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460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我的李大人,就没想过,你也能坐上去?"

  “我如何坐上去,我只是……”

  “你如何就坐不上去,嗯?”

  “嘶……”李敬思耳垂一痛,才要躲闪,永乐公主已松了口,复埋在他胸堂处,嗔怪一般问:"你娶了我,就是半个天家人,若是旁的都死绝了。

  不就该……“她仰脸,媚色问:”驸马你坐上去?"

  李敬思呼吸愈急,喉头处上下滑热不知如何应对,又听永乐公主道:"你是不是舍不得,也无妨,这种好事,孤一厢情愿,金銮殿上,也不是谁都坐的上前。

  可即便坐不上去,孤给大人当个护身符,总是够的着的。来日若是太子登基,他要称我一身姑姑,驸马就是姑父,皇亲国戚,霍云婉断不会随意得罪于你。

  若是薛凌登基,她也要掂量掂量,你有兵权在手,又有可以自立为王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与你为敌。"

  李敬思伸手,揽了永乐公主腰,只觉怀里软玉一颠,娇呼之间颤声道:"多……多个……后手总是好的。

  你见惯她负人,焉知她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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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8章 洗胡沙

  夜深情浓,李敬思已然无暇再听,天明之后细想,燥热犹胜昨夜。

  确实如此,兵马司的人现捧着自己,是以为自己深受天子宠信。假如一朝魏塱死了,不知还有几人肯死心塌地。自个儿能仰仗的,只有薛凌和手里兵权。

  现兵权不稳妥……薛凌……薛凌似乎也不稳妥。

  然娶永乐公主实在冒险,现自己本就见不得光,皇帝一查,没准马上就要被凌迟处死,再招来个更惹疑的人,简直自绝后路。

  他自想了许久旧日光阴,想从哪些过往点滴里寻得一丝薛凌可靠的证据。明县初识,皇城再逢。

  自己现今的一切,确是薛凌给的,她并不曾害过自己分毫。然苏府,江府,乃至宋沧……

  李敬思神色渐重,宋沧……宋沧与薛凌那样的情谊,挡了她的路,她亦能毫不顾忌,痛下杀手,自己又算得什么。

  焦灼之间,他又记起宋沧要自表于皇帝,事说出来大家都要死,薛凌亦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往事交叠,始终拿不定主意。心烦意乱之间,连那句“瞧你不上”也多有动摇。

  薛凌性子淡漠,纵是有时言语不佳,未必是瞧自己不上。自己与她,自己与她,共过生死,同过人命……当真要为了防着她而冒险?

  也不只是防着她……龙椅……龙椅如何好,竟要天下人皆图之。

  他李敬思,也能坐上去么。

  坐不坐的上另说,至少娶了永乐公主,可能性更大的。李敬思百般纠结不得,底下人只看见主家来回踱步,捡了个空上前劝:“大人歇歇,且喝口茶再劳神,到底身子要紧。”

  他坐下,端碗,入喉,还没咽,薛凌言犹在耳:“你尝尝,他们说是今年新出的二月春。”

  那根本,就不是新出的二月春。她言之凿凿,张口就来,无非就是笃定,他根本喝不出来春不春。

  她当真是,多有瞧自己不上。

  李敬思搁碗,笑问下人:“今日这茶好,是什么茶。”

  下人笑道:“大人真是一尝即知,管家说是新得雪翠,清冽怡人,最解疲乏。”

  他跟着笑,也端碗抿了两口,吩咐道:“是好茶,你取些给永乐公主送去,隐秘些,说我奉与她的。”

  底下人称是,并无多大喜色,以竖子瞧来,公主虽贵,是个寡妇,前驸马新丧还是个反贼,自家大人牵扯并无益处,然这些事,哪能轮到底下置喙。

  李敬思饮尽碗中翠色,再无先前郁结,潇洒搁了茶碗往别事上去。

  果然是,千秋大业,一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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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9章 洗胡沙

  夜深处红烛高照,清风徐来。翌日星斗未退,京中鼓锣已起。壑园僻静,薛凌又住在深院里头,倒没觉得吵闹,只迷糊听得仿佛天外有动静。

  她仍合眼半寐,直至见了天光,方才起身。寥作梳洗出屋,东方金光大胜,瞧来是个好日子。

  有丫鬟迎上来伺候着早膳事,又道是“今日正阳,本该有节庆,只是逢天子大祭,百姓须闭户,故而就歇了事。白先生特意交代承禀薛姑娘一声,免生误会,还以为园中不周到。”

