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嗑南瓜子
不值当朕花银子给你敛尸,不值当朕为你在朝堂上装模作样,不值当朕与文武百官虚与委蛇说失了幼妹。"
他凑到永乐脸旁,多日戾气尽数宣泄,粗声问:"为什么朕身旁总是一群蠢货,蠢的人头疼。
死了一个蠢货,又有蠢货上赶着来扰朕。李敬思才入京多久,底下喊两声大人,你就以为他真是个大人,你就真以为京中兵权尽在他手?
今日朕喊他敬思,他们才称他为大人,他日朕喊他李阿牛,他们就不喊他大人了。
这样……“他抓着她手,去拾散在地上的点心,咬牙切齿的劝:”来,你收了这些东西,就说朕不爱吃,你很难过,你要回去哭上两天。
哭完了,大可再去广而告之去了李府爬床,你不嫌丢人,朕也乐意落得个怜妹美名,算你与朕一道与朕担了这魏家江山,如何?"
他大吼:“如何!”
永乐公主颤栗不已,多番欲抽手而不得,嗓里呜咽像是在哭,魏塱又问数声,自己倦了,方扔了永乐公主手,起身站着,笑道:“好了,回去吧,近日也不要再来。”
永乐公主抬头,似仍不敢瞧他,躲闪间声如蚊呐,说的却不像是要走。魏塱弯腰:“你说什么?”
“我说,你撒谎。”她猛地抬头,与魏塱四目相对,且说且瑟缩着要退,却又斩钉截铁:“你撒谎。你根本就不敢,得罪李敬思。”
恍若一瞬是恶鬼上了身,永乐公主突而伸手将魏塱推的一个趔趄,后退两步站稳,犹有些不敢相信。
永乐公主起了身,推开些距离,掩面喘气边哭边笑,癫道:"你不敢,你肯定不敢,不到万不得已,你肯定不敢喊他李阿牛。
黄家已经造反,你又诏不回沈元州,你就指着京中御林亲兵帮你守龙椅,你敢冒险换帅?"
她周身全无底气,话语却愈加笃定:“你不敢,已一定不敢。”
魏塱回神,笑道:“这话是谁说与你?”
“你休管谁说与我,你就是不敢,你一定不敢。”永乐公主挥手扬袖,像在给自己摇旗助威,露出一脸泪痕。
魏塱不欲与她计较,随意道:“是了,朕不敢……可是……”他往书桌处走,轻描淡写问:“这与你何干?”
他整理龙袍坐下,笑道:“那人就没说与你,李敬思断不会为了你这蠢货与朕生分?”
永乐公主急步上前,伏在桌上道:"他是不会为了我与你生分,可你就不怕,他为了旁人与你生分。
京中兵马老弱算上不过五万人,黄家倾力压过来,沈元州起了反意领兵杀回来,你也说了,李敬思入京不过一年,你就那么笃定,他会死守你这无命天子?"
魏塱蹙眉,脸上青筋渐起,桌上“哐当”一声,是永乐公主头上发髻散乱,簪子脱力砸了下来。
她丝毫没留意,只顾快语道:“他不会为了我与你生分,你就不怕他为了黄家与你生分?你就不怕他为了沈家与你生分?”
她手指着大门外,仿佛已经有人攻破京门:"你就不怕他为了李姓王薛,谁杀到这京中来,他就为了谁与你生分?
皇兄。“急促戛然而止,她伸手,优雅拾起桌上簪子,偏头归于云鬓,含笑道:”皇兄把我嫁与他,嫁与他,他就成了半个天家人。魏家在,他在,魏家不在,他也活不长。
我与黄承宣,曾是恩爱夫妻。现他尸骨未寒,我便与李敬思郎情妾意,黄家断不会容他,李敬思再蠢,也不会受黄家挑拨。
至于沈元州,除非他兵临城下,李敬思断不会抛开皇帝妹夫的身份,去勾连一个未成气候的反贼。
皇兄,他与我有情,情不深尔,你早早将我嫁过去,这情不就深起来了么。
他与沈元州也是有情的,皇兄就不怕,再晚几日,他与别人里应外合?
皇兄,你把我嫁与他,就像当初嫁与黄承宣一样。"
魏塱手死死按在膝盖上,近乎牙缝里发声:“嫁与他,你好在枕边劝他与人里应外合是吗?”
