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64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江玉枫道:“不知道你要什么,江家不知如何自处”。语气颇为郑重。这件事,事关他江家全族性命,总要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才行。

  薛凌把腿放了下来,沉吟了片刻。这会儿,她还真没什么想要的。一个自小无忧无虑,要啥有啥的人,欲望低的很。以前还天天背着薛弋寒给的枷锁,要框君辅国,现在她也用不着了。

  她就只想要霍家和魏塱死。有仇报仇,有怨抱怨。除此之外,这世上大多东西对她薛凌,都可有可无。美酒佳肴虽好,但草皮树根也咽的顺口。等魏塱死了,没准自己还能把平城抢过来,学着石亓搭俩帐子,乐得自在。

  于是江玉枫就听到薛凌将大逆不道的事说的理所当然。

  “我自然是想要杀了魏塱。”

  少女眸子清透,神思懒散,既无乱臣贼子相的咬牙切齿,也没拨乱反正般的言辞凛然。她想杀了天子,兴的是无名之师,行的是不忠之举。偏满脸无谓姿态,就好像说是明天上街买花戴。

  江玉枫道:“你难道没想过,君王驾崩………”。他话说一半又停住。权如何分,民如何安,天下如何定,这些事,说出来,就像是在谋反,自己怎么也无法像薛凌一样说的这般洒脱。

  薛凌抬了抬下颌,以为江玉枫是问她有没有想过后果,便咧着嘴看着江玉枫道:“想过啊,魏塱死了我就开心。”

  “难道薛少爷行事全凭心意,不管他人死活?”

  “江少爷当年要是管管我的死活,今天咱俩也不用这么坐着”。薛凌拿起一只杯子道:“你可看好了,我要守着这只杯子,那是我愿意。可我任它被人摔了,它也怨不得我,怨它自个儿生来是个死物。你还有事没事,没事我先回了”。

  “无事”。江玉枫目光在薛凌胸口停留了片刻,他知道薛凌刺了自己一剑的事,却没问起。

  当年自己也曾划了自己一道,只是远不如薛凌严重。他突然想叹气。其实,刺陈王,这戏演的更像些。以薛凌的手段,不是想不到,可能是她不愿意那么做罢了。

  这么一个人,如果没有魏塱篡位一事,会不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定国安邦,更甚薛弋寒三分。

  门被薛凌关的“哐当”一声,非是发泄,只是她粗手粗脚惯了。独留江玉枫在房里静坐良久。他向来自认光明磊落,这会却觉得自己卑劣不堪。因为羞于承认那些压抑于内心深处的仇恨和欲望。

  他,他才是最想杀了魏塱的那一个。若非魏塱,应是太子魏熠登基,江家位极人臣。他不仅想杀了魏塱,还想要名利,想要富贵,想要这世上至高无上的权力,想要芸芸众生都想要的东西。

  可刚刚出去的人,眼神清冽,只想杀了魏塱,其他别无所求。这梁国上下,不知有多少人希望魏塱死,却只有这一个人,理由干净,不染纤尘,不像要取人性命,倒像在超度罪恶。

  江玉枫捏了捏手上粉末,无所求好,无所求就不会与他江家争。

  从江府出来,薛凌想着要不要去苏府转转,终也没去,她并不喜苏家,又直接回了齐家趴着,软枕绣被雕花床,真是神仙日子。

  为了撇的干净些,这几天就打算先不回陈王府了,而且回去的时候得找个好借口才行,毕竟在那丢了半条命,普通姑娘谁还敢回去。

  李阿牛惦记着薛凌交代的事,一边走一边想着怎么编瞎话才能忽悠着兄弟盯紧点。他自己先转悠去看了一圈。好像不是什么特殊的人家,一个独身妇人,带着三儿一女,有几个下人婆子伺候着。看不出怎么富贵,倒也算得上丰裕之家。

  脑子打了几个转,就去弄了包迷药,跟其他人说是在这一带捡到的,看成分好的很,说不准是啥江洋大盗,抓着就发了。普通巡城的御林卫,一月俸银少的可怜,全凭着抓点阿猫阿狗讨赏,一听说这事,偷摸着往这一带瞎转。

