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嗑南瓜子
“陛下,齐三小姐伤势颇重,依臣之见,歹人兵刃上还淬了毒,府上无良医,求皇上先派人去瞧瞧吧。晚了,怕要回天无术了。”
“嗯,来人啊,先遣御医快些去陈王府瞧瞧。”
小太监赶忙应着去了,魏塱焦急的扣了两下桌子,似乎怒意十足。道:“真是岂有此理,竟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王爷,陈王可有大碍?”
孤星听到声音,拖着魏忠消失在房间里,这个人,怕是还得再留一段时间了。
“多谢陛下关心,臣,臣当时在书房,歹人是冲着夫人去的。”魏熠挣扎着从轮椅上摔倒在地上,拒绝下人扶,头磕在地上道:“陛下,臣得子不易,夫人刚刚有喜,便有此劫难,臣,臣请陛下怜惜”!他魏熠,而今需要人怜惜。
魏塱也把这个“怜惜”咀嚼了一遍,中宫长子,残亦不改其桀骜,今天像条癞皮狗一样趴在地上求自己怜惜。当真只是为了那坨肉?
“大哥快些起来”。魏塱从桌子后面绕出来,亲自扶起魏熠,将他安置在轮椅上:“陈王不必担忧,朕这就加派人手,日夜盯着陈王府,再不许此事发生。”
“陛下”。魏熠眼里泪光闪烁,欲言又止好几次,才道:“陛下能否让霍统领接手陈王府安危,非是臣逾越,实在是清猗她,吓着了。”
“何为逾越?御林卫职责便是护皇城平安,难道陈王府不在皇城?这事本就是他霍云昇失职,朕非要好好责问他一番。朕先派人送你回去,稍后即下令,陈王府有个风吹草动,朕拿他霍云昇试问”。魏塱毫不迟疑的答。陈王府要霍云昇,他为什么不放。
“臣多谢陛下”。魏熠弯着上身拱手施礼,头几乎碰到了膝盖,良久才直起腰来。下人将他推至门口,又回转身道:“陛下,臣此生所愿,唯赴寒疆,日月可鉴,沧海不移”。他并无半句虚言,只要魏塱愿意放他走,他别无所求。
“朕知道了。”魏塱挥了挥手,目送着下人将魏熠推出门。
笔墨将一堆乱麻理成直线,魏塱看着纸上数人口舌,孤月与霍云昇口供有异,魏忠道霍云昇暗地里关注陈王府,陈王请霍云昇护其平安。这陈王还有点可能是挑拨自己与霍家关系,但另外两个人没什么理由诬陷霍云昇吧。
怎么看,都是这霍家有问题啊。
薛凌伤的是真重,轻鸿那般锋利,她又知道往哪下手可以致命,偏差分毫,再涂抹点陶弘之那买来的毒药,现在就昏死在房里,齐清猗在一旁哭的如同自己滑了胎。
扮成小太监的孤星仔细查看了一番伤势,丢给了太医,说要回宫取药,一溜烟到了魏塱面前。
孤星道:“和孤月身上的伤是同一人所为,下手极重,没打算留活口。陈王妃好的很,来人冲着的就是齐三小姐。御医现在吊着命,主子您看…”
“霍云昇”!魏塱将刚刚整理思绪的几张纸捏着一团,如果那会还有所怀疑,这会已经断定是霍家手笔了。“先捡些好药送去,给我治回来,让魏忠那个废物滚回去,重点盯着霍府的人动向,待这位三小姐能说话了,也给我好好问问,刺客长什么样”。既然这齐三小姐没问题,他还指望拖江家下水,当然不能死了。
同一人下的手,那么大个王府,不砍王妃,也不砍王爷,倒把个外人往死了砍,合着苦肉计都不舍得砍自家人了。主意打的好啊,栽赃江家之后先杀人灭口,还能借着这件事光明正大的去护着陈王府。
就不知道这霍家是想吓唬一下自己,还是真的起了令择傀儡的心?
