧。"

  他说我父,而不是爹,有意将薛璃摘开了去。然薛璃又气又急又无奈,没能听出里头意思,只听见那句续不上了,忙回转到江玉枫身边问:“如何续不上了,怎么就续不上了。”

  说着话想帮忙收拾,手一碰到地上血,又立刻缩了回去。惊恐间回头又看了眼江闳,那只呕血的兔子又尽在眼前。

  他忍着恶心,赶忙抬头问徐大夫:“怎么就续不上了。”

  徐大夫一摊手,上面也是一层血。他说:“少爷伤了筋脉,怕是养不好了。”边说话边偷瞄薛凌。

  江玉枫只作寻常事,轻声对薛璃道:“你先去吧,叫上周伯帮忙打理,就说父亲突发恶疾,不治去了。今夜街上危险,天亮以后再去父亲生前好友处报丧。”他顿了顿,又道:“阿娘那里,也明儿再说。”

  薛凌轻笑一声,拍了拍巴掌,看着江玉枫道:"是我当年见识少,不知道人真正伤了腿,是这般模样。

  不然,也不至于被你们骗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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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0章 恶路岐

  薛璃一愣,以为她还在为当年事介怀,蠕动两下嘴唇,终没说什么。江玉枫似有些许动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腿,跟着笑道:“也是我当年见识少,不知什么叫作君要臣死。”

  话落催促薛璃:“你赶紧去吧,在这也是添乱。”

  薛凌横眉道:“且慢。”她看着江玉枫,缓缓道:“你告诉他,江府的人都去哪了,说的清楚些,免得今晚一别,他日背着我颠倒黑白。”

  薛璃怔怔看着江玉枫,几人陈默片刻,他笑:“颠倒黑白,竟好像你我之间有谁是白的一般。”

  说着转向薛璃道:“人死了,都死了。今夜你大哥谋朝,功亏一篑……”

  “你说的隐晦了些”,薛凌打断江玉枫道:“他惯来是个蠢货,怕是听不明白。不如我来说。”

  薛凌转向薛璃道:"我曾与你提过多次,可惜次次不欢而散。本想着你要过逍遥日子也行,如今瞧来无论如何也绕不开去。

  今夜宫中有皇子诞生,朝堂上皇帝和母家嫌隙已深。我和江府合谋,各遣千余私甲,刺圣驾,斩王爷,杀大臣,明儿一早,这些事都会被推到黄靖愢身上去。"

  薛凌稍顿,薛璃偏头,求助般疑惑喊江玉枫“大哥?”

  薛凌又道:"可惜螳螂捕蝉,总有人想做那只黄雀。江玉枫前些日子已对我再三试探,发现我对魏玹不忠,便欲借此机会趁机抹掉我所有助力,没准想趁机杀了我也未知。

  他说江府仅有千余人可用,实则根本不止这个数。“她转脸向江玉枫道:”我说的对吧,江少爷。"

  江玉枫伸出只手扬在空中,示意薛璃将他扶起来。薛璃犹豫了片刻,才偏着脸将人撑了起来。他对这个大哥也算有所了解,既然没否认,那薛凌说的多半是事实。

  他不想看薛凌,自也不想看江玉枫。一将人扶到椅子上,立马洒了手,哽着脖子站在一旁。后头是江玉枫喊:“徐伯……你来……”

  “哎。”那老头从呆若木鸡中回神,哆嗦上前两步,结巴道:“公……公……”,他抹了把汗,才把话说全:“公子伤口已包扎好了,我去取些补血的药来吧。”

  江玉枫笑道:“嗯,徐伯在我家住了也有二十来年了吧,我还记得幼时贪吃娘亲做的点心,事后腹胀难忍,当时便是你开的方子。”

  “是……是……”

  江玉枫道:“明儿一早,去账房支些银钱,带着一屋老小离开京中吧。”

  那徐大夫似有片刻错愕,又忙点头称谢后转身要走。薛璃只感觉身上一热,侧身一看,江玉枫长剑在手,将大夫后背劈处长长一道,血肉之下已见骨头呈微粉色。

  老头回身只指了指江玉枫,而后仰面重重倒在地上不住抽搐。江玉枫剑尖朝下,从胸口处刺入,贯穿躯体直没入地面。

  也是口鼻处涌出一些暗红,转眼人就失去了生机。薛璃惊的连退数步,捂着嗓子干呕了一阵,才直起腰了,指指地上,又指江玉枫,颤声问:“为……为……”

  薛凌一脸淡漠,口是心非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他也是个鼓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