  苏远蘅这会在乌州和一众官员,推杯换盏,谈笑自如。

  梁与羯族商定通商是元月,过后便是开春,适逢民间青黄不接的时间。沈元州有心想自己与羯交好,但安城一事带来的余波尚未平息,他有些焦头烂额。苏家出现的恰到好处,仗着家大业大,不惜亏本,将与羯人的生意尽数收入掌中。

  苏夫人在京,尚能哄的那些达官显贵心花怒放,何况苏远蘅这会是急人之所急,短短半月,已经开始和沈元州一脉手足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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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桃之夭

  人一闲,日子就过的飞快。薛凌这两日就明白了一件事,这齐清霏似乎情窦初开,一发不可收拾。不练剑的时候,十句话有九句不离苏凔。

  她趴在软榻上,有点不知如何接话。齐世言虽然已经退了,但大女儿去了陈王府,她这个名义的三女儿去了国公家,若再来一个五女儿跟状元爷有牵扯,实在对自己要办的事很不利。

  毕竟,以后要让苏凔做的事情有很多。可她,确实是很喜欢齐清霏的,又有点不忍抢她什么。

  不知为何,这天儿,又突然转冷,前几日着春衣都有薄汗,今天突而温度骤降,水都快能凝冰。

  这种乍暖还寒的日子,平城那些出窝早了的野物冻的呆在地上,一抓一个准,薛凌磕着瓜子,突然就起了兴致,带着齐清霏摸黑出了门,一夜未归。打了兔子和野鸡,找了个山洞,烤的滋滋冒油。

  与此同时,江玉枫的人按薛凌所说,大手大脚的进了魏忠妻儿院门。一进去,魏塱的人就发现了,并未站出来。直到俩人把薛凌给的药全部倒进井水里,快要溜之大吉的时候,魏塱的人相视一点头,从暗处出来,双方立马就交了手。

  江玉枫的人,果然下了死手,还跑出一个窜到魏忠妻儿房里,想要直接抹脖子,魏塱的人自然拦的尽心尽力,又想留个活口审问幕后主使,一时倒有点不分高下。

  然而御林卫来的飞快,此处不是富贵之家,领头的只当是打家劫舍的小毛贼。信号发出去,来了一堆人,将院子外围的水泄不通。

  只是进去的时候,就剩魏忠妻儿在床上瑟瑟发抖了。魏塱的人也并没追到江玉枫的手下,毕竟此事早有预谋。

  霍云昇甚至都没听到这桩事儿,他手底下的人,都是御林卫精锐,这点微末小事怎么能传上去。无非就是有人投毒,芝麻官过来好生查查就是了。

  魏塱收到的消息,却截然不同,孤星道:“底下人说,来人是想要命,还不想做的太明显,故而投的是毒。怕…有心栽赃。”

  栽赃,栽赃谁,不就是栽赃他魏塱吗!魏塱大怒,他发现养的人一个比一个废,送上门的人证都抓不住,“为什么没有活口?”

  孤星低声道:“御林卫来的太快,动静太大,双方的人都有所忌惮。”

  御林卫,那就是是霍云昇的手。世上有那么巧的事?他魏塱要抓人,御林卫就立马凑上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却还有些清。孤星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主子一句,道:“奴才觉得,霍大人,不会做的这么明显,御林卫人多势杂,这里头说不定有其他误会。”

  魏塱沉思了一会,这破绽太明显,确实不像霍家手笔。可,安知霍家不是故意做出来给他看的?