“传令下去,让御林卫统领霍云昇全权负责陈王府安危,若朕手足有一丝损伤,朕摘了他脑袋”。
陈王府那坨肉,肯定是不能顺其自然生下来的。既然这霍府赶着往上凑,干脆就趁此机会把霍云昇手上的权拿回来。
御医一走,齐清猗赶忙把解药用温水划开给薛凌灌下去,剑伤虽重,但处理的及时,并未失血过多,这会毒性一解,薛凌就醒了。
剧痛却无法避免,她本是要强撑着爬起来去看看魏忠回来了没,没奈何翻身都困难,脸上表情十分难看。齐清猗见她醒了,又哭出了声道:“你何必要这样,你装装样子就行了。”
装装样子?薛凌伸着手想去扯个枕头来靠靠,半天扯不着,道:“给我拿个枕头垫垫,再去看看魏忠回了没,不用怕他”。装装样子怎么能瞒的过魏塱?
齐清猗赶紧拿了个软枕,小心翼翼的塞在薛凌肩下。当年陈王出事,已是下人处理好了才来叫的她,哪里像这般血淋淋的伤口,皮肉外翻,白骨外漏。
“你,你不要哭了,我不是保你那个娃,你先去找魏忠,我有要紧事找他”。薛凌看见人哭就烦,何况她急需知道魏忠到底回来没,若回,那就是魏塱信了自己这一连串安排,开始怀疑霍家。若没回,还得从长计较。
齐清猗挂着泪水出了门,不是保自己的孩子,那能为了什么呢?
圣旨传的飞快,霍云昇一天跑了两趟陈王府,只是上午来的意气风发,这会却不敢造次,恭敬对陈王道“是晨间失职,要求再仔细检查一遍王府。”
有人算计霍家,他霍云昇也不是什么蠢货,自然明白的飞快。只是,他认为是魏塱。天子忌惮霍家,自己心知肚明。这次怕是要一石二鸟,既打了陈王府的胎,又夺了他霍云昇的权。
要是下手狠点,直接杀了齐清猗,没准最后还要他偿命。
霍云昇看着这空荡荡的陈王府,烫手山芋啊,他一时半会还真得好好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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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芳菲尽
魏忠活着回到了陈王府,薛凌长舒了一口气。又听说霍云昇已经安排了人将陈王府围的如同铁桶,笑意更是止不住。
如此一来,齐清猗的安危就不是她薛凌一人担心的事了,只要霍云昇敢让这王府出事,魏塱一定借题发挥,对他削官去职,严重点,发配也不是没可能。
以霍准的脑子,不会允许这种事儿发生的。
狗咬狗啊,多有意思。
魏塱奇珍药材送来了一堆,除了给薛凌的,还有甚多安胎药,当然薛凌盯着一件也没用就是了。并且,她不盯,霍云昇的人也盯的极紧。
魏忠是内伤,药一到,比薛凌好的还快些。两人相见时,薛凌还躺在床上,身边是魏熠给她的那枚孔明锁,已经被拆散了,可惜她怎么也装不回去。
魏忠本还有那么点避讳,想起那天早上,这人用自己用过的茶碗喝水亦面不改色,实在没什么好避讳的。拖了椅子坐薛凌床前道:“你什么时候才爬起来,我妻儿还被天子困着。”
“你坐的远些,万一让霍统领的人看见了,我怎么说的清楚”。薛凌捏着两根木棍在那继续拼。这两天霍云昇的人在陈王府里无孔不入,甚是愁人。
“你不要逼人太甚,现在的你不是我对手”。魏忠站起来,将椅子踢得老远。
他的命确实保住了,当他听到薛凌那句“唯有霍家大少爷霍云昇来过府上”时,就已经知道命如何保了。阎王爷是公平的,一命换一命,他魏忠要活,就得换个人来死。这个人要死的像模像样,死的天衣无缝,最好还是天子心心念念想要其死的人。
数来数去,还真是霍家最合适。打江山的,都要分江山,天子怎能把自己的江山分出去。是他魏忠眼瞎,没能瞧出霍云昇已经不为天子办事了。这等过失,虽然也是办事不利,可谁能与朝中霍家抗衡啊,魏塱本人,不也得忌惮三分么。再说了,如果是霍家捣鬼,那自己活着就还有用,有用的人才能不死啊。
但仅仅是不死而已,信任自然也没了。自己妻儿尽数受制于人,求死不能。
“怎么不是你对手?”薛凌笑吟吟的坐起来,她伤是重,那是因为毒。剑伤可怖,到底处理的快,身体也恢复的好。其实已经能活动了,就是痛的慌,人怎能不怕痛呢。
“魏管事莫急,在府里喝你的热茶,再过几日,我定会送他们到安全的地方”。薛凌强忍着跳下了床,为自己倒了杯水。
就算这府里头太平了些,她仍不能示弱。
薛凌的伤,魏忠是知道的,看她居然活动自如了,一时间有些错愕,站了片刻,退出了屋子。五日之前,若有人跟他说,要设局致天子与霍家反目,他会当做天方夜谭,现在却只剩叹服。不知道,这事究竟会如何收场,难不成,陈王妃的胎,真的能生下来?