  薛凌求之不得,喜笑颜开答了是是是,待东西上齐,挥退丫鬟与旁座薛暝道是“她方才说的可太好了,咱们闲过白日,晚间去苏凔处,看完那蠢货,明日咱们快马上路,早走早安生。”

  话落才想起这回去得有俩狗跟着,左右觑得一眼,伸着舌头低声道:“忘了,那两狗呢。”

  薛暝抿嘴,轻声道是“支出去采买路上行囊了,衣物吃食,总要多备些,寻常用药,也要带着点,万一路上有个磕碰。”

  薛凌不等他话说完便连连称好,转头呼噜噜喝了大碗粥水,又听得薛暝轻声说“姚姑娘似乎抱恙,饭后可要去看一眼。”

  薛凌并未放于心上,夹菜不停,边吃边道:“她身娇体弱,病了正常,园里抓药把脉的一大堆,我去……”

  话到一半,手悬在空中停了停方收回来,再不似刚才活泼,笑了笑道:“我去看她做什么,你替我去瞧瞧,就说我当日想的不周到,还是京中安稳,叫她老实呆着。”

  薛暝“嗯”声应答,薛凌菜塞进嘴里,只觉瞬间无味,没好气的低低嘟囔了一句:“说我死了。”

  薛暝无奈瞥她一眼,轻声劝道:“何必如此说话。”话音才落,花圃猫叫声起。

  薛凌侧身,探头往叫声处看。人坐着瞧不见,挪了两三下椅子仍是如此,直叫她咕哝:“怎么了,别是又要死了。”

  薛暝忙道:“我去瞧来。”说着站起。

  薛凌几乎是同一瞬起了身道:“不必,我饱了。”,说着绕开几步,站在檐下,往声音出看去,正是那三花猫探头探脑,一副欲出又不敢出的样子。

  幸而瞧来站的甚是稳当,并不是将死之相。约莫是今日含焉生疾,底下没及时喂,这畜生便叫唤着出来了。

  薛暝行至身后一并看着,薛凌道:“桌上可有什么猫能吃的。”

  薛暝瞧了瞧,早间是一碗粳米细粥和三两样点心并几碟小菜,信手取了碟五味鸽脯来,只说这东西是鸽子精肉做的,猫应该喜欢吃。

  薛凌接了手,才要走,看过一眼又丢还于他道:“这玩意儿怎么给它吃,你去厨房寻点鲜肉来,跟他们说喂猫的,切细些,也敲个禽蛋。”

  薛暝温声称好,素难见得薛凌柔情,或者说,她本来就没什么柔情可言,若是细想,他是想不透她何以对只丑陋野猫上了心。然但得她上心,又何必多想。

  厨房一听即明,笑问今日怎不是姚姑娘来,薛暝随口应过,片刻便拿回来与薛凌。她接了手,学着含焉样子,蹑步行至花圃处,蹲身下地,轻呼猫儿老吃。

  那猫儿戒心尚存,然抵不过盘中美味,到底这几日也见过薛凌,喵喵两声上了前。

  薛凌仍没抽身,试探着将手盖在了猫头上。底下畜生只微微后缩,随后又大快朵颐。片刻盘中肉尽,干脆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淡黄色肚皮给薛凌。

  薛凌大喜,欢快揉得几下,薛暝跟着上了前,她抬头,笑的龇牙咧嘴,甚是明媚,连昨日去李敬思处的不愉快也退却很多。

  再念及苏凔曾说“他悟了”,薛凌更添自在,一边揉着猫子,一边道:“总算要去的破地已去了两处,万事开头难,可算是熬过了一大半儿,难完了。”

  话语已是寻常絮叨,薛暝站着微弯了腰,一并盯着地上“呼噜”猫,轻答了声“嗯”。貌若他也想不出别的话再来劝薛凌。不过原以为那个“苏”字的纸团是指苏远蘅处,没想到指的是苏凔。

  这人,不该是姓宋么。

  都好,由得姓什么,她说姓什么就姓什么,园中浓夏正好,淡妆浓抹皆宜,耳旁喧嚣有风,眼前安宁似梦。

  云影天光一色,京中风景两处,薛凌手中黄色渐浓,溶成京郊飞扬彩旗,飘的稀奇古怪。

  祭台上人群忽合忽散,失智一般从辰时疯癫蹦至现在。青面獠牙的魃具遮掩,宽大宣袍罩身,分不清男女。魏塱坐于高台,看的昏昏沉沉。

  行一场傩戏,便能请神驱鬼,安北定南?

