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433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丫鬟扭捏半天,歪曲笑脸说“大人刚散朝回来,正换衣小憩”,又劝薛凌“不妨到偏屋小坐”。薛凌焉能信这鬼话,哼罢一声续往屋窜,道是“给他上药时脱个精光也瞧过,换衣算得了甚。”

  丫鬟实没从哪个京中闺阁嘴里听过这话,瞠目结舌间叫苦不迭,不知怎么跟薛凌讲“就算你瞧过,但里头的事儿当真算得了甚”。

  幸而没轮到她说,屋门吱吖一声开了条缝,一席红绡先出,而后半截藕臂探在门缝处,永乐公主懒懒倚出来,施施然问:“哪个薛姑娘?”

  薛凌已站到了檐下,愣了片刻,这才明白过来,是永乐公主这蠢狗在,不干李敬思的事儿。

  如此一来,反气消了大半,只说这两日还没热到哪去,但看永乐公主裙薄衫单衣不蔽体,怎么没冻死这蠢狗。

  俩丫鬟垂头躬身识趣往门外退,待瞧不见人影了,永乐公主一声笑,看与薛凌道:“你怎么来了。”好似还有些许兴高采烈。

  薛凌上得两步台阶,指了指屋里:“李敬思呢?”又道:“你这是来的早,还是回的晚?”

  永乐公主春色满面,道:“他昨儿一宵没睡,乏的很,回来就补觉去了,这会子睡的熟,怕是打雷都醒不了。你这话问的,来的早与回的晚,又有什么区别。”

  薛凌抬脚欲把门踹开,忍忍又收了回来,咬牙道:“你去把人给我弄起来,你不去我就去了。”

  永乐公主一扯衣帛,伸手便要来拉她,念叨道:“寻他作甚,我与你好些时日不见,这几回去到壑园,总说你不在……”

  薛凌侧身避开,也未见她恼,续道:“原还当是避着我呢,旁的去了竟也不见,你去哪了?”

  薛凌复指了指屋里,道:“把人给我弄起来,我有要事问他。”

  永乐公主索性将门掩上,手扣了门环恣睢道:“何事,问我一样的。”

  薛凌看了看院外,压着火气低声道:“你快点去把人给我喊起来,我数三声,你不开门,我立马将这烂木板子卸下来。”

  永乐公主将信将疑丢了手,附耳在门上听了听里头动静,轻声道:“你敢卸,他如今什么地位,你欺了他,当面不说,心里不定怎么琢磨呢?”

  薛凌听她没个顾忌,知是里屋李敬思没醒,冷道:“难怪他对你神魂颠倒,合着你晚上能看床,白天能看门是吧,好好的公主不做了,喜欢当狗?”

  永乐公主瞬间变脸,只片刻笑意又浮了上来,后退些许,斜斜靠在门框上,笑道:"你这话说的,若非咱们是老相识了,真当你是争风吃醋嫉恨我来。

  你瞧瞧,我又不是没与你说过,当初还说将这天大的人情给你,你自个儿不接。现儿事成了,你急急冲上来吼五吼六的,闹腾个什么呢?

  这门,我还就不开了,你要卸,且管卸去。"

  薛凌瞅了瞅门,垂头忍道:“是,我没接,所以你就去霍云婉处投怀送抱。她只是想拉拢李敬思,你以为她是想护着你?”

  “什么护着不护着,我也不在意这个。她想拉拢敬思,你又知道,屋里这位不想多条路子?何必在你一人身上吊死。你不过是霍云婉的手臂,他何必舍本逐末。”

  永乐公主手扯着腰间丝带,并不看薛凌,摇晃着脑袋,浑不在意道:"她求她的福,他求他的报,魏塱么,真以为我想继续当公主,必须保着这江山呢。

  她忽而抬头,得意道:“我,是所有人的佛。”

  ------------

第977章 洗胡沙

  薛凌抬头看天,半晌叹了口气,垂下头来指了指屋里,平静道:“你当你的佛,我讨我的饭,就当我来化缘,这门你开不开?”

  “我不开如何?”

  她再没压住脾气,抬脚起开,“哐当”一声,里头李敬思骤然睁眼,屋外永乐公主惊呼:“薛……”喊了一个字又不敢高声,只怒道:“你敢。”

  没等李敬思出来,薛凌扯了扯嘴角,笑道:“有什么不敢。”说罢抬脚往里,临了又回过头来道:“你是个什么佛?朽木桩子烂泥堆,今日侥幸糊墙上,明日就得掉下来。”

  话落跟着往里,行至中堂屏风处,李敬思已披了件外衫急急迎了来,看里头寝衣还凌乱未整理,显是永乐公主并未说谎,这人方才是睡的熟。

  李敬思无端被扰了清梦,原心中有些气郁,见是薛凌来了,忙变了脸色,小有尴尬道:“怎么是你来了?”

  薛凌道:“我来的不巧?”