魏塱干脆把陈王府外的人全撤了,暂时也没派人去找事,与霍家对手多年,他知霍云昇这几天肯定绷紧了神经,自己的人去了也是无益,不如再等等。
霍云昇也与霍准商议了好几回,断定此事与魏塱脱不了关系,目的就是禁卫军权,陈王的孩子,反倒是次要了。
霍云昇到底年轻,顾忌君臣,道:“爹,陛下如此,对我霍家之心,已昭然若揭,儿子以为,不如趁此机会放权,求个安宁。”
霍准将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扔:“焉能放?当初薛家的下场是什么样子,你可看见了。老夫悔送这小儿大业。你先保着陈王妃的胎,没准,生个奶娃更听话些。”
陈王府的日子终于悠哉了起来,薛凌身上只剩一线疤痕,齐清猗日日给她上药道:“这可怎么好,留这么难看的疤”。说完又觉得这句话有点多余,毕竟薛凌身上其他地方的疤也不太好看。
薛凌总算把那枚孔明锁拼回去了,摇晃着里头石子,心情好的很,疤怎么了,只要能弄死霍云昇,她不介意再来两剑。想着,又吐了吐舌头,她本来是要去砍魏熠的,苦肉计总要演的像点嘛,没奈何魏熠那个病秧子看着要死的样子,又怕撑不过去,好在自己身上效果也不错。
涂完了药,穿好衣服。阿黄也被绿栀牵了进来,薛凌接过绳子兴高采烈的出了门。
这陈王府啊,大的很。当初魏塱可是派了御用工匠来打造这座金笼子。只是薛凌来了大多时候都在齐清猗房里耗着,走动也就是在院里,都没好好逛逛。现在她已经不甚担忧那头的事了,乐得清闲。
牵着阿黄到花园池子边坐下,四周空无一人,薛凌将绳子撒了手,滑出半截平意来。
如今霍云昇与魏塱的胶着点,就在齐清猗的胎了。看着天上白云悠然而过,她突然在想,自己究竟要什么呢,是要霍云昇死吗?
如果要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她要对陈王夫妇下手易如反掌,而且绝对不会令人起疑,王爷夫妇双双身逝,霍云昇,一定会抵命。事后自己仍旧能嫁入江府,代替薛璃站上朝堂,迟早,也能杀了魏塱的。
薛凌摸了摸胸前剑伤,那里只剩一道凸起了。自锁骨划到肋下,而后刺的是心脏,只是偏了半分。
捡了个石头扔进湖里,薛凌长长叹了一口气,人要是能把心中所想尽数做出来就好了。
魏塱又招魏忠去了一趟,自然是问有关刺客的事,外加霍云昇动向。魏忠跪在地上,悔自己不该瞎了眼,这霍少爷一门心思保陈王妃的胎,只怕前四个月,也是他保下来的。
魏塱早已猜到这个答案,无非是让人来证实一下,挥了挥手让魏忠先回去,好好盯着。找个府上人松懈的当口,处理了。
魏忠十分尽心,下毒,刺杀,安排了好几次。他不动手,怎么让霍云昇更加疑心魏塱?可惜没有一次成功的,只能怪这霍云昇防的太严实了,干脆停了手,说等等,毕竟娃生下来了也不要紧,三条命,更重些。
当然了,更多的是等齐三小姐救出自己妻儿,他就假装失手命丧当场,这一生,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也够了。
魏忠不是彻底投靠了薛凌,只是,他除了依赖薛凌,已经走投无路。
毕竟就算他真的尽心杀了陈王夫妇且全身而退,魏塱也不会留着自己的。
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泄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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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芳菲尽
薛凌这几天过的十分安逸,霍云昇对她有所怀疑,却不敢让她死了,好茶好水伺候着,又不用天天操心着齐清猗,实在是神仙日子。养了几日,就打算回齐府小住,这里人多眼杂,做事不太方便,她还得想办法去把魏忠的妻儿捞出来。
临走想交代下齐清猗,又怕吓着,便去找了魏熠道:“我有些事回齐府小住,若姐姐问起,就说去养伤了。”
魏熠的书房仍是安静,特意交代了护卫远远守着。他一如既往的吟诗作画为乐,听薛凌这么说,道:“自便便是。”
薛凌看着他头也不抬,手又不自觉摸了一把胸口,她为何当天就不能砍这个人呢?齐清猗好歹还对自己愧疚的很,这人倒好,反倒像自己欠了他几辈子。她转身要走,又听得魏熠喊:“你等等。”
薛凌翻了个白眼,又转回去道:“你有话不能一次性说完?”