  众臣子说能,他这个天子,已然说不得不能了。以前霍准在在,他说不得。霍准死了,昭淑太后在,他也说不得。

  好不容易俩都死了,他坐在这,看着个中荒唐,依然说不得,真是个怪事。

  四周高僧围坐,念念有词,祭师如穿花蝴蝶,在人群里来回游走,魏塱低声身旁站着的司天监主事:“还要多久”

  唐毓躬身道:“启禀陛下,至日中方歇,午时为尽。彼时阴阳交替,天地轮回。日斜复……”

  “报”一声急喊打断他长篇大论,唐毓顿声,略侧头见守值的御林卫拦着个卒子模样的人,心想此等场合,应无人能与自己争锋,回转来躬身再要叙话,魏塱摆了摆手,指着那卒子道:“你来……你来说。”俨然有些有气无力。

  御林卫撤下手中长枪,那卒子向着魏塱,步步登上高台,屈膝跪地,双手呈了文书。

  魏塱看封口附了箭簇,已知是兵戈之事加急成文,却不知是何处来的,连等自个儿回去都等不及。

  他自伸手接了,剥了箭簇打开,随即脸色铁青。四周众人窃窃相顾不敢言,片刻后魏塱一手将文牒合上,怒道:“回宫。”

  随侍太监急喊:“陛下回宫……”李敬思忙调转了刀头,吩咐底下人前往开道。

  唐毓尚没反应过来,忙跪倒在地,叩首道:“陛下,现祭祀之礼未完,陛下何故离去,若德行有失,上天降罪,臣等如何担待的起。”

  魏塱侧脸,看着三步之外即是李敬思腰悬佩刀。他捏手成拳,晃了两下脑袋方将心中杀意勉强压下去。

  再看四周文武盯着自个儿,笑道:“朕尝闻,《治期》有言,世谓古人君贤,则道德施行,施行则功成治安;人君不肖,则道德顿废,顿废则功败治乱。古今论者,莫谓不然。何则?见尧、舜贤圣致太平,桀、纣无道致乱得诛。如实论之,命期自然,非德化也。”

  他伸手指向祭台处,不屑道:"教之行废,国之安危,皆在命时,非人力也。夫世乱民逆,国之危殆,灾害系於上天,贤君之德,不能消却。

  古仁惠盛者,莫过尧、汤。尧遭洪水,汤遭大旱。水旱,灾害之甚者也,而二圣逢之,岂二圣政之所致哉?

  天地历数当然也。以尧、汤之水旱,准百王之灾害,非德所致,非德所致。"

  仿若台上癫狂,蔓延至天子身彻,文武四载,始见君王失态。魏塱以手指天,面色赤红,怒道:"非德所致,你们听见了吗?

  准百王之灾害,非德所致。

  非朕失德,非朕失德。

  你们在这里跳,继续跳,看看能跳出何方鬼神,何方鬼神敢来诛朕。

  你们大可在这里跳上三年五载,等沈元州大军攻破京都,咱们君臣一路……“他真失了气力,垂首颓然道:”咱们君臣一路,都作黄泉乱魂。"

  底下眼神交汇,各自无言,敲锣的一声脆响,李敬思听见魏塱近乎无声:“沈元州反了。”

  那只手带着一片明黄跌回地上,软软捏在薛凌手间,丫鬟来往间夸“这猫可真是乖巧,这才几日,园中人人摸得。”

  薛凌含笑未作声,薛暝瞧她实在喜爱摸样,温吞道:“不若我去寻只好的,以后也养一只。”

  薛凌许久未答,薛暝正恐她不喜,到底自己逾矩,这等失了身份的话,不该自己说来。

  忽听得薛凌嗤了一声,淡淡道:“养它作甚,麻烦的很。”说话间已起了身,脸上多了冷色。

  薛暝垂首称是,又听她道:“我只想看看所谓天数,你瞧这猫,被卡的上下不得。我要救它,它反要咬我。等我救得了它,它就这般模样,万物刍狗,多的是如此分不清好坏的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往屋里走,薛暝听不出个中所以,沉默跟在身后。再听薛凌道:"我观世人,无外乎此猫。我动手时,难免要被人嫌。

  等我事成,他们就要躺到我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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