  沈元州在与羯通商一事上手脚颇快,若两方交好,霍家在宁城那一带的兵力就没什么威胁了。霍准这老匹夫也许是想借此事警告一下,皇城还在他霍家手里。就算与羯结盟,自己这个皇帝,还得缩着爪子。

  “我自有计较,你下去吧,让魏忠自己去处理这档子破事,别哪天真的死了,反咬朕一口,你们盯紧点就是了”。捏着这几个人,无非是看看魏忠有没什么狐狸尾巴漏出来,顺便给他点提示,做事三思。这几天看来,好像也没什么破绽。

  倒不如当个甜枣给出去,免得逼急了,养的狗反咬自己也不好。

  天越发冷,薛凌还以为昨天刮刮风,太阳就出来了,今儿可好,风更大了,天顶黑的像昨晚烧过的碳灰。她昨晚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了齐清霏身上,这会冻的鼻涕直流。顾不得齐清霏还躺地上没醒,猛摇了两下道:“清霏,快醒醒,回去了”。她得回去看看昨晚结果如何,顺便赶紧烤烤火。

  齐清霏不愿意睁眼,她长这么第一次在外过夜,对着一堆火,兴奋到四更末才躺下,这会困的慌。

  略一沉吟,薛凌喊了一声“苏凔?”

  齐清霏瞬间跳起,双手在脸上一抹,左看右看,发现自个还在山洞,羞道:“三姐姐做什么吓我。”

  “快回了快回了,万一被发现,吃不了兜着走。”

  “为什么要回去啊,都不想回去”。家里冷冰冰的,以前俩姐姐还陪着自己玩,爹爹一辞官,每个人都愁眉苦脸,她都不敢笑。

  薛凌没答话,现在齐清霏上马,都不用她扶了。初走马行的慢,薛凌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假如,有人拦着你的苏哥哥娶你怎么办?”

  “好没道理…做什么拦我……王母娘娘还拦不住七仙女呢”。齐清霏气鼓鼓的回答,把薛凌给的那柄剑举了举“若那人死活不让,我就…………我把那人杀了,若是杀不得,那就杀了我自个儿”。她惯爱看戏台子上唱两人情比金坚,同生共死的段子。

  路已经到了平坦处,薛凌一勒缰绳,马蹄生风,她没听清楚齐清霏后头那句玩笑话。

  魏忠为了表示自己问心无愧,自薛凌受伤当日起,就再没去管过自家人,到今儿,已有十来天了。看到是主子的人来传话,战战兢兢的有些不敢听。

  薛凌知他有三儿一女,不知的是,那三个儿子,是假的。他的前半生,都活在影子里,一个无名无姓无身份的人,有什么资格能成家生子?

  直到魏塱登基,他在一次行动中受了重伤,眼看要被弃掉了,突然陈王府需要个人来看着。既要有些本事,又不能太有本事,正适合他这个残废。为了装的像点,主子还随便找了个女人与他装作夫妻,那三个儿子,自然也不知是从哪来的。

  刀口舔血为生的人,其实格外想坐下来喝碗热茶。不知那女子作何想,两人竟日久生情,真的成了夫妻,生下一枚粉妆玉裹的小女婴。今年还不足两岁,刚会奶声奶气的喊“爹爹”。

  喊的他宁可魏塱死了,这陈王也千万不要死。毕竟不管谁当皇帝,都会把这个毫无威胁的陈王供起来以表自己手足情深。只要这陈王府在一日,他就有一日的爹爹可做。

  这是他一生做的最欢喜的一件事。

  “多谢主子,多谢主子,小的愿一死替主子了了心愿”。魏忠听来人说了有人要毒死他的心肝宝贝一事,幸亏主子派人日夜盯着,才勉强救下来。当场跪在地上,保证今晚就下手杀了陈王妃,嫁祸霍云昇。

  “你也不必着急,主子不是怀疑你,就怕有人挑拨,你瞧这不就撞见了,你也稳妥些,别一而再再而三的坏了主子事儿”。来人拍狗一样拍了拍魏忠脑袋,走掉了。

  魏忠跪在地上,头脑发僵,半天都没站起来。没几个杀手能善终的,他已经赚到了。

  不知这齐三小姐,什么时候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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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桃之夭

  薛凌等了一整天,也没等到任何消息。没消息,那就是太平无事,乐得她眉开眼笑,趴软塌上盘算着怎么回陈王府才能不惹人生疑。

  绿栀拿了俩汤婆子来暖着,主仆二人对这鬼天气都多有微词。但人又能拿老天怎样呢?