“呵”,魏熠转着轮椅,将两人距离拉近了些道:“薛将军是个好人,你也是。”
薛凌觉得这是句废话,继续看着他。
魏塱小声道:“但你好像在陷害霍家”。当薛凌要他去找魏熠时,他已经明白这件事了,这几天如鲠在喉,此时吐出来,方才畅快些。
现在院子里不比以往清净,薛凌凝神分辨了一下四周,才道:“怎会,我是找人来护着清猗姐姐的胎,陈王殿下不想的话,当日大可不去的”。
魏熠坐在轮椅上,高度不及薛凌肩膀。她举高临下的说这句话,颇有几分不屑心思。这狗得了好处,又来这卖乖。没好气的踹了一脚轮椅,今天她收了力道,没把轮椅踹翻,转身就要走。跟狗多说无益,她不仅陷害霍家,她还想杀了陈王夫妇来陷害霍家呢,可惜自己就是做不出来。
“薛姑娘”。魏熠低声喊道。
“薛你老娘”薛凌嘀咕了一句,只得再转回来,现在陈王府十步一霍云昇的人,这狗这么叫,就是想害死自己。凑到魏熠面前,薛凌道:“你有什么屁话一次性说完,我还要去收拾烂摊子。”
“我想跟你说,六皇弟他,其实是位好皇帝,也许,比我还好些”。魏熠不以为忤。
梁已太平的太久了,内部盘根错节,几家大臣势力倒逼皇权,外邦鲜卑崛起,拓跋铣骁勇善战。这种局势,一位铁腕君王远比中庸之道更适合。他魏熠上去,没准还不如现在。
薛凌看着魏熠,眼眸转了一圈,像少女看到心之所喜的首饰,俯下身来道:“但凡咬过我的,都不是好狗”。然后蹦跳着出了门。
江府的暗卫,在这府里打杂,魏忠暂时是自己的人,霍云昇也不得不为陈王府办事。薛凌走出府门,得意的看了一眼。这里安全的很,犯不上自己长久守着。
时间还长,可以慢慢来,只要霍家与魏塱相互猜忌,自会有你死我活的一天,不用拿无辜之人的命来换早晚片刻。
绿栀在马车上开心不已,陈王府的气氛太吓人了,小姐还受那么重的伤,是该回齐府养养,自个儿在齐府那么多年,哪天不是太太平平的?
“你开心些什么?”薛凌打趣道。她身边俩个人没什么心肺,一个齐清霏,一个就是这侍女。齐清霏生来就是千金小姐,明珠一样的被捧着,傻乐也是正常。
可一个奴才,每日干着伺候人的活计,为什么也这般舒眉展颜?
“小姐好了,我就开心。那王府不太平,小姐还是不要回去了,早日嫁入江家,做个正头夫人,多好。”绿栀满脸笑容道。她的小姐嫁过去,她就是陪嫁丫鬟,掌管一府事物,那可是国公家诶。
薛凌没答话,看着马车到了繁华处,索性叫绿栀一道下了车。两人去临江仙吃了茶才回齐府。齐清霏飞快的来了院里,用那柄新剑将薛凌所授通通演示了一遍,又缠着要新的。
薛凌的院里经常无人住,空气里透着冷清,俩人比划了一阵,才多了丝热气。绿栀已经去取了热茶,合着一叠薛凌最喜欢的桃花酥放桌子上,俩人便坐下来闲谈。
陈王府出了刺客的事,京中人大有耳闻,只是不知道受伤的是谁罢了。薛凌也没说是自个儿,编了些话本子里头的情节把齐清霏逗的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道:“三姐姐怎就不带我去住着呢,我也好帮你护着些大姐姐啊,你看这多险,万一有个好歹,他们又在背后说你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