永乐公主登时喜不自胜,就着衣衫抹干净脸上脏污,拍手道:“如此皇兄便是答应了,我想皇兄也是要答应的。”
她也如幼时,撒娇一般:"皇兄莫怕,我怎会做出事来,魏家江山在一日,我才是金枝玉叶,你可要守好了,这江山若丢了,我岂不……
岂不……“她哈哈两声,讽道:”我岂不要真要作个疯婆子来。"
她离了桌面,拎着裙角将地上点心一一拾起,放到魏塱面前,急不可耐:"一言为定,皇兄将我嫁过去,我必然不惜一切,爬床也好,跪地也好,我必会想方设法李敬思守着您,守着我,让他死守着咱们。
咱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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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3章 洗胡沙
确是来日方长,所以她没能当天就得偿所愿。然两日之后沈元汌死谏朝堂,沈府亡于火场。
沈家以前是心腹,瞬间成了心腹大患。
黄家造反是为清君侧,而这个君侧,指的就是李敬思,所以这两方勾结的可能性不大,总得考虑悠悠众口。
沈家则不然,李敬思以前与沈家素有往来,正如永乐公主所言,此人本就不是死忠,再看各地生乱,万一沈元州暗中与他密谋,没准李敬思真要与沈元州里应外合。
然直接将李敬思革职弃用,也不是上策。这人本是魏塱自个儿一手捧起来的,朝令夕改,只会让剩下的人更加恐慌。
何况京中御林卫,还有诸多霍家遗留问题在,天子亲信去,短时间内根本难以聚得人心。而形势逼人,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了。
把妹子丢过去,至少能扬汤止沸。
毕竟,魏家江山完了,她也死定了。明面上亦是顺理成章,前几日永乐公主与李敬思睡在一处都过了,再赐婚,至少没那么难看。
霍云婉扬手,僧袍袖沿退至手肘,一截玉样手腕在薛凌面前晃了两晃,嗔道:“遣过去的人回来说,永乐手腕青紫,好几日散不下去。”
薛凌出了口长气,道:“你这编排是高明,果然知己莫过于对手,你倒不怕魏……他恼羞成怒,当场将人给掐死。”
霍云婉退回身子,懒洋洋倚在靠背上,笑道:"我知你今日要与我问起这个,换了往日,是要提心吊胆些。
可现今是个什么天儿啊,他总要多思量些,虽说咱们是信不来那情比金坚,那万一,永乐公主给李大人下了迷魂汤,种了深情蛊,谁能冒的起这个险啊。"
薛凌想想也是,又闻霍云婉道:"哎呀,你何必操心这个,真个儿就没了,于你我也不甚关紧啊。
是她来寻的我,可不是我赶上门去请的她,富贵险中求,她自愿去的。总不能,你倒为了这事儿埋怨我来。"
薛凌摇了摇头,道:“不是。”才说着话,宫女挑帘进来,与霍云婉见了礼,说是今日来送玉露的菩萨们都要回去了。
霍云婉挥挥手,道是“就来”。宫女退了去,霍云婉道:“你瞧,咱们话没说上几句,尽念叨别人的事,你这面冷心冷,好似我处处都不周到,要害了你那亲亲李大人一样。”
薛凌起身,笑道:“非也,我就是好奇的很,以那位的多疑性子,他如何肯将永乐公主放到李敬思身旁。果然我不如你,想得这十来天怎么也想不出个法子,你今日一说,我就彻底放心了。”
霍云婉貌若开怀,起身挽了衣袖来拉薛凌,她稍有不适,也没躲开。二人并肩往外,又听得霍云婉道:“哪里是你想不着,是我占了个床头便宜。你这一去,可要万事保重。”
薛凌沉声应答,随着出了屋,宫女来领人,霍云婉双手合十,虔诚行了佛礼,媚眼如丝柔道:“菩萨慢行。”
薛凌颔首算是还礼,头也不回只差手脚并用跟着宫女往外跑。出得宫门时,天上日头还带橘色,约莫辰时未尽,果然在里头并没呆多久。
她换得衣衫,只觉身上还有香烛味未散尽,再挑帘,赫然见薛暝在马车底下站着,吓了一跳,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薛暝仰脸笑道:“接你回转,不妨事。”
旁人稀疏散去,在门口轮值的太监女官查身之后并未关注一群人都往何方,随意些无妨。她并非惊恐,只出乎意料,一时吃惊尔,反应过来,道:“那你上来。”
薛暝亦不拒绝,依言一并做到了马车里,瞧见薛凌正解头发,想是宫女发髻她不习惯,青丝垂腰后散散挽了发髻拿一枚玉簪固定,又拿备好的帕子擦干净脂粉,素面朝天更添了几分坚韧。
他看眉眼,又觉得娇嫩的很。
诸事行罢,薛凌又是一口长气,好似疲惫不堪。薛暝轻道:“如何,是起的太早没歇够么。”
薛凌笑笑道是“不知昨日是个什么节,处处烧香点火大祭,就是不给人吃,她只咽得两粒花生,饿的能啃一头羊。”
她确想抱怨几句,然今日往宫里,随行的都是逸白处人,不好乱说,只得扯了谎来。薛瞑心照不宣,抿唇笑说要往街上顺路处用些早点。
二人商议得当,薛凌撩了帘子,对着随行丫鬟道:“行着热闹点的地方就停,我先不回园里了。”
她犹看了眼大好天光,想着晚上要走,总有些小玩意,要自己亲自去买来带着才算有趣,
孰料丫鬟看看远处,抬头边走边为难道:“姑娘还是先回去吧,这两日街上不太平,若要出行,还得与白先生议过才好。”
薛凌瞬时冷脸,道:“怎么,我出街还要他首肯?”