  薛凌想着要不要去给李阿牛道个谢,思索再三,还是没挪窝。出门太多,总是容易让人遇上,何况这会风大的很。目光随着思绪瞎转悠,就转悠到了绿栀身上。

  这城里又添了新鲜事。齐三小姐的丫鬟在国公府门口哭的死去活来,说自家小姐在府上被糟践,希望江少爷上门说道说道,自家小姐从来就没做过什么不轨之事,不然,小姐怕是没命活到入江府了。

  江玉枫不知薛凌这是闹哪出,派了三四个送个小丫鬟回齐府,真正糟践了一把齐夫人。

  齐世言冲进薛凌院子,手指着薛凌鼻子,眉毛胡须一起抖:“你…你究竟要怎样”。

  薛凌趴在软榻上,捧着百家姓顽劣的踢着脚道:“齐大人消消气,我可是帮你大女儿挡了刺客的人,你别真糟践我。”

  人算不如天算,他齐世言用尽手段保下来的普世名声,短短几月消失的一干二净。

  齐夫人真的卧病在床了,她一介闺秀,半世富贵,到头了,被人如此闲话。夫君官位尽失,女儿良缘全毁。

  陈王府的轿子来的飞快,赶紧把薛凌接到王府里看着,免得再生事端。齐清猗又是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爹爹没被气着吧,他这个人最好脸面,这怎么得了。”

  薛凌一摸阿黄,腰身又壮了一圈,想着,齐世言这等欺世盗名之徒,若真的有脸面,那才是不得了。

  有一句没一句的打发了齐清猗,薛凌就牵着豹子满王府的跑,顺利的遇见魏忠。

  魏塱虽说是让他自己看顾着妻女,但他牢记着薛凌的话,千万不要把人送走,一定要等她回来再做打算。

  等了三四日,薛凌才回来,魏忠早就心急火燎了。他必须快点对齐清猗下手,但女儿不送走,他心难安。

  薛凌捏着小豹子两只前爪举起来,让它学着人走路,魏管事老远就喊“三小姐可悠着些”。说着撇开众人跑了过来。

  薛凌道:“恭喜魏管事”。

  “承蒙三小姐照拂,我要如何送他们走”?魏忠不想寒暄,他对这事儿已经急不可耐了。

  “你急什么,人要是彻底不见了,魏塱要起疑的”。薛凌摸着阿黄柔顺的毛发,慢悠悠的说道。以她的了解,魏塱这狗绝对没这么轻易就卸下防备,定然还派人盯着的。

  魏忠沉声道:“那还要等多久,我还真能耗到陈王妃生下来的不成。”

  薛凌一时半会也没想到怎样才能天衣无缝的把几个人送走,只得安抚道:“那也不用,你容我三五日,我定会保他们平安。”

  “三日还是五日。”

  “就三日,行了吧”。

  薛凌看着魏忠又换上那副憨厚脸远去,轻脚踢了一下阿黄。这事儿,还真是一件堆一件。

  已经跟魏忠碰了头,这豹子也就没什么好溜的了。冷,这两日的天气,刺骨的冷,好像又要下雪似的。

  薛凌赶紧回了屋,在炭盆里烤花生吃。免不得齐清猗不停絮叨,说齐府名声是全完了。她说着话,手头功夫却不停,忙着把前些日子绣的碎布片缝起来,做了好些婴儿衣服。

  薛凌也懒得理她,吃了好半会,进来个小丫鬟,递上一封请柬。

  齐清猗拆开瞧了瞧,对着薛凌道:“是永乐公主生辰,邀我过去”。她话里有些别样情绪。

  薛凌没听出来,头也不抬道:“不去”。开什么玩笑,现在全天下都找不到比陈王府更安全的地儿了,躲里头都嫌不够,还要走到外头给人当活靶子不成。

  “我…………也是觉得不便过去的”。齐清猗说话迟疑了一下,将那封请柬搁在一旁。

  薛凌继续烤着花生,她就喜欢生堆火烤东西。也不拿什么工具,吃的满手都是炭黑。吃着吃着忽然惊觉这齐清猗好半天没说话了,抬起头来看见齐清猗给她的宝贝儿子做肚兜都明显心不在焉。