  后头永乐公主袅袅道:“巧与不巧,也没人拦的住啊。”

  李敬思看了看永乐公主,又为难看与薛凌,勉强笑道:“那倒不是,我去壑园寻过你几回,你都不在,这些日子上哪了。”

  薛凌左右咬了咬牙,尽量随和道:“我去办旁的事儿,怎么你们……”她手指在永乐公主与李敬思身上来回指了指,笑道:“这是要生同衾,死同穴了是不是。”

  永乐公主急走两步站到李敬思身旁,轻扯了他衣襟,笑着要开口,薛凌瞧着她抢白道:“无妨,你二人白头到老,子孙绵延,心想事成,百年好合。”

  说罢又看与李敬思道:“我今日来寻李大哥,是有要事相商,耽搁不得,情急之处还请勿怪。”

  永乐公主一时哑口,李敬思见薛凌并未发难,心中松快一截,当下连连赔罪,只说“近来事多,昨儿夜间进宫了一趟,所以今日睡熟了。”

  旁儿永乐公主笑的意味深长,薛凌只做不知,道是此处不是说话地,寻个正经处罢。李敬思自是应下,笑言先换身衣衫,即可寻个去处。

  薛凌转身出了门,随后永乐公主竟也钻了出来,二人站在门口处大眼瞪小眼。薛凌本不欲搭理她,未料想永乐公主摸了摸那门扇,颇为遗憾道:"你说这门,怎这般结实来。

  若是它脆些,裂个四五块才好。"

  裂个四五块,再急的事也收不了面子上场,她又不是蠢货,脚上力道自有准数。薛凌翻着白眼,仍是不想纠缠。

  殊不想永乐公主堪堪挤过来,戳着她胸膛一副羞恼样子唾:“怎么处处都见你放肆,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带你进宫,绝了你一身令人嫌的傲气劲。”

  薛凌伸手将人推的三四步远,压着嗓子道:“河还没过完,你来拆我的桥是吧。”

  永乐公主不以为意,笑笑站稳了去理衣衫,低低道:“怎么就拆桥了呢,还不让人随口说句抱怨话,也就是你占着桥,不然……”

  她抬头,笑道:“你跟我有什么差?”

  薛凌鼻翼微动,里头脚步声响,李敬思慌慌张张走出来,手中扣子还没扣完,出来见薛凌与永乐公主似有剑拔弩张之势,左右不知如何劝,只看向薛凌道:“何……何事……这么急,可要去偏房……说。”

  想是沈家事没个头,起始终了皆是乱麻,少不得要好些时辰才能问细,薛凌道:“走吧。”

  李敬思点头称好,跟着就要走,后头永乐公主亦步亦趋,一并跟着俩人。薛凌停步回身,不耐道:“你跟着做什么?”

  永乐公主看向李敬思,眼尾风情乱摇:“我不跟着,要去哪呢?”

  李敬思看与薛凌,笑道:“无妨罢,上回在你那,永乐不是也在,她跟着无妨。”

  薛凌迈步走在前头,嘴里牙咬的咯咯作响,过了拐角才走进偏屋,李敬思又退出去喊人送茶。薛凌自坐下等了片刻,待人一进来,忙道:"我今日急,早间才从宫里出来,这会还赶着回壑园,就不与你多虚掩。

  你与沈元州交好,该与沈元汌干系也不错。朝堂上那些事就不必说了,此人私下如何,可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

  李敬思愣了愣,片刻才道:“往日……往日间他与我是相熟的,只是近几月走的远了,至于为人如何,我也答不上来了。”

  薛凌登时大失所望,追问道:“那你跟他家中可有来往?”

  “只几月前年岁节去拜谒过他父母。”

  薛凌又道:“苏凔呢,苏凔与他可相熟?”

  “这,我属实说不上来,不若直接去问阿凔好些。”李敬思福至心灵,提醒道:“没准还真是阿凔与他亲近些,他二人同属文官,习性相近,比我可好多了。”

  说罢手摸索着膝盖,又补充道:“我和沈元州还亲近些。”

  薛凌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心中气恼,只想着莫不是今儿还要往苏凔处跑一趟,这一天天的,倒比那行脚马走的还多。

  思量间又觉怪异,沈元州如今的处境,不哄着京中苏凔和李敬思就罢了,怎么还会让沈家人和李敬思闹翻了。

  她道:“你为何跟沈元汌走的远了?”

  李敬思看了看永乐公主,似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是为着黄家事。”

  薛凌只觉莫名其妙,奇道:“黄家事与他何干?怎会因这个与你走远。”没等李敬思回话,又道:“你可有何处惹了他生疑?”

  李敬思摇摇头道:“不是不是,是……是黄承……黄承誉造反,他不是传了话来京,说只要皇帝诛杀我这个奸贼,就……就万事好说。”

  薛凌还是没弄明白这破事与沈元汌何干,闷“嗯”了一声,听李敬思续道:“你也知道的,那时候边关胡患吵的凶,朝堂上一帮子人巴不得可以平息事态,有人进言,要问罪于我。”

  薛凌眼前一亮,喜道:“沈元汌进言了?”这天大的好事,当初逸白竟没跟自己说,不太可能啊。

  这下轮到李敬思好奇,古怪瞧与她道:"说进言倒也没有,但他确实偏帮了几句。最主要的,还是他散朝后与我私话,说什么为人臣子,大梁子民。江山有难,社稷逢危,个人清白性命不足道。

  你听,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叫我自己去死吗?"