其貌喜怒无常,薛暝稍有生疑,倒不是没见过,然他想这两日薛凌心绪颇佳,不该如此。
丫鬟忙道:“不是不是,姑娘不要误会,是白先生特意交代,说是沈家出了反贼,这两日天子挨家挨户在搜拿人,万不能让您一人上街,出了意外,底下担待不起,您看……”
话没说完,薛凌狠掷了帘子,阴郁转回马车内。薛暝劝道:“无妨,她说的也是有理。”
薛凌未答,一路沉默着回了壑园,到地之后,仍不见她好转,下马车后快步往自己院里,薛暝在身后三步并着两步的追。
直进了住处,脚步忽而慢了一拍,薛暝站稳,才瞧是那蠢猫四仰八叉横躺在必经之路中间。再要猛走过去,怕不得一脚踩出个好歹。
薛暝抓着机会轻声道:“出与不出无碍的,咱们晚间就要走了。”
此话一直是这几日的灵丹妙药,这会药效依旧,薛凌听罢果好了些许,虽还未说话,到底不似先前急躁。
因她说没吃好,薛暝先去了旁处传吃食来,两人用过听丫鬟说含焉已起了身去瞧账册,没什么大碍了。
薛凌不悲不喜,未置可否,吃罢说是起的太早,人困身乏要再补个觉。自无人拦她,再醒时,却是有丫鬟在床边低低喊“姑娘。”
薛凌惊醒,道:“怎么了。”她从来不要人进寝屋,底下都知道规矩。
那丫鬟道是“白先生有急事在外面候着”。薛凌翻身坐起,披了件衣衫忙不迭冲到外头,瞧见逸白和薛暝并那俩蠢狗坐在一处,正乐呵呵饮茶,实不像有什么急事。
她伸手系了衣带,缓缓上前道:“什么事催的这么急。”
薛暝起身道:“本该等你睡醒,是白先生过来,说要事相商。”
逸白亦起了身见礼,道:“事急从权,姑娘勿怪。”
那霍姓两人俱起了身,薛凌挥手示意众人入座,待薛暝一一道来,才知是为着沈元州称反,魏塱在京中大肆搜查,出入戒严,宵禁也提早了一个时辰,因薛凌身边有一二十人要晚间出城,怕是不太好安排。
依着逸白的意思,是让底下人白天先出去。毕竟盘查虽细,总没不允许出入。至于薛凌,则留三五人跟着,如此晚上便容易许多。
话末笑道:“汇合地点,姑娘也是熟悉的。”
薛凌道:“什么地方,我如何熟悉来。”
逸白道:“是城郊一处客栈,脚程五六里尔,姑娘上回,曾在那歇脚,迎李大人回京。”
薛暝低声道:“就是与李大人修马蹄处。”
薛凌记起确有此事,好像那破地还不止去过一回,离城门口跑马只需喘口气的功夫,近的很。
见众人都瞧着自己等拿主意,薛暝也点头示意无意见,薛凌便一口应了下来。道:“既是麻烦,就都先去了,晚间我与薛暝走着即可。”
逸白笑道:“如此也好,我这就着人去安排来。”又转向那霍姓俩人,拱手道:“两位且去打点,以保姑娘上路平平安安。以后诸事,都要仰仗二位了。”
霍姓男子齐齐称好,又与薛凌见礼称了告辞。逸白却没跟着走,另与薛凌道:“另有一桩事禀与姑娘,今日天子罢朝,只召了几位臣子往书房议事。”
“不刮风不下雨,不打雷不闪电,他罢什么朝。”
逸白忍俊,道:“想来是沈家事焦灼,拿到朝堂上,反而动摇人心。”
薛凌忽地一拍巴掌,雀跃道:“如何如何,我说来哉,埋了未必安稳,他没将沈家那老不死刨出来罢。”
逸白摇摇头,笑道:“这事儿实没发生,臣子纵有失道,君恩不减其浓,人都死了,小人看也是不必。”
薛凌顿觉无趣,挥手道:“还有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