  ------------

第978章 洗胡沙

  薛凌一拍手掌,乐道:“是了,他正是这个意思,真是难得,他亲口说与你的?”

  李敬思心有不喜,勉强笑道:“是,散朝后他与我同行,亲自说与我的。”

  薛凌起了身,眉开眼笑拱手垂腰拘了个礼,道:“我今日实是急的很,李大哥有空,明日来壑园我与你细说。”又指了指永乐公主,真心实意道:“你二人那什么,恩恩爱爱百世佳偶,今儿就到这里吧。”

  李敬思忙道:“不妨用过午饭再走。”

  薛凌已迈得两步,依着往日就此去了便是,现想想回身回来,调笑道:“不了不了,我来的不巧,惊飞鸳鸯,若是久留,旁人当我是个什么,还是李大哥明日来寻我的好。”

  说罢才出了门,伸手猛力一捏下颌处,登时眼角泛泪,风一般前脚不顾后脚往外冲,过往丫鬟看着也不敢拦,后头李敬思“哎哎”数声并没追出院。

  风流轶事京中惯来不缺,山野村姑抢不过金枝玉叶也是常理,而今李敬思权势如日中天,多不过是宅邸里下人私传两声壑园姑娘哭着跑出去了,再没别的了。

  永乐公主有心挑拨两句,话到嘴边却记起薛凌那句“河还没过完,你来拆我的桥”。如今是还没过完河,她也知道李敬思与薛凌远不到两看相厌的地步,赶忙笑笑劝了道:“她一直这样的,你也莫气。”

  话未落,身先软。李敬思沉沉喘着气手往上移,环住一袭纤腰,半晌道:“是了,她一直是这样,怎不见改改。”

  永乐公主倚在李敬思肩头,只轻笑两声没答,那件薛凌嫌薄的衣衫隔不住人手上的茧,和黄承宣是截然不同的粗粝,时时都在提醒,现今这个人,是大梁最底下爬起来的腌臜货。爬的再高,话说的再好听,还是腌臜货。

  但是权势迷人眼,以至于她喜欢的真心实意。但嫌弃是种不会撒谎的情绪,所以她在这会却忍不住在心中暗想……

  让她改,你算什么东西。要改,也该是我让她改。分不清是抬举薛凌,还是在抬举自个儿。

  与薛凌同来的丫鬟本在外舍处歇脚吃茶,寻常想来,薛凌该是下午才会回转。虽今日有所不同,但底下人既瞧着她进了院,也不敢怠慢同来的下人。

  没料想这片刻功夫,见薛凌一脸水汽气势汹汹冲了出来。饶是猜里头该有古怪,丫鬟仍是吓的不轻,冲上前还没完,薛凌指着大门外,脚步没停,急声道:“走,快点,我要回壑园。”

  丫鬟应声不迭,马夫即刻套了马,李府两三小厮赔礼道歉的喊,也不说是为啥,一竿子荒唐由那马车帘子盖下,丫鬟急问:“姑娘这是怎么了,若是给人欺了去,就这么走了,回去白先生怕是要打死小的。”

  薛凌就着袖口揉了揉眼睛,又轻捏了下下颌,挂着泪痕笑的龇牙咧嘴,道:“不干你的事,赶紧回去吧。”

  她得意间颇有忘形,手舞足蹈给丫鬟比划了一会,道是:“我起了个大早来问兵家事,谁知赶上人醒的晚了乱吹枕头风,赶紧走赶紧走,一会吹你身上。”

  饶是丫鬟心中忐忑,仍被逗的笑,又听薛凌道是那枕头风实在厉害,午饭都没讨着,赶紧拿些东西来吃罢。

  丫鬟又是两声笑,依言去格子里去点心,又听薛凌道不知回去了还吃不吃的着,这点儿实在算不得好日头。

  看她脾性,显示比来时好许多,丫鬟捧了茶给她,笑道:“姑娘这话真新奇,奴婢从来没听说过,这点儿,跟日头有什么干系?”

  薛凌好似愣了愣,手捧着茶碗笑道:“这话是跟我伯伯学的,以前咱们上山找药材,分不清时辰,都是看天上日头来估摸。若是时有不巧,那就不是好日头。”

  丫鬟兴起,笑道:“这话儿可真是有意思,既有意思,又有道理,咱们这会子回去,按平日午膳时间,是稍微晚了些,也就是说天上日头不在想要的位置,所以算不得好日头了,是也不是?”

  薛凌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正是这个用法。”

  丫鬟道:“不过现儿姑娘是壑园的主家,休管日头好不好,哪能短了姑娘吃喝,咱何时回去,厨房里也是备着的。”

  薛凌笑意不减,只是看着似蓦地温婉了几分,不如先前活泼,饮罢一口茶水道:“说的也是。”话落便撩起帘子,将脸转向了窗外。丫鬟自也识趣,二人